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村莊和景色仿佛湖面中的倒影，在不斷擴散的漣漪中變得越來越模糊。
直到這些畫面徹底蕩漾開，光亮消失，眾人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中。
但這次不再是純粹的黑暗。
變幻莫測的微光不斷在黑暗中閃爍，看得楚霖風有些晃眼，小聲問悟心：“大師，我是不是和你一樣瞎了？”
悟心拒絕碰瓷：“貧僧現在耳聰目明。”
楚霖風：“以前瞎過也是瞎。”
悟心：“……”
黑暗中他感應不到楚霖風的方位，只能忍住想超度他的心，將注意力放到這些不斷旋轉變化的微光之上。
這些光亮猶如暗夜里的螢火蟲，微小、柔弱，卻透著頑強生機。
微光原本不規則的分布在這片黑暗中，現在都慢慢朝著昭世所在的方向匯聚，甚至照亮了一隅，隱隱映照出昭世的身影。
瞧著那些圍聚在昭世身邊的微光，姜心奶聲奶氣地提醒：“四師兄，他們又要來扒拉你了。”
昭世心神微動，望著身邊這些好似有生命的光亮，低聲問：“你們是月族族人嗎？”
光亮閃爍，仿佛在回答他的問題。
昭世手中的月光石與之應和，同樣散發出柔和的月光。
整片黑暗瞬間被柔和的月華充盈，仿佛置身月光的海洋之中。
姜心邁著小短腿來到昭世身邊，踮起腳，伸出小手往月光石上一點：“嘿！”
就好像是一塊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四周的月光蕩起一圈圈漣漪。
道道漣漪中，昭世手中的月光石虛化起來，化作一道流光，與月光海洋中的某道光亮融為一體，組成一個模糊的人影。
昭世的心下意識跳快了三分。
這人影越來越清晰，最后露出一張與禹燁相似的面容。
和先前見過的禹燁唯一不同的是這張臉上沒有半點與喬媛相似的部分。
他望著昭世，露出一個欣慰的笑：“都長這么大了啊。”
年輕的聲音帶著一股別樣的滄桑。
昭世感覺有一雙無形的手捏住了自己的心臟，讓他有些喘不過氣。
他體內的血脈在澎湃，與這人和周圍的月光產生了共鳴。
他是月族。
——至少有部分是。
昭世望著眼前的男子，沉聲問：“你到底是誰？”
男子微微一笑：“我叫禹燁。”
“為什么和剛剛見到的不一樣？”楚霖風湊過來問。
禹燁露出一個狡黠的笑：“你猜。”
您還挺皮？
楚霖風心想他要是猜得出，就不會問出來了。
瞥見腳邊的姜心，楚霖風靈機一動，抱起姜心舉到身前：“小師妹，給他猜一個。”
姜心不負所望，一五一十地說：“因為這些月族現在的狀態都不穩定，剛剛我們在村子里見到的模樣，都是根據他們的意念凝聚出來的模樣。有的保留了自己原來的樣貌，有的摻雜了記憶中別人的面貌。”
昭世的瞳孔陡然放大：“前輩認識我娘？”
禹燁上揚的嘴角下意識翹得更高，含笑點了點頭：“不用這么客氣地喊‘前輩’，你喊我一聲‘爹’就行。”
其余人：“？？？”
您還真是不客氣啊。
聞子淇小聲跟任遠吐槽：“真是活久見，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有人正大光明地占天水宗弟子的便宜。”
任遠佩服極了：“真是勇氣可嘉。”
姜心不明白他們驚嘆什么：“可他真的是四師兄的爹呀。”
這話一出，寧曜幾人都愣住了。
反倒是昭世有種意料之中的恍然。
之前在村子里見到禹燁臉上與喬媛相似的面容，他就懷疑喬媛來過這里。
當他意識到自己體內也有月族血脈之后，昭世就忍不住往這方面猜了。
現在姜心的話不過是落實了他的猜想。
薄如蟬翼的面具下，昭世眸色復雜地凝視著禹燁。
這人看起來就比他大幾歲，性格還那么皮，很難想象這會是他的親生父親。
他一直以為自己父親會是像師父姜一塵那般的穩重。
他許久沒出聲。
“好聰明的小丫頭。”禹燁驚訝的目光從姜心身上挪開，望著昭世慢慢笑了，“怎么傻了？”
昭世的喉結動了動，忍住內心翻涌的所有情緒，啞聲道：“我娘……”
想起喬媛，情緒上涌，昭世猝然有些理不順氣。
禹燁的眉眼更溫和了些：“你娘還好嗎？”
昭世咬唇，好半天才啞聲道：“她死了。”
禹燁臉上的笑意一僵，瞬間化作關切：“她怎么會死？看你年紀不大，外界應當沒有過去多久，她壽元還長著，怎么可能死？”
“她未婚產子，被喬家視作恥辱。我走失后，她被害死了。”過分的情緒充斥著昭世的胸腔，他幾乎是一字一頓才能把話說出來。
禹燁怔楞在原地，難以接受：“我費盡千辛萬苦送她回去，她怎么還是死了……她不該死的啊……你又怎么會走失？這些年你過得怎么樣？”
“為什么要送她獨自回去送死？”昭世不滿地質問。
禹燁錯愕地望向昭世，愣了下才明白昭世的怒火從何而來，努力收回思緒，長嘆一口氣：“她留在這里只有死路一條。我送她回去是想她和你能安然活著，沒想到……誰殺了她？”
昭世沒出聲，死死盯著禹燁，不知道該不該信他。
姜心從楚霖風懷中撲進昭世懷里，輕聲與他咬耳朵：“四師兄，這里的所有月族都不是活著的哦。”
她聲音很輕，但在場的都是修士，都聽見了這話。
禹燁的身軀確實不如活人般凝實，眾人起初以為這是月族的特性，現在聽了姜心這話再去看他，禹燁身上的確透著一股活人不會有的死氣。
可若是死人，又不可能像禹燁這般靈動。
楚霖風不明白其中緣由，小聲問姜心：“小師妹，他們是有什么特殊的死法嗎？能在死后保持神智清醒？”
姜心有問必答：“他們沒有死透，如今算是介于生和死兩者之間。現在我們能看見這個禹燁，是因為他利用了和四師兄之間的血脈共鳴才能現身。不然的話，他也只能和這里的其他月族一樣變成虛無縹緲的月光。”
眾人早已習慣了她的博學，唯有禹燁臉上的詫異逐漸加深，最后化作凝重：“這孩子為何知道得這么多？”
姜心超自豪地挺起胸膛：“因為我聰明機智可愛絕倫！”
看不出我聰明的小師弟才笨笨的。
“阿嚏！”
絳霄狠狠打了個噴嚏，感覺有人在罵自己。(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