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陰觀,大殿。
陳慈眼神微瞇,抿了口茶水,給一旁同樣端著茶盞的長平縣尊遞了個眼神:小老弟,今天這是什么情況啊?
長平縣尊微微搖頭,眼神微垂,沒有太多神情回應陳老爺,也只自顧喝著茶水。
陳慈眉頭微挑,但也大概有了點數,今日這情況,好事、壞事還不好說,但應該不是禍事,否則這縣令也不會默默喝茶,早就開溜了。
而在一旁,一個年輕紫袍道人負手掃視著觀內布景,特別是在殿內那尊五煞神像前站了半響,似在打量著什么,陳慈瞥了一眼,也拿不準此人是何用意。
這五煞神,雖是野神,但也不犯忌諱啊。
修行界里的‘神像’,千奇百怪,也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玩意兒,凡俗百姓供奉有什么土地、山神、河神,指不定就是什么精怪野神,或是散人術士斂財的手段,而修行者道場供奉的神像,意義作用也各有不同。
像在苗疆,有些苗寨供奉的是自家祖靈,也有些苗寨供奉的是飼養的蠱蟲,而在禾山,則有供奉開山祖師風九祖師的,也有神像干脆就是自家飼養的陰魂、小鬼什么的,并沒有什么約定俗成的習慣。
拋開祖靈、祖師這種特殊情況,其實大部分神像,對修士來說都是實用主義,更接近于法術神通之流,什么蠱蟲、精怪、陰魂邪祟,吃飽喝足,統統都是得給修士老爺干活的。
就三陰觀里的這尊五煞神,前身估計也是準備拿來干點什么,但擱淺了,陳慈也懶的再接手,就放在大殿里,也不去管它。
“禾山教陳觀主是吧。”
那年輕道人估計是看完了,轉過身來,笑著抬手行了一禮。
“不敢。”
陳慈起身,很是客氣回了一禮。
不客氣不行,此人不是容貌上的那種年輕,煉氣修士雖也能容顏長駐,但也不是不老,雖也有些手段可以減緩,可大體上還是有些差別,只是與實際年齡或有差距。
但此道人真就是有少年感,壽數估摸在雙十上下,真氣修為卻比陳慈還高上幾分,一看就是個仙二代,惹不起的那種。
“這位道友光臨本觀,不知有何要事。”
陳慈打了個哈哈,開門見山,干脆直問此人目的。
“要事嘛,確是有一件。”
此道人負手而立,也不自報家門,只開口說道:“龍虎山令,西山府諸縣道觀、寺廟,皆不可再立野神之像,你這觀里的什么鬼玩意兒,抽個時間砸了吧。”
話罷,此人手掌一翻,從袖中托出一尊人頭大小的道人玉像,淡淡吩咐道:“照此玉像立個丈高神像于你觀中,將其置于神像胸口內,以縣民香火誠心祭祀便可。”
陳慈眉頭微皺,沒有接話,反問了一句:“此是何意?”
他是真沒想到,這所謂的九泉觀法令,是這么回事,話說九泉觀雖勢大,但也不可能直接管到禾山弟子頭上,都不是一個部門,也不沾邊啊。
不過此人說的好像是龍虎山令,這.好像還是有些不對。
況且莫名塞一尊神像到自家三陰觀里,這行為怎么看都不對勁兒,陳老爺現在是看到這些玩意兒就滲得慌,只求那些大佬一個個的莫來挨他這個禾山小修,他要什么都不懂不知道也就罷了,可金手指面板上動不動刷點信息出來,他是真遭不住。
防又防不住,平添苦惱。
“什么何意?”
這年輕道人也是好奇問了一句:“龍虎法令,府衙公文,你家赤龍觀法旨我也都有,你要看哪張?”
陳慈:“.”誰問你這個了?
“此舉是不是有些不妥?”
