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志看了一下紅糖，放好以后，拿起了一罐肉罐頭，咽了咽吐沫。
“這個吃飯的時候，娘的，三個月了，沒嘗到葷腥味了。”
不過他還是打開聞了聞。
“嘶這豬大油的味道真香啊！”
嘀咕了一句把蓋子又重新給蓋上了。
楊小樂坐在板床邊上，打量著老爹，此時楊廣志穿著一身的舊汗衫和褲子。
比以前瘦多了。
好奇的問道：“爹，你這衣服從哪里來的？”
“哦，這衣服啊！隊里發的。你要是不來我都沒衣服穿了，天天都是晚上換洗以后，擱門口曬著，第二天早上接著穿。”
楊小樂輕輕點了點頭，想到他剛剛的話就問道：“不對啊！爹，來這里一點肉都沒有嗎？不會吧？這里不是號稱是北大荒嘛？”
老爹的糧食關系在城里，來這里自然是沒定量一說了。
他來這里，糧食他們那邊都能多吃點。
在這邊自然也沒有肉的定量了。
但是這里是什么地方，北大荒，棒打狍子瓢舀魚，這都不知道宣傳多久了。
打點獵還能弄不到吃的？
楊廣志將東西寶貝的收起來，嘆了口氣說道：“大會戰來的人太多了，能把糧食充足的調集過來就已經不錯了，調撥過來是有些肉，但是都給病號吃了，你不知道，現在還好點，上個月這個油井剛出油，之前大伙都在忙著呢！哪有功夫找吃的。”
隨后想到自己兒子的性子，趕忙交代道：“我跟伱說啊，你小子別給我亂跑，這附近到處都是沼澤地，下去就不冒頭，大隊已經犧牲了不少人了。你明天早上就給我回家去。”
楊小樂一巴掌拍掉胳膊上的蚊子，這才沒好氣的說道：“放心好了，我很老實的！”
聽到這話，楊廣志看著他，一臉的嫌棄。
你臉呢？
怎么能說出來這話的！！
家里就你這兔崽子最不老實了。
說話間，外面傳來了女人嘀嘀咕咕的聲音，以及一個男人笑哈哈的聲音。
楊小樂聽到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張春蘭。
果然，沒一會就看到一個有些面熟的男人抱著小丫頭，旁邊張春蘭笑緊張的跟著后面。
男人剛剛他看到過，正是之前和楊廣志一起干活，詢問過話的人。
再看對方進來，就知道他是和老爹一個班的。
男子抱著女娃，對著他笑呵呵的說道：“老楊，你兒子來了，俺媳婦和閨女也來嘍。”
一邊說，將女兒放了下來。
口音說的是云貴川那邊的，但是男人說的明顯比女人說的清楚多了，至少都能聽懂什么話。
楊廣志站了起來，笑呵呵的遞了一根煙過去：“那感情好啊！”
隨后調侃道：“這下好了，隊里一會得優先給你安排住的了啊！不用跟我我們擠一塊了。”
說完，對著楊小樂交代道：“小樂，叫劉叔劉嬸子！”
老劉看著煙，一臉的激動接了過來：“還是你們城里人好啊！能抽這盒子煙。”
點著以后享受了一下，這才神秘的說道：“不過俺婆娘也給咱帶了，一會帶你抽啊！”
一邊說，一邊掏出幾張黃黃的葉子。
看到東西，楊廣志眼睛一亮：“煙葉？現在不是不讓種了嘛！你媳婦哪里弄來的啊？買的嗎？”
他記得對方是農村的，自己老爹也是。
老劉嘿嘿一笑：“俺婆娘偷偷種的，給俺帶過來的。”
一邊說，一邊小心的將煙葉子給收了起來，跟個寶貝一樣。
兩人說到煙，把三人丟一邊了。
而此時楊小樂也在和張春蘭打著招呼：“嬸子，這么巧啊！又碰到了？二丫，你好啊！”
隨后對著小丫頭笑著打了個招呼。
對方也是一陣的高興，在那里說著話：“還得謝謝你呢！”
小家伙則是拉著母親的手，沖著他一個勁的笑。
“小樂，你們認識啊？”
楊廣志寒暄了一下，看著兩人說話也是一陣的好奇。
楊小樂點點頭：“嗯，來的時候，在哈市那邊轉道的時候，我們坐一輛車過來的。”
而此時，張春蘭也是在那里嘰里咕嚕的訴說著路上的遭遇。
老劉時不時的點點頭，聽了一會，這才對著楊廣志笑道：“虧了你家娃娃，不然的話，這路上都麻煩了不少。”
隨后打量著楊小樂：“你們家娃娃膽子是真大，一個人就跑這里來了。”
這話讓楊廣志也是無奈的嘆了口氣。
膽子是大。
隨后看一下三人問道：“你不去問問，晚上睡哪里啊？”
這來了女的，肯定不可能跟大老爺們一起睡啊！
老劉聽到這話，哈哈一笑：“高大隊長已經給我們安排好嘍，我們過來拿東西，就過去了。”
隨后開始收拾東西起來。
思緒間，就看到楊廣志想了想拿出了兩瓶肉罐頭出來。
“你等一下。”
就在楊小樂以為他要給老劉一家人的時候，就看他交代一下就直接出去了。
楊小樂看了一下屋里的東西，隨后好奇的跟了出去。
“爹，你干嘛呢!”
