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樂跟著馮愛軍騎著車子去了他們大院附近。
跟著對方，自然是很容易就進去了。
進來以后走了一段路，就看到一個防空洞。
楊小樂也是第一次進這個大院子，里面的房子不再像是外面看到的那種古色古香。
里面都被改建過。
而且是附近好幾個四合院被拆開以后，組建在一起的房子。
地方很大。
“你們這挖防空洞了？”
楊小樂看著防空洞口的標志，笑著問了一下。
兩年后，就要開始全民挖防空洞，那是全國各大城市都需要的一個浩大工程。
只是沒想到這里已經有了。
“嗯，有了，前幾年的時候就已經挖了。底下可大了。之前我們養野雞，最后沒辦法，就放在那里面了。”
馮愛軍笑呵呵的說著。
楊小樂點了點頭。
也是，老人家56年的時候就已經提出深挖洞的概念，還登過報紙，說要保證人均半平方米的防空洞。
只不過后來沒動靜了而已。
估計都是重要的單位和機關才會挖。
可能在一些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已經挖了不少的防空洞。
跟著對方來到一棟兩層高的樓房這邊，這里靠近大院中間的位置。
門口有兩個少年看守著。
馮愛軍對著兩人問了一句，
“人來了沒？”
對方點了點頭；“嗯，來了，不過還要一會，愛軍這誰啊？”
不是所有的人都認識楊小樂。
畢竟四九城里，光中學生就有十來萬人，這要是全都認識他還得了。
就連陳曉陸也只有他們學校以及四六八中少量的人認識，哪怕他父親幾乎是家喻戶曉。
馮愛軍笑道：“放心好了，我同學，什剎海浩爺！”
兩人聽到以后也是笑了笑：“哦，原來就是您啊！失敬失敬了啊！”
兩人沒見過，不過聽回來的人說過。
只是光聽人說感覺太玄乎了，自然沒有親眼看到場景時候那么震撼。
不過還是知道他很能打。
馮愛軍見狀，帶著他去了二樓的小禮堂里。
只能坐百十個人。
此時這里已經坐了不少的青年，都是和馮愛軍認識的。
馮愛軍去打了個招呼以后，回到了他的身邊。
楊小樂見狀笑道：“你現在是他們的頭啊？”
馮愛軍笑著搖了搖頭：“不是，咱們這都是三五成群的玩，偶爾才一起玩，最心齊的時候，就是茬架的時候了。”
聽到這話，楊小樂也是一陣的感慨。
當年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馮愛軍還是跟著一群大院大哥屁股后面混的小屁孩呢！
如今成了大院里的大哥級別的。
因為他是高三。
往上就是大學生。
兩人坐那里，中間來了好幾個人過來詢問楊小樂的情況。
有馮愛軍做擋箭牌，自然是沒有人說什么。
坐了一會，楊小樂終于知道，今天要播放的影片內容是什么了。
《列寧在1918》
一部以前播放了無數次的片子。
而這年代的年輕人，看這個電影，一大部分是因為列寧，但是不得不說的是里面有少量親吻、XX、以及那短暫的芭蕾舞場景更加的吸引著青年。
或許在這個封閉的年代。
這十幾秒的內容，更加讓人向往。
楊小樂翻了翻白眼，要是知道這部電影他都不來了，因為他也看了不少次。
但是此時他也不好意思說什么。
不過想想也是。
馮愛軍這些人之所以能觀看，搞的這么神秘，不是因為他們自己組織的偷偷看。
而是這些東西是他們的長輩才能看的。
給他們看只不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想要看帶有明顯親吻、泳裝，這種“大毒草”內容的電影，估計還是不行的。