陳慈沉吟片刻,開口道:“這位道友,你自讓長平縣衙在縣城里另開一道觀便可,某這三陰觀地處偏僻,并無多少香火。”
“哈”
這道人輕笑一聲,擺了擺手:“沒什么不妥,此事已通知了赤龍觀,你照做就是,沒太多余地可談,主要當初曾和你教真人約定好,泉州之地西山府域,我等不好派龍虎弟子常駐,若另開處道觀也不是不行,那長平縣劃予伱的一應田產銀錢都要挪給新來弟子,你可考慮清楚了。”
陳慈神色微動,輕搓手指,似在想著什么,沒有應下,但也沒有拒絕。
這事兒,很煩。
他已經快趕慢趕從梁江海市跑回長平縣這偏得不能再偏的地方,怎么有些事兒還是躲不過,陳慈隱隱覺得,這梁國修行界似在發生某種變化,先是什么四海商會,現如今又是什么龍虎山,好像都在嘗試著什么,而他們這種下修,真的是跑都沒地兒跑。
這年輕道人見陳慈不接話,干脆將玉像放在桌上,笑了一笑:“跑完陳觀主這三陰觀,我也該回去了,對了,此玉像若被香火誠心供奉,會有靈光泛起,凡人雖感覺不到,但我等修士還是能輕松察覺,若此玉像激不起靈光,或靈光太薄,陳觀主,也不用我多說,日后自有巡查道人來問你,至于一應花費,從長平縣賬目上支取便可。”
這年輕道人來的也快,走的也快,交代完事情,也不管陳慈答不答應,就瀟灑離開。
只留下一尊玉像。
以及一個還在埋頭喝茶的長平縣尊。
“別喝了,一杯茶水而已,早就該喝完了。”
陳慈瞥了眼桌上的玉像,臉色有點難看:“此是何等情況,你可知道?”
“陳真人,我真不知。”
長平縣尊訕訕一笑,放下茶杯,從懷里摸出一疊銀票,低聲解釋道:“真人年尾出去仙游,我等沒有機會拜會,下官就是來給真人送些銀錢的,這道人除了府衙公文,還有官家公文,但具體身份我也不知,拋開仙家老爺的身份,整個西山府官府都要受他指示。”
“不知?”
陳慈掃了眼銀票,大約萬兩上下,也不去管了,眉頭微皺,正要再問,卻忽的發現那尊玉像底下似是壓著什么。
小心用真氣攝了過來,卻是一張折著的玉色信箋,估計也是那道人走時留下。
陳慈將這信箋打開,細細掃視了幾遍,臉色說不上好壞。
洞玄妙道渡厄星君。
便是此尊玉像的神名。
其后是一種靈香的制法,涉及的手法并不高深,也不甚貴重,但也需修士才能制得,香客奉上香火時點燃此香,有利于此玉像激出靈光。
最后,則是一種法錢的祭煉方法,將五枚普通梁國銅錢放于神像手掌上,受香火供奉,等時日漸長,可視火候深淺賣予龍虎山弟子,價格不菲,算是給西山府諸縣修士的報酬。
“麻煩,那些所謂上修,到底是在研究些什么名堂?”
陳慈輕嘆口氣,不怪他見識淺薄,在禾山時苦修真氣,練些邪法,旁門之中雖也有祭煉神像、圈養小鬼、蠱蟲神等手段,可路數明顯跟那些什么四海如意寶錢,如今的什么洞玄星君不一樣。
就是來到梁國后,見過那所謂靈門大佬的靈染法,但好像也并不相同,至少以龍虎山的作風來說,不至于要害些凡人做點什么。
但總之,確實是個麻煩。
“咦?”
嘆了兩聲,陳慈卻莫名覺得,這尊玉像似有些眼熟,當下小心肝一提,以為自己又怎么樣了,不動聲色退后了幾步,等檢查一番身體、面板,確定沒事后,才面色遲疑的多打量了這玉像幾眼。
眼熟?
陳慈眉頭微皺,在腦海里思索在哪里見過此物、此人。
忽的,陳慈身子一震,面色有些古怪。
他記起來在何處見過此物了。
那日,梁江海市,元神星辰法像!
此尊玉像,便與那位元神真君所露法相,有最少八分的相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