聽到聲音，楊廣志扭頭看了一下，放慢了腳步：“哦，沒什么，我給衛生室送兩罐。”
楊小樂則是好奇的笑，開著玩笑：“咋啦？衛生室有熟人？女的？您這也太光明正大了吧，至少也背著我一下啊！也不怕我回去跟娘說啊！”
楊廣志聞言氣的想要四處找棍子。
隨后瞪了他一眼：“你再胡扯試試，你看我揍不揍你？反了天了你，沒大沒小的。”
隨后嘀咕道；“這是這里的規矩，家里寄好東西過來的，都給衛生室送點，給病號補補身子，不過這是自愿的。”
楊小樂聞言輕哦了一聲，原來是這樣啊！
跟著后面來到大門口附近的一排房子這里。
還是一樣的干打壘土房子。
門口掛著的一塊木板上，用木炭寫著衛生室三個工整的大字。
進來以后，屋里帶著帶帶酒精味道，屋子里光線還是不錯的，畢竟沒有到傍晚。
屋里的油污味道比外面的還要濃烈。
外面因為距離油井不是特別遠，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汽油之類的味道，不是很好聞。
“王大夫！”
屋里，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子，正在給人檢查。
看樣子是在量血壓。
旁邊一個大通鋪，上面躺著四五個人，在那里睡覺。
有受傷的，也有身體臃腫的不行，躺在那里的人。
一個中年婦女在那里忙活著。
不像是護士，反而像是護工一樣。
王大夫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隨后便沒有再去管了，盯著手里的一塊沒有表帶的手表。
等了一會，他這才將聽診器拿了下來，對著病人說道：“你的血壓比較高，先休息一天，明天早上車子要是去火車站的話，你去醫院看看，看能不能開點藥。”
“哎，好，謝謝大夫。”
“沒事，我給你開個條子。”
隨后拿出鋼筆，在一個病筏上寫著字。
撕下來遞給了對方：“好了，先回去躺在那里，現在也沒有藥給你用。”
病人接過東西起身離開了。
王大夫看著對方出房間，嘆了口氣，這才站起來，笑道：“老楊啊！怎么了？這是送東西嘛？”
剛剛他已經看到了。
來這里不是看病，就是來送東西的。
“哎，家里帶了點東西，給他們補補。”
說完，將東西給放在了桌子上。
對方也沒有客氣：“謝謝你！”
“秀芝，把這兩個東西拿去后勤登記一下，晚上給病人吃點。”
“哎，好！”
旁邊的婦女見狀接過了東西。
楊廣志見狀打了個招呼：“王大夫你們先忙，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帶著兒子就離開了。
楊小樂全程沒有說話，就這么安靜的看著。
剛出門，就看到有人用擔架抬著一個人過來了：“衛生員，衛生員，快看看，又暈倒一個了。”
這些人和其他在基地看到的不一樣，這些人都是渾身的油污。
應該是石油工人。
“行了，別看了，走吧！”
楊廣志看著兒子在那里盯著看，打了個招呼，便離開了。
仿佛這一幕已經習以為常了。
楊小樂跟著他離開了。
來到之前的棚戶區這邊，楊小樂特地往房子里看了看，零星的能看到一些身材臃腫的人躺在木桿床上睡覺。
楊小樂已經明白了，這些是浮腫的人。
“你吃飯了沒？”
走在路上，楊廣志這才想起來什么，對著他問道。
楊小樂聞言回過神來：“哦，吃過了，火車上吃的。”
