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節。
一隊車馬簇擁著顧北辰浩浩蕩蕩進了塘村。
隨行的侍衛,仆從如云。
顧北辰騎在高高的白馬上,視線投向村后陶家大房的方向,看似云淡風輕的俊臉,唯有那一雙幽深的眼底涌動著隱隱的激動和期待。
里正劉大海早就聽到了鎮上保長遞過來的消息,此刻帶著幾位村老蹲守在塘村村口,就為迎接顧北辰回村。
陶家大房,陶大蘭從外面興沖沖跑進來,人還沒進屋里聲音就傳到了東屋。
“爹,娘,四妹呢?四妹在家不?”
“大丫頭你咋啦?找你四妹啥事兒?”陶旺生詫問。
陶大蘭道:“四妹夫回來啦,好氣派啊!”
“啊?咋個氣派法?”陶旺生又問。
陶大蘭道:“就跟戲文里跨馬游街的狀元郎似的,一隊人簇擁著他,我打聽到,四妹夫這趟去京城被封了官,還是大官呢!”
“啊?北辰被封官了?啥官啊?”陶旺生一臉莫名。
陶大蘭努力想了想,“好像是個什么公……”
什么公?
陶旺生和范氏面面相覷,這大魏的官職里面還有叫什么公的?
“爹,娘,四妹呢?她上哪去了?”陶大蘭又問。
“你四妹這會子應該在菜棚子那,她先前說了,說這兩天要把菜棚子給拆了,等到天冷的時候再搭……”
陶旺生話沒說完,陶大蘭便跑去了山腳下的菜棚子那。
菜棚子里,陶四喜正在忙活,棚子不遠處,陶二云和顧南星也在忙活著。
陶大蘭剛到,就咋呼著把先前看到的聽到的全給說了,顧南星驚訝得不行,放下手里的鋤頭拔腿就往村里跑。
陶二云也是驚喜不已,拉著陶大蘭在那追問顧北辰到底當了什么公。
只有陶四喜站在那兒,雖然面上也是微微染了一層霞光,但心里卻是波濤洶涌。
名字里帶公的官職,那是沒有。
但功勛里卻有。
但她隨即覺得不可能!
不管他到底當了什么樣的官,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只要他這個人平平安安回來了便好。
何況他的性格素來寡淡,其實不適合官場那些勾心斗角,但既然接受了,那自然便有他的考慮。
“四妹,你還在這里忙個啥呀?快些洗把手跟我回村。”陶大蘭伸手過來拉陶四喜的手,要拽她下山。
卻被陶四喜掙脫了。
“大姐,我的活計還沒做完呢,不能半途而廢。”她微笑著道。
“哎呀,活計啥的晚些時候再做嘛,你就不想去見見四妹夫?”陶大蘭打趣。
“再者,顧二哥剛剛回村,里正伯他們過去道賀,肯定也是要忙一陣的,等大家都忙好了再見面也不遲。”
陶大蘭道:“罷了,那我先去了,有啥情況我再來跟你說。”
撂下這話陶大蘭一溜煙跑了。
陶四喜接下來做事的時候,雖然手上一直忙活著,心思卻早飄遠了。
顧二哥離開半年有余了,他在京城的事情,其實她知道大半,因為兩人之間書信往來七八回了。
她搞大棚蔬菜的事也在信中跟她提過一些,但賺了多少錢,卻沒有細說。
她想給他一個驚喜,這半年來種菜賣菜賺的錢,已經足夠蓋起一棟院子,再置辦些良田。
她這幾日過來收了大棚,就是為了接下來騰出空來蓋宅子呢。
在出嫁之前,她要為娘家蓋起一棟寬敞明亮的宅子,為娘家置辦至少五十畝的田地。
視線了這個目標后,接下來再賺的錢便是為自己添置嫁妝。
“四丫頭。”
身后,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陶四喜怔了下,伸出去的手頓在那兒。
“四丫頭,我回來了。”
溫柔的聲音再次傳來,一人從身后突然抱住了她。
陶四喜看到緊扣在自己腰間的修長大手,低眸淺笑,用自己沾滿了泥巴的手覆在他的手上,咯咯笑了起來。
顧北辰也笑了,將她轉過來正面擁到懷里,緊緊抱住,深深嗅著她發間的香氣。
“總算不是做夢。”他喃喃道。
陶四喜聽到這話,仰頭看了他一眼,而后像小貓似的乖巧的趴在他懷里。
看來,這場景出現在他夢里好幾回呢。