就這已經算是不錯了。
普通老百姓，這大半年來，只看過樣板戲。
這對于本來就缺少娛樂項目的年代，也是一件十分煎熬的事情。
就連談論以前看過的電影內容，也不會公開談論。
都是在信得過的圈子里。
楊小樂見狀笑道：“你們大院多久能看一次？”
馮愛軍在那里嘀咕著：“不一定，短的話，一個月，最長三個多月才看一次。”
“嘖嘖！不愧是大院啊！”
難怪這些人這么興奮，不過就算是這樣，那也不得了。
“開始了，開始了！”
沒一會，就有人喊了一聲。
燈光一關，幕布上出現了黑白影像的蘇聯人。
開始了……
眾人都是目不轉睛的盯著屏幕看著，生怕錯過了任何一絲絲的情景。
當看到親吻以及特殊場景，小年輕們都在下意識的咽口水。
希望電影的男主角換成自己。
不過楊小樂對里面最熟悉的一段，則是里面的一句雞湯：“親愛的，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這東西成了多少人自我安慰的話語。
這時候的電影時間不是很固定。
一連看了三部電影，都已經到下午了，眾人這才在意猶未盡中散場了。
楊小樂一直也沒有離開。
因為他知道，這種電影一旦開場是不能離開的，除了電影看完以后，片子被人送走，才能離開。
閑坐著的時候，四周的人在那里低聲議論著電影里的情節。
雖然這些人都已經看了無數遍了。
楊小樂看到這個場景，讓他想到了當年西游記剛出來的時候。
放學看。
周末看。
放假看。
好像也看了不下幾十遍，一點也不耐煩，每次都是那么的聚精會神。
直到后來被各種影視轟炸以后，才好點。
“哎，小樂，一會去我家吃飯去，這都下午了，餓死人了。”
馮愛軍趁著等待的時間，對著他問了一下。
楊小樂搖了搖頭：“算了，不玩了，下次有機會再去吧！”
領導的家里，他是不怎么想去。
又沒有什么共同話題。
如果是需要以后的資源，和馮愛軍陳曉陸這些人處好關系就夠了，沒必要去跟他們扯上。
這些從尸山血海里走出來的人。
也不會隨便為了伱，改變自己的堅持。
馮愛軍聞言也是沒有再去勉強。
“明天廣場開大會，你去不去？”
楊小樂聞言答應了下來：“嗯，去！”
答應歸答應，又不通過學校，都是零零散散的去，誰知道他去沒去。
到時候通過別人的傳播也就知道具體的情況。
隨便聊了一會，就聽到有人喊道：“好了，可以散了。”
這是片子被人護送離開了。
之所以這么干，就是怕人背后打黑槍。
楊小樂也跟幾個人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大院，去了廣場那邊。
去那里，自然不是為了看廣場上的熱鬧。
而是去鹵煮張家買點鹵肉回去過年。
騎著車子來到地方的時候，就看到廣場上和平時已經，烏泱泱的一群人。
這里，人就沒有少過。
就算通知下來，讓這些人回去，還是一堆人扎堆在這里。
還得吃喝供應著。
來到鹵煮張這邊，一如既往的有不少的人排隊在那里買鹵煮。
不過鹵煮張瘦弱的身板卻沒有了往日的朝氣。
脖子上掛著東西，，一臉的頹廢。
看到人來買東西，第一句話就是：
為人民服務！
頭發也是剃了一半留了一半。
楊小樂安靜的排隊，對于這樣的發型，那是一點也不奇怪，學校里的老師不少都是這種發型。
“流行”的發型。
排著隊買了不少的東西，又去了紅旗醬菜門市部。
也就是之前的六必居。
買了一點醬菜和大醬，轉道去了春風飯莊，也就是以前的天福號。
買了四九城赫赫有名的醬肘子。
