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蓁微瞇起眸子，笑得有點兒像狐貍，拖著懶散的腔調說道：
“姑姑給的評價這么高，那我也給我媽弄一個套餐試試吧！正好今年的體檢也要做了。”
聽到這里，葉棠也聽出來，這小子在故意借她的話挖坑甩鍋。
心底頓時升上一絲不悅，再開口，語氣也多了一分不耐：
“廣城那邊醫院多的是，何必跑來跑去這么麻煩？再說了，二嫂不是喜歡在固定的私立醫院做體檢嗎？”
葉蓁好像沒聽出她的不悅似的，依然懶散：
“也要偶爾換一換，固定反而不好，容易因為習慣而忽略的問題。”
這話的意思，不就是堅持要來仁和嗎？
她本來已經決定不再淌江以寧搞起來的渾水，轉頭葉蓁又帶著家人淌進去，不就等于沒完沒了嗎？
幾年前，家里不顧她的意愿，一個勁地逼著她接江以寧回來的畫面，再次涌進腦海里，瞬間還勾起了當時被逼著煩躁不已的感覺。
這些人明明也知道，江以寧更想扒著江家，一點也不想回葉家，卻還上趕著熱臉貼冷屁股。
犯賤！
一股氣堵在胸口，葉棠煩躁之下，脫口而出：
“要換就換別的醫院，以寧不想見到你們，別故意到她面前晃！”
語音落下，空氣一靜。
葉棠說完后，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
看見葉蓁臉上那懶散的笑意沒了，臉色微微沉了下去，她張開嘴“我”了一聲，本想解釋一下，緩和一下氣氛。
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沒必要跟小輩解釋那么多。
而且，她說的也是實話，根本不必解釋！
病房內沉默了幾秒。
葉蓁輕笑出聲，打破了沉寂。
“不想見我們……姑姑，這話，是以寧的意思？”
不知為何，葉蓁的話，聽進葉棠的耳里，大有一種會找江以寧親自確認的意思。
江以寧當然沒有這么直白過。
可，她已經萌生退意，一點也不想江以寧和葉家其他人對上，更不想他們談及“同卵雙胞胎”的問題。
她有預感，這個話題一旦搬上臺面，未來會往一個難以預料的方向走，而那個方向的終點，絕對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后悔了。
不該被幾份報告嚇一嚇，就跑到深城來。
她應該堅決相信自己手上擁有的一切。
葉棠冷靜了一下。
“是我的意思！以寧已經二十歲了，有思考力也有自己的想法！如果她需要我們，兩年前也不會選擇離開。”
“……而且，她去四九城念書之前，我就把監護權還給收養她的家庭了，我沒有養過她，也沒給過她什么好東西，在她不想留下來時候，我也不該再打——”
“等等。”
葉蓁忽然抬起手，做了個打斷的手勢，一改懶散的模樣，如箭般的眼神掃向葉棠。
“你說什么？葉棠姑姑，你說，你把監護權還回去了？”
在葉家小輩里，葉蓁雖然比不上葉曦和葉清愛在學業上的成績，但，和其他人相比，卻也是極出色亮眼的。
不過，他跟葉曦的冷靜沉著不同，也跟葉清愛的狂妄自大不一樣，他沒像兩人那樣邊分亮眼，也沒有兩人的刺骨鋒芒，性格大大咧咧的，像個鄰家大孩子，陽光又愛笑，跟誰都能聊上兩句，十分討人喜歡。
葉棠本來也這么想。
可此刻，他的氣勢忽然銳利起來，竟然帶著幾分壓迫力，讓人莫名望而生畏。
等她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往后退了兩分。
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怕比一個比自己小二十多年的小輩，這認知讓她莫名屈辱。
這份屈辱一下子就蓋過心里那點為數不多的違和感。
她很快地重整了思緒，挺直后背。
“對，我把監護權還回去了。”
心里的微慌還是沒能全壓住，頓了頓，她補了一句。
“再過兩個月她就滿二十，監護關系早在她十八周歲的時候就已經結束了，我只是遵循她的意思，提前幾個月還回去而已。”
葉蓁盯著她看了兩秒，隨即，笑了出來。
他一笑，縈繞在他身周的那股凜冽氣勢隨之消散。
“葉棠姑姑，有時候，人是沒有自作主張的權力的，你覺得呢？”
這話帶著濃濃的指責味道，完全不應該由小輩對長輩說。
葉棠心里也來了氣，臉色冷了些，語氣也強硬了幾分。
“以寧是我的孩子，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其他人沒資格對我們的決定指手劃腳。”
四目對視。
片刻，葉蓁聳肩。
“葉棠姑姑，這些話，你回去自己跟奶奶解釋吧，不用說給我聽。”
說著，他站了起來。
“好啦，時間也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也不等葉棠回應，他雙手插著褲兜，徑直往外走。
不一會兒，就傳來“砰”的關門聲。
走得干脆利落，毫無情面。
葉棠皺起眉頭，心里沒由來地升起一股不安。
但她把兩人的對話從頭回想了一遍，卻找不到任何不安的源頭。
到底有什么好擔心的？
因為葉蓁會向她媽告狀？
這幾年來，她跟葉老太太就沒少為江以寧的事而爭吵，都快吵出習慣才對……
肯定是因為葉蓁剛才那點奇怪變化，才讓她心緒不寧。
葉蓁已經不是小孩子，二十多歲，進葉氏歷練也有兩年有余，當然不可能還一直是原來的脾氣。
在葉氏，沒長進，就會被淘汰。
葉棠安慰好自己后，便試著轉移注意力，不再想著葉蓁的威脅。
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出去辦出院手續，快半小時還沒有回來的明傾函。
她也想跟兒子聊一聊葉蓁的情況。
想了想，她拿出手機，給他打了通電話。
電話快到掛斷才被接了起來。
“喂，媽？”
聽著刻意壓著的聲音，葉棠擰眉：
“你在哪里？怎么還不回來？”
VIP辦理手續，除了有優先級外，還有各種簡化和代辦，根本用不著自己親自去跑。
明傾函低聲道：
“我這邊手續還有幾道流程要走，辦完就回去，您先好好吃早餐。”
說完，他直接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