兩人在棚子里相擁了很久,陶四喜主動踮起腳親了他,可把顧北辰歡喜的,攬住她的腰俯身還要來索取,卻被她躲開了。
“有人來了,回頭再親。”她壓低聲道。
顧北辰道:“沒人,我聽著呢。”
雖然兩人在書信里早已纏纏綿綿說了很多的話語,對家中的情況基本知曉,所以這見了面,其他的都不急,只想好好的抱一會兒,親近一會兒才能撫慰這半年來焦渴的心。
塘村出了個國公爺。
這件事如颶風般席卷十里八村,當地的鄉紳權貴紛紛來賀。
顧北辰能推則推,推不過的敷衍片刻,大多數時間都是跟陶四喜一起在醫館里為人接診,從前的日子怎么過,當了國公爺,還是怎么過,絲毫不受影響。
至此,大家伙兒這才知道,原來顧北辰并不是顧氏親生的兒子,他是顧氏大姐的兒子。
“當年我大姐跟京城一位世家公子有婚約,可是那世家公子卻是個紈绔子弟,我大姐有一年去府衙附近的寺廟上香,馬兒失驚差點跌落懸崖,幸得一位公子相救。”
“兩人一見鐘情,后來得知那公子乃京城國公府的次子,我大姐想要退婚,自然是遭到了京城那世家的強烈反對,但我爹娘愛女心切,費了好大一番周折都不能如愿。”
“情郎要上戰場,我大姐送行,兩個年輕人情難自禁便……后來消息傳來,情郎戰死沙場,而我大姐卻珠胎暗結。”
“后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我爹為奸人所害,家道中落。這其中少不得退親的那戶世家的推波助瀾,落井下石。”
“一把大火,我們顧家毀于一旦,我姐姐想盡一切辦法把辰兒送到我處,那時候我下嫁南星的爹,跟家族早已脫離,我們帶著北辰和南星隱姓埋名回了塘村。”
待到一切喧鬧散去,顧氏關上屋門,將十幾年前的舊事跟顧南星,顧北辰,陶二云,還有四喜幾人和盤托出。
“啊,原來北辰不是我親弟弟?我就說嘛,為啥我們是孿生兄弟,弟弟長得比我高,模樣也比我好,人也比我聰慧,原來是這么回事啊,哈哈哈!”
顧南星摸著后腦勺,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整個人好像豁然開朗了。
顧北辰道:“哥哥,你不必自謙,在弟弟心中一直以哥哥為榜首。”
顧南星笑得更加高興了,嘴巴都合不攏。
陶四喜道:“你們即便不是親兄弟,也是表兄弟,血脈親緣是改變不了的。”
顧北辰點頭,“沒錯,哥哥永遠是我的哥哥,我們永遠是一家人。”
這回上官子陵引薦,他原本只是進京去給皇帝治病。
后來在京城經歷了一些事,國公府的現任國公,也就是他的嫡親大伯病危,大伯膝下沒有嫡子,只有一個不成氣候的庶子。
伯父打聽到弟弟還有一個嫡子流落在外,大喜,臨危之際將國公府的勛位傳給了他。
原本那個庶出的堂弟是不服的,但皇帝撐腰,上官家族為答謝他在塘村對上官子陵的救命之恩,也是鼎力相助,他順利承襲了國公的位置。
顧家也隨之平反,歸還了所有的田產屋舍。
顧家已經沒有其他人了,顧北辰是唯一的繼承人,于是如今,顧北辰兼祧兩家的榮耀。
“娘,府衙那邊的屋舍我已命人修繕,您是在那里長大的,您幾時想回去住就搬回去。”顧北辰跟顧氏這道。
顧氏笑著搖搖頭:“你有心了,不過這些年我在村里住慣了,不想再回去了,看到了傷心。”
顧北辰淡笑不語。
顧南星道:“娘,即便不搬過去住,但咱可以陪你回去看看啊,看看也不妨礙事兒、”
顧氏點頭:“好。”
端午五月初五,顧家吹吹打打,迎娶陶二云進門。
顧北辰做主,為他們在鎮上和縣城置辦了鋪面,陶二云嫁給顧南星,雖然人在村里住著,兩人每天一塊兒上身砍柴,下地種菜,看著跟普通莊戶人家的夫婦無異,可每個季度兩口子一塊兒去鎮上和縣城收租,卻是飄滿缽滿。
而顧北辰跟陶四喜,便更是低調。
“等明年端午,我們也成親,我要十里紅妝迎你進門。”顧北辰握住陶四喜的手,柔聲道。
陶四喜羞澀的笑了。
“咱先別急,先等大姐和楊大毛成親了,咱再成,不然我大姐沒面子啊!”