天福號的醬肘子，一直是以前宮廷御膳必上的一道菜，后來被列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可見味道不會太差。
隨后騎著車子就回去了。
路上有賣鞭炮的，但那都是特殊用的，過年是不可能放了。
熏香，香爐、對聯，市面上已經看不到了。
回到家里，大院里一絲絲過年的味道都沒有。
楊小樂皺著眉頭。
雖然不過年，但是弄點好菜不過分吧！
怎么都沒什么太大的動靜啊！
接近傍晚，孩子們也都紛紛回來了。
喜子也回來了，閑著沒事干，在屋里搗鼓他那個不知道哪里弄來的破收音機。
大姐和小麥三人在自己屋里待著。
老娘、大嫂，帶著三個小家伙在堂屋坐著。
楊小樂看著他們在那里坐著，一陣的奇怪：“娘，都是鐵打的，飯都不做了啊？”
老娘沒好氣的說道：“吃什么啊！你爹晚上九點，你大哥夜里要在廠里值班，做什么做啊！”
楊小樂聞言眉頭皺了一下：“怎么回事？”
老娘見狀嘀咕道：“想盡辦法弄去班上，不讓員工回去，夜班也不放假！你爹得加班，你大哥得關注廠子的安全問題。現在天燥，別失火了……”
楊小樂聽完以后明白過來了。
隨口問道：“那其他單位呢！”
“都差不多！”
王秋菊沒好氣的嘀咕了一句。
聽到這話，楊小樂聳聳肩，將東西放了下來：“那也要吃飯啊！夏天他們還要吃呢！”
“有野菜包子！”
王秋菊沒好氣的嘀咕了一句，看著他手里的東西問道：“你又買的什么？”
楊小樂抬手示意了一下：“醬肘子，還有鹵煮。”
大嫂在旁邊說道：“估計吃不了了，居委會那邊發通知了，今天吃憶苦飯，一會還要開會學習……，晚上會有居委會的人去檢查，大院的大會有王大爺他們主持，娘一會到吃飯的飯點去別的大院里看看，看誰家做的憶苦飯最有覺悟。”
楊小樂聞言嘴角抽了抽。
看了看手里的東西也就沒說什么了。
放下東西來到了隔壁。
此時大院里是真的一點過年的氣息都沒有，連炒菜也沒弄什么好菜，要知道，現在的肉可是不要票的。
隨后心里明白了。
估計這是怕有人說他們是在慶祝過年。
來到隔壁，三人躺在床上聊天呢！。
看到他過來，都是抬頭看了看。
大姐笑道：“回來了啊！以為你今天又不回來了呢！”
“不回來我去哪里啊！”
楊小樂笑了笑，拉過椅子坐在了邊上，笑道：“今兒去怎么樣啊？”
大姐聞言嘆了口氣：“甭提了。孫主任那是把我們兩個架在火上烤啊！什么事情都不讓我們干，就看他們排練去了。”
小麥也在旁邊嘀咕著：“要不是大姐最后要求展示一下，估計咱們都沒機會，后來沒辦法，孫主任給大姐弄了個樂隊伴奏，倒是讓我去唱白毛女。”
聽到這話，楊小樂笑了笑：“不用你們干活，那還不好啊！”
知道孫永奎這是怕了。
“好什么啊！跟個閑人似的！被人當猴子看！你都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神。嘖嘖”
大姐夸張的表情，在那里嘀咕著。
楊小樂點了點頭。
這也不奇怪。
什么事情都不干，傻子也知道是走后門進來的。
既然年過不成了，幾人在那里閑聊著。
也不想出去。
到了吃飯的飯點，幾個人都沒什么興趣出去。
逢年過節吃憶苦飯，也不知道是誰想出來的主意，專逮住節假日，過年還得檢查。
生怕小屁民犯思想錯誤。
“哎，你們窩在這干嘛？還不去吃飯，一會就要開全院大會了。”
突然王秋菊開門，對著里面的幾個人問了一下。
楊小樂幾人見狀這才走了出來。
老娘見狀對著幾人交代道：“我去執勤了，你們趕快吃，一會開全院大會。”
收拾了一下，帶著大院幾個大媽出去了。
看著幾人的背影，連小麥都搖了搖頭。
回到家里，飯桌上放著一笸籮的野菜包子。