無語，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呢！
早就餓死了。
不過接下來楊廣志的話讓他感覺自己白來了：“你小子去哪里都不會餓到你，坐火車都得坐臥鋪，燒的你。火車上要是有飯，你能不吃？不過沒吃也沒辦法了。飯點還早呢”
楊小樂翻了翻白眼，跟著他去了棚子那邊。
隨后好奇的問道：“爹，我看好多人家屬都過來了，這是干嘛？這房子還沒建設好呢！吃的怎么解決？對了，我來了會不會占你的口糧？”
楊廣志看了一眼四周，抽著煙，說道：“家屬過來不是吃干飯的，你來的時候看到外面的田了沒？”
“嗯，看到了。好像還有菜地。”
“過來的家屬，參加勞動的，管飯，而且這里以后要自給自足，家屬過來以后就開荒種糧食，以后不跟國家要糧食。”
一邊說一邊走著。
此時叼著煙的楊廣志成了這里最靚的仔。
走在路上，他抬頭看了一下天，眉頭皺了一下。
楊小樂也是好奇的看了一眼：“怎么了？”
“這里下雨多，說是要下雨了，這一下雨就耽誤工期啊！”
楊小樂四下看了看，看到熱火朝天的場景，好奇的問道：“這么多人干活，不急著這么一時半會吧？”
“怎么不急？咱們這個大隊一千多人，總湊合也不是個事情，十月份這里就開始下雪了，必須要趕在入冬前讓大家都住上房子。而且這里的夏天經常下雨。”
看著老爹正兒八經的說話，楊小樂忍不住笑了。
“爹，你這行啊，對這里熟門熟路啊！”
“嗨，大隊長天天開會，一天到晚就是說這個，我再傻也能記住了啊！”
楊小樂聞言輕輕頷首。
思緒間，就看到一輛輛騾子車，上面堆滿的蘆葦向著基地這邊趕來。
身后還跟著不少的半大的小子。
“那是干嘛的？做房頂嗎？”
看著馬車好奇的問了一下。
楊廣志瞅了一眼，“嗯，做房頂，還有做簾子都要用上，那是打蘆葦的隊伍。”
兩人說著話，回到了屋里。
只見老劉已經收拾好東西了，看到他過來笑道：“我們走了啊！”
“嗯，去吧！”
兩人相互打了個招呼。
“小樂哥哥，再見。”
小家伙也對著楊小樂笑了笑隨后跟著爹娘離開了。
“二丫，再見。”
楊小樂笑著擺擺手，看著幾個人離開。
等人走了以后，屋里就剩下兩個人了，楊廣志過去把兒子的衣服給拿了出來放在一邊，剩下的都丟在了大通鋪的腳后跟位置。
睡覺是頭朝著里面的。
“這個留給你晚上換的衣服。”
楊小樂聞著屋里的酸味，還是對著他說道；“爹，你這什么時候能回去啊？”
“說是入冬前，房子蓋好，就能回去了，剩下的鉆油我們也不會啊！也幫不上忙，那邊有人呢”
“那我晚上睡哪里？”
“當讓是跟我睡啊！干嘛？你還想睡招待所啊？這里可沒有，空的房子都是給有老婆孩子過來的人住的，就這都顧不過來呢！以前女的來了也是睡這種大通鋪。也就上個月忙了一個月才弄出來一些。”
楊小樂聞言輕輕點了點頭。
老爹也說了，這里十月份就要下雪了，也就三個月的時間。
要蓋上千間房子，確實勞動強度挺大的。
四下看了看這個環境，本來還準備在這里多待幾天的，現在看來，還是趕快跑路吧。
這屋里充斥著一股子腳臭和汗餿味道。
沒辦法，沒女人的男人大部分都是這樣，而且都是苦過來的人，也不在乎這些。
看這樣子，這里洗澡好像也是個問題。
當問到水的問題，楊廣志便開口說道：“距離這里十來里地，有個大水泡子，大隊安排人挖水渠了，把水引過來以后就好了，估計也差不多了，也就這幾天的事情，平時都是用水車拉水過來。”
