娘三個守在陶旺生的床邊,其間陳掌柜去而復返,又送來一壺熱茶和三只茶碗,“陶姑娘,你們喝碗茶提提神,我就先回后院了,有什么情況隨時過去喊。”
陶四喜趕緊起身接過東西并道謝,“耽誤陳掌柜歇息了,你先去吧。”
陳掌柜離開后,陶四喜趕緊給范氏和陶二云一人倒了一碗熱茶,又把自己帶過來的餅給她們一人一張。
之前聽大姐說,娘和二姐是下晝過來的,那么她們必定就沒有吃夜飯。
“我吃不下,你們吃吧。”范氏搖搖頭,眼睛直直盯著病床上的陶旺生。
陶四喜便勸道:“不吃東西咋成?回頭我爹醒了,身邊少不得伺候的人,你沒點力氣是不行的,來,吃幾口。”
已經冷了的餅重新塞到了范氏手里。
陶二云也在旁邊勸:“娘,你聽四妹的,我爹已經垮下去了,這會子你可不能再垮了啊。”
范氏看著身旁昏迷不醒的男人,又看著面前的兩個閨女,點點頭,一口一口的咬著手里的餅。
餅是啥滋味,她是一點兒都吃不出來,但她知道自己必須吃,不能再給孩子們添負擔。
看到娘和二姐都吃了餅坐在那里喝著熱茶歇息,陶四喜坐到床邊,用熱水擰了帕子,小心翼翼擦拭著陶旺生那雙還沾惹著血跡的手。
她在顧家醫館里,不知道幫多少病人處理過傷口。
流血的流膿的,皮開肉綻的,稍稍一碰就痛得哇哇大叫的……
身為一個藥徒,她處理那些事情的時候,從來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手下的每一個動作都很沉著,穩定。
但是此刻,給自己親爹擦拭這染血的手指,她卻沒有那么鎮定了。
淡淡的血腥氣鉆入鼻息,讓她渾身顫抖,因為這是自己親爹的血,而自己血管里,也流淌著這個人的血。
這個人,作為父親,他是木訥的,是憨厚的,是沉默的,有些愚孝,腦子里有著很多來自長輩那邊的束縛。
但是,再多的束縛,也沒法阻斷他對兒女們的疼愛。
他知道自己沒有什么本事,只有一把力氣,但他就是憑著那股力氣去養家糊口。
三丈高的貨堆,他把貨一包包的扛上去,別人不敢做的他來做,就為了結算工錢的時候能多幾文。
就是為了能討好老板,因為他上回因為找王桃花的事情,延誤了工期,回到鎮上后老板是要辭退他的。
他跟老板那里好話說盡,最終老板答應讓他留下,留下了,他別別人更賣力,別人不干的臟活累活危險活,他去干。
結果就從三丈高的貨堆頂上摔下來了。
三丈高啊,月牙塘邊上那棵長了數百年的老楓樹也就三丈高……
“幸好菩薩保佑,你爹是腚兒先落地,先前送到醫館的時候醫館里好多人都說,這要是腦袋先著地的,就用送了,指定沒人……”
范氏口中喃喃著,蒼白的臉上又滑下一抹清淚。
陶二云遞過去一塊帕子:“娘,你別哭了,這一下晝你的眼睛都哭干了,我爹這不是沒那么嚴重嘛,陳掌柜都說了,能醒的,腦袋沒事兒。”
陶四喜也安撫范氏:“是啊,快別哭了,摔到了腰,咱養著就是了,只要人在,啥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