喜子看著東西，聳聳肩：“吃唄！”
拿著一個包子咬了一口，隨后笑道；“味道還不錯啊！”
里面是亂七八糟的野菜。
其他人聞言也拿起來吃了起來，感覺也還不錯。
沒想象中的難吃。
但是在其他的屋子里，沒有往日新年快樂的祝福語，也沒有喜笑顏開的歡笑聲，剩下的是一陣的埋怨聲音。
為什么。
平日里缺少油水，現在再吃這個，感覺特別難吃。
但是楊小樂家里不一樣。
就算不是天天吃肉，那平時炒菜的油都是別人家的好幾倍。
更別提經常在碗底藏肉吃的事情了。
同樣的野菜包子，不同人吃起來，是不同的味道。
就像后世那些野菜死貴死貴。
就是因為身體不缺油水。
楊小樂也沒想到自己買的鹵肉居然沒機會吃，因為誰也不知道居委會的人什么時候來。
等人都快吃完了。
這才聽到外面有動靜。
有人過來了。
房門直接被掀開，一個面無表情的大媽，在屋里掃視了一下。
過來看著幾個人在吃飯，圍著桌子溜達了一圈。
最后平靜的問了一下：“晚上就吃這個？”
“嗯，就吃這個！”
大姐回應了一句。
喜子在那里正色的說道：“肯定要吃啊！吃了憶苦飯，大家才能明白現在的好日子得來不易，更加不會向往萬惡的舊社會……”
長篇大論在那里說著。
聽的對方一愣一愣。
最后臉上舒緩了下來：“嗯，很好，有覺悟！”
隨后就離開了。
等人走了以后，幾人都在那里撲哧一笑。
不過沒有討論。
防止門口有人。
大人吃憶苦飯，幾個小家伙自然是有單獨吃的東西。
先沖點牛奶，吃點餅干，等晚上的時候，吃楊小樂帶回來的鹵煮什么的。
吃完飯。大姐和大嫂兩個收拾殘局。
其他人則是無聊的坐在那里。
不能拜年了，沒地方去。
要不是一會要開全院大會，估計人早就跑出去玩了。
“咣咣咣開全院大會嘍……”
門口趙大爺的聲音傳了出來。
眾人都出去了。
烏泱泱的。
沒一會大院里人就滿了。
王大爺和趙大爺兩個人則是在那里清點人員，看看是不是來齊全了。
要是在平時，各家來一個代表就可以了。
今天都得到。
不過今天畢竟是過年，雖然沒年味了，這些孩子也沒有出去鬧，習慣的回到家里。
所以人還是挺齊全的。
王大爺見人來齊全了，這才整理了一下嗓子說道：“好了人差不多了，下面咱們開會啊……”
坐在大院的一張破舊的木桌子邊，手里拿著本子和搪瓷缸。
戴著一副眼鏡，手伸了伸比畫了一下光線。
這才說道：“大家翻開第184頁。”
眾人聞言將身上時刻都帶著本子給拿了出來。
一時間翻書的聲音整齊的很。
見差不多了，他這才說道：“有許多的東西，只要我們對它們陷入盲目性，缺乏自覺性，就可能成為我們的包袱，成為我們的負擔。
例如：犯過錯誤，可以使人覺得自己反正是犯了錯誤的……”
楊小樂也拿著東西在那里聽著。
這種會議，現在在大院里，幾乎是三天一小開，五天一大開。
學校里也基本上是這樣的情況。
此時同樣的場景出現在各大院子里。
開這種會，很少有人在那里嘻嘻哈哈的，全都是聚精會神。
生怕出岔子。
一場會，開到了接近九點才算是結束。
眾人都已經凍的瑟瑟發抖。
要知道現在的年關，那可是非常的冷。
白天還好，只有零下幾度，但是到了晚上足有零下十幾二十度。
足足有零下一二十度。
“媽呀，凍死人了！”
幾人打著哆嗦從外面回來，趕忙弄開水喝水去。
沒一會老爹和老娘也回來了。
飯自然是在廠子里吃過了。
這么晚了，眾人也沒有閑聊的想法了，又不能守夜。
眾人洗洗就去睡覺去了。
也就老娘，還給孫子、孫女們，偷偷弄了點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