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孟芊芊耳畔說完最后幾個字,頭顱垂了下來。
孟芊芊替他合上未瞑目的雙眼。
上官凌震驚得無以復加。
他覺得自己聽到了了不得的消息,卻又不敢確定。
陸沅道:“把尸體處理掉。”
“……是。”
他將黎護法扛了出去。
大都督說的是處理,不是安葬。
他在門口稍稍等了等,看孟芊芊是否有要交代的。
結果并沒有。
上官凌的敬意油然而生。
他雖不知全貌,卻也能猜個大概。
黎護法曾經做了叛徒,臨死了良心發現,戴罪立功,給了少夫人十分重要的線索。
換作別的女子,怕是早已心生惻隱,為他尋一處清凈之地好生下葬。
少夫人卻不會讓自己的理智輕易被吞沒。
她沒資格替所有的商家冤魂原諒。
陸沅對孟芊芊道:“拿到想要的消息了嗎?”
孟芊芊點頭:“拿到了。”
陸沅道:“那就好。”
“陸沅。”
她叫了他名字,“如果是假的。”
“那也沒關系。”
陸沅不假思索地說道,“本督就愛拆穿那些自以為是的騙局。”
孟芊芊明白,他不是愛拆穿,他是刀山火海也愿意陪著自己闖。
陸沅將她扶起來,把她耳畔的秀發攏到耳后:“先送你回房,我來善后。”
孟芊芊望進他那雙深沉而又堅定的眼,從中感受到了莫大的力量。
她點頭:“好。”
陸沅等孟芊芊睡著后,轉身出了孟家。
他走進了一條幽靜的胡同,來到唯一一座有人居住的宅子,雙手負在身后,盯著緊閉的院門良久。
他到底是沒有敲門。
畢竟高冷如他,是不會輕易抬手的。
他想了想,施展輕功進了院子。
一門之隔。
一人迎風而立,一人舉棋而坐。
就連天地夜色,也仿若被一分為二。
陸沅自腰間解下一個香囊,用內力拋入房中,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斗篷男子的棋盤之上。
隨后,陸沅便離開了。
也是巧了。
藍葉月剛到此處,便瞧見了陸沅的背影。
她臉色一變,趕忙進了屋:“你沒事吧!”
斗篷男子好好兒的,桌上的棋盤與茶具也一應完整。
只是棋盤上多了一個香囊。
藍葉月拆開香囊后,發現里頭是一個散發著淡淡藥香的瓷瓶。
她只聞了聞便覺靈臺一陣清涼。
她疑惑地拔掉瓶塞,倒出了一粒金色藥丸。
她的眸子瞬間睜大了:“這是……巫山神殿的還魂丹!”
還魂丹一共兩枚,神女給了陸沅與孟芊芊一人一枚。
此丹是用來給二人保命的。
即使厲害如藥王谷,也不敢說如今能夠拿出比還魂丹更能續命的丹藥。
不是藥王谷的醫術不夠,而是還魂丹所需的藥材,只有巫山才能采到。
“他竟把如此珍貴的東西給了你。”
藍葉月冷冷地笑了。
陸沅啊陸沅,你是想替她還一條命嗎?
她究竟有哪里好?
你們一個兩個,全都為了她不顧一切,連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月黑風高。
郁子川坐在屋頂上擦弓。
從前他擦的是自己的弓,后來有了后羿弓,他擦得更勤了。
辰龍坐在距離他十步的地方,吹著初夏的涼風。
姬籬路過,抬頭望了望二人,似笑非笑地說道:“喂,大半夜不睡覺,你倆喂蚊子呢?”
郁子川看了看腳邊,見熏香還在,低頭繼續擦弓。
辰龍沒說話,只是默默望著西域的方向。
姬籬施展輕功躍上屋頂,凹了個帥氣的姿勢,在他身旁坐下。
“要回京城了。”
姬籬說道,“樓蘭的使者在呢,你殺阿木繕的事瞞不住。”
“我沒想過瞞。”
辰龍面無表情地說道。
姬籬使壞地說道:“照我說,你推到陸沅頭上算了,反正他是你妹夫,替你背鍋也是應該的,再說了,他手上人命不少,不差這一條。”
辰龍瞥了他一眼。
姬籬搖了搖折扇:“開個玩笑。”
辰龍不再看他。
姬籬變戲法兒似的拿出一壺酒:“上等的女兒紅,很難買的。”
辰龍道:“我不喝。”
姬籬:“你不會……是不敢喝吧?你怕醉呀?”
辰龍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接過酒壺,仰頭灌了一大口。
姬籬笑道:“這才像話嘛。其實也沒什么,阿木繕雖是你弟弟,可說到底你早已不是樓蘭人了,你是商家的商栩,你是自己人。”
說到最后時,他的神色嚴肅了幾分。
他雖不如陸沅不正經,可到底不愛講這些肉麻抒情之言。
今夜是有感而發。
十二衛,誰也不服誰。
可不知從哪一日起,他們……是真正生死相依的自己人了。
“你就沒什么想對本帥衛說的?”
姬籬話落,就聽得嘭的一聲巨響。
赫然是辰龍一頭栽倒了。
姬籬:“……!!”
“這家伙,真重啊!”
黑暗中,姬籬背著爛醉如泥的辰龍,艱難前行。
自己灌醉的人,跪著也要背回去……
孟芊芊在幽州又待了三日。
見了兩位哥哥、孟瑄與兩位堂姐,拜訪了郁家的外公與舅舅舅母,以孟芊芊的身份全了所有人的思念。
后來,她也去了孟伯所說的那條胡同。
可惜那里已是人去樓空。
他不在了。
卯兔也走了。
孟老爺子將自己關在房中,幾日不曾踏出房門半步。
孟家人不知他與孟芊芊具體的談話內容,只當他是為拋繡球招親一事與孟芊芊鬧得不痛快。
臨走那日,孟芊芊去了他房中。
“你,為何來見我?”
孟老爺子問。
孟芊芊感受著心口的疼痛,淡淡呢喃道:“你還真是個心軟的人。”
孟老爺子不懂她在和誰說話。
孟芊芊看向孟老爺子:“她讓你保重。”
孟老爺子悔恨得紅了眼眶。
“對了,我來是還有一件事。”
孟芊芊風輕云淡地開口,“我要帶走孟朗。”
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一家人啟程回京。
三嬸嚴氏哭成淚人。
她舍不得孟芊芊,也舍不得在她房里住了好幾日的寶豬豬。
季氏含淚哽咽:“芊芊,保重,到了京城記得常寫家書。”
“好。”
孟芊芊沒有拒絕。
“嗚嗚嗚……”
孟天瀾也不爭氣地哭了。
孟天河恨鐵不成鋼:“你一個大老爺們兒,你哭什么?”
孟天瀾仰天長啼:“我舍不得我拜把子的兄弟!”
陸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