楊小樂點點頭。
這上千人的喝水洗澡，每天的工程量也不小。
感覺里面的味道太刺鼻子了，直接站了起來：“爹，出去看看吧！”
主要還是因為邊上有個門，那里是通往后面的茅房，就在屋子的后面，味道正是從哪里散發出來的。
楊廣志點了點頭，帶著他出去了。
走在路上，對著他詢問了一下家里的情況。
“家里現在怎么樣？”
“還好，就那樣唄，就是娘記掛你！擔心你在這吃不好，睡不好。”
楊小樂說完，想到了什么對著他說道：“對了，爹，你別忘記一個事情了啊！大哥國慶節結婚的事情你別忘了啊！你得提前回去，家里又沒人懂這個事情。你不操辦誰操辦啊！”
楊廣志聞言輕輕頷首，在那里琢磨著：“嗯，我知道，我跟大隊長說過了。等九月底的時候，這里也蓋的差不多了，應該能讓我回去了。”
聽到這話，楊小樂也沒奇怪。
這年代，父親被調到別的地方，家里母親操辦兒子婚事，沒時間參加婚禮的人，多了去了。
特別是那幾年特殊時期。
要是擱以后，想都別想。
不過能回來的話，也會盡量回來。
兩人走了一段路，來到之前干活的附近。
楊廣志便對著他說道：“行了，你在這附近看看，別亂跑，我去干活了。”
“啊？你還去啊！不是說放你假了嘛！”
“我待著干嘛？咱們兩個大眼瞪小眼啊？老劉媳婦也來了，別到時候因為我們兩個耽誤了咱們的流動紅旗，這紅旗都插在咱們班三個月了。明天早上有車子，你給我跟車子去車站，趕快給我回去。”
楊小樂見狀一陣的無語。
跟著對方來到干活的底方。
此時還有不少跟他一樣的半大小子，在那里踩土方，等踩踏實了一會有大人拿錘子或者木頭杵子砸地。
“你給我老實點，聽到了沒有？”
楊廣志交代了一下，便上去了。
等他上去了，楊小樂這才開始在四周溜達了起來。
聚集區的環境確實很差，給人一種很亂的感覺，就像是來到了建筑工地一樣，到處都是堆放的東西。
不過出了基地來到外圍，來到附近農田這邊，環境就立馬好多了。
放眼望去，只見近處是已經開墾出來的菜地農田，莊稼和菜已經冒尖了，有的長的也不小了，遠處則是不少身影在那里開荒呢！
再遠處就是雜草叢生的荒地了，以及遠處的山地。
附近還有一些發出咣當咣當錘擊聲音的油井，在遠處作業。
看了一下時間，已經四點了。
但是老爹說了，距離吃飯還早，估計時間比較晚。
看著外面的風景，楊小樂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張少挺不就是在北大荒嘛！
也不知道這家伙在哪里，要是在附近的話多好啊！讓對方照顧一下自己老爹也挺好的。
不過他也就想一下而已。
北大荒實在是太大了。
沒事干，重新又溜達回去了。
不少的水車正向著外面趕去，旁邊跟著一些婦女。
思緒間，水車邊傳來了一道呼喊的聲音。
“阿哥不是，小樂哥哥。”
楊小樂愣了一下，隨后笑了出來。
喊他的正是張春蘭的女兒二丫。
估計叫阿哥，是他們那邊的方言。
楊小樂見狀便對著張春蘭笑道：“嬸子，你這是去哪里啊？洗衣服？這都幾點了啊！”
他記得老爹說的水泡子離這里十來里地，走的快得四五十分鐘，稍微正常點，都得一個小時。
“是嘞，一哈哈就回來咧。不說啦！”
張春蘭指著已經離開的車隊，趕忙拉著女兒過去。
楊小樂見狀也是好奇的跟了過去。
反正待著也沒啥事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