顧北辰點頭:“好,你說什么便是什么。”
四丫頭的大姐嫁給小楊村的楊大毛,身為妹夫,顧北辰早已為陶大蘭準備了豐厚的嫁妝,陶大蘭高興,四丫頭才會高興,四丫頭高興,他就高興。
而另一邊,有人不高興了。
那便是朱氏。
陶三霞兜兜轉轉走朱家的關系嫁給了縣城一個員外的兒子做妾室。
狐媚子手段在那種人家根本就不夠看,被正室欺壓,被其他妾室排擠得生不如死。
而另一邊,王桃花傳來了生子,生子落地便又夭折的消息。
“成親才五個多月就生娃,可見這王桃花還沒嫁給鄧家華肚子里就有了。”
“必定不是鄧家華的,生下來就被鄧家華給溺死了,還把王桃花給打了一頓。”
“那孩子必定不是鄧家華的,不然不可能下這樣的狠手。那王桃花在鄧家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陶大蘭把在外面聽到的回來跟家里人一說,一家人都驚呆了。
陶旺生經過了半年多的休養,如今已經可以坐在輪椅上說話了。
聞言只是搖頭:“怪不得當初你姑姑急吼吼要給桃花說親呢,原來是這么回事。”
范氏也道:“怪不得鄧家華起初好像不樂意,必定也是知情的,只不過后來又答應了,這又是為啥呢?”
陶四喜道:“很簡單,姑姑不僅許諾了六兩銀子的嫁妝,還把爺奶送給他們的那頭大肥豬轉手給了桃花做嫁妝。”
眾人恍然大悟。
“桃花往后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家華再好的性子恐怕也不會容忍!”
陶四喜笑笑,鄧家華的性子才不好呢,要真好,當初就不會忍辱負重娶了王桃花,耐心等五個月,等到孩子落地直接溺死。
世上就沒這魚心性殘忍的之人,這一世的王桃花,頂替了前世的陶二云。
前世的陶二云嫁給鄧家華,那是清清白白的女兒。
即便如此都被鄧家虐待,何況王桃花這種殘花敗柳?
活該!
春去秋來,時光如白駒過隙。
隔年,中秋。
陶家大房已蓋起了寬敞明亮的院子,陶旺生腰傷痊愈,漢子忙里忙外,帶著眾人在院子里搭起了彩棚,地上鋪了紅毯,一張張桌椅擺放有序。
而同村的顧家,也是張燈結彩,大紅的喜字灼人眼目。
十里八村的人紛紛過來道賀,祝愿顧北辰和陶四喜大婚大吉。
新婚夜。
賓客在前院觥籌交錯,后院婚房里,燭影搖紅,一襲嫁衣的陶四喜側身坐在床邊,靜候夫婿。
片刻后,屋門被輕輕推開,同樣一襲喜服的顧北辰來到床前。
喜帕揭開,四目對視,萬千柔情蜜意盡在不言中。
帳幔垂落,華裳褪去,床上身影交疊,纏綿起伏。
情到深處,陶四喜突抬手抵住眼前人胸膛。
“等等,你……是誰?”她問。
他垂眸低笑:“自然是我。”
一回。
兩回。
三回之后……
“你……到底是誰?”她氣喘吁吁又問。
感覺風格不同。
第一回是溫柔,如春風化雨。
第二回是狂野,如狂風暴雨。
第三回又是溫柔。
這第四回突然又開始粗獷,不對勁,嚴重的不對勁!
顧北辰淺笑,捏住她的手指輕吻了下,貼著她的耳垂低語了句。
“呀!”
陶四喜又驚又羞,“我是顧二哥的媳婦,你、你給我起來!”
他邪魅一笑。
“我就是顧北辰,顧北辰就是我,別人是一夫多妻,你這丫頭,賺到了。”
“你這個流、氓。”
他俯身,在她額頭輕輕一吻,“這輩子,只對你一人流、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