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內宅,一處不大不小的院子。
此時已過初春,天氣雖還微冷,但也過了需要炭火的季節,不過此間屋內四角卻擺著四個燃燒的火盆,將內室烘得很是溫熱。
“你便是許氏?”
陳慈打量了下眼前婦人,三十出頭的年紀,長得雖不算很美,但怎么說呢,身段容貌算是將魏武遺風拉滿,即便帶有些病容,但也難掩那種韻味。
“妾身正是,見過仙長。”
這位婦人對陳慈行了一禮,語聲溫潤但中氣不足,眉目間隱隱有一股青氣浮現,陳慈看了一眼,心里也有了些數,略有些無語。
這顯然是修士手段,他只是來尋個人而已,不想還真遇到了點麻煩。
“你可知我所來何意?”
陳慈略一思索,開口問道,這李家之人總不可能一個都不知道耿老道,否則他也沒必要為了個所謂后輩,連命都豁出去了。
“妾身.知道。”
許氏遲疑了一下,小聲回道:“那人曾說過,若有人以李學道的名義來尋源清,那便是來收源清入禾山門庭的。”
好吧,看來確實是當事人。
陳慈也不管這婦人言語里的吞吞吐吐,好奇問道:“既然如此,那什么四方山韓家又是怎么回事?”
“妾身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許氏微微扶胸,臉上頗有愁容,吸了口氣,周身微顫:“不瞞仙長,前些日子那位道長來時,妾身還以為是源清的緣法到了,卻沒想到那位道長雖尋源清,但絲毫沒提妾身夫君之名,只說要源清去同人下棋,下好了便收他作個弟子,那道長也有仙家手段,李家只是普通人家,自也不敢拒絕。”
許氏似有猶豫,看了眼陳慈,但還是低聲說道:“如今仙長來了,不知能否將我那孩兒要回來,帶去禾山修行?”
下棋?
這算什么理由?
陳慈心里有些古怪,念頭微轉,問道:“我聽說那四方山韓家也是此地一等一的大族,祖上還曾在泉山求道,也算有些根腳,聽你語氣,好像不太想你子拜在韓家門下?”
“妾身雖只是個婦人,但也知道要信自家人,不能信旁人。”
許氏苦笑一聲:“況且妾身這病來的古怪,忽染風寒咳得厲害,怎么吃藥都不見好,眼看要不行了,那道人尋上門來化了顆丹藥服下,就好了許多,只未斷根,要等源清下完棋后再賜下靈丹,此等事妾身其實心里也覺有些不對,只是不敢說出來罷了。”
眼看陳慈沉吟不語,許氏咬咬牙,忽的拜倒在地:“妾身這些年尚有些積蓄,有白銀三萬余兩,愿意當作源清束脩,獻給仙長。”
“你先起來吧。”
陳慈搖搖頭,本是一件小事,如今倒弄得麻煩,而且這事還有點古怪,他還有些拿不準該怎么做。
想了一下,陳慈從袖中摸出一張定魂符,貼在許氏胸口,隨著一道靈光閃過,許氏只覺身上一股火熱感流遍全身,胸口猛地一癢,大咳一聲,吐出一口泛青濃痰,竟還冒著絲絲寒氣。
“耿師兄已然仙去,你子之老師另有旁人,我只是順路過來帶他去西山府而已,并非收他為徒。”
陳慈淡淡說道,聽到這話,許氏剛恢復了些血色的臉龐,先是一僵,有些茫然,又有些解脫感,很是復雜。
“你把知道的事都說給我聽聽,若我能處理了,倒也好說,若是不能,此事或還需要計議一番。”
過不多時,陳慈離開李府,出了郡城,騎著老馬去了城西義莊,任何一處地方,宗門弟子、雜家修士、江湖散人,涇渭分明又有所交集,若是打聽些事情,找那些下九流的同道準沒錯。
等陳老爺帶了些酒肉,費了點口舌,花了些銀錢,也就把事情大差不差的弄了個清楚。
不算什么大事,跟李家那小子也沒太大干系,倒讓陳慈的心放了下來。
還真就是下棋。
據那許氏所講,李家是耕讀傳家,雖也做了些生意,但并不太大,得有‘李學道’時不時送些銀錢回來補貼家用,家里才算過得不錯,因此也未有分家,許氏在府上地位也很超然。
而其子李源清雖年歲不大,在東山府城讀書人里卻有幾分名頭,蓋因為棋藝上佳,近無敵手,被棋堂老師點評為有國手之資,若不是許氏還等著自家兒子仙緣,說不定就送他去梁國國都深造了,如今世人棋道國手地位頗高,甚至有機會陪仙人對弈,便是梁國王室也會禮上三分。
至于下棋之事,乃是東山府近期來了個大派弟子游歷,雖不與本地修士過多接觸,只愛游山玩水,紅塵煉心,但卻尤愛棋道,要是下得舒暢了,賜下靈丹、指點修行都不在話下,甚至有街頭下棋老翁得賜了一顆壽丹,直接從花甲之年重回不惑,成了市井談資,讓一些修士羨慕得后槽牙都咬碎了。
還有那四方山韓家,聽那義莊老道說,好像是幾家修士遇到了點難事,想請那大派弟子幫忙,便投其所好,在東山府搜羅了些下棋好手。
就是這手段,有些不甚光彩。
至于韓家的底細,也不算什么,還不如西山府王氏,只是其祖上曾當過九泉觀外傳弟子,后來下山開枝散葉,做些凡俗、修士生意,跟九泉觀有點香火情,但只能算雜家傳承。
“也就是在東山府地界有些麻煩,否則光禾山教的名頭,應該就能鎮得住場子了。”
陳慈摸了摸下巴,想著該怎么處理,是直接上門要人,還是等下完棋,再把人帶走,想必那什么韓家也不會為了個記名弟子與他為難。
此世修行,大派拜師弟子叫法雖略有不同,但大概也就是‘真傳’、‘內門’、‘外傳’、‘記名’四等。
其實修行界中,只有‘真傳’、‘內門’可以稱呼自己為某某派弟子,而‘外傳’、‘記名’弟子,其實只算外人,行走在外,碰到雜家散修還能扯扯虎皮還行,但若正式場合,只能說自己在某某山上求過道,而不能自稱某某派弟子。
比如陳慈,要真較真,他不能說自己是禾山弟子,而是曾在禾山上修行過,也沒有替禾山收徒傳法的資格。
再直白點,就是‘行政編’、‘事業編’、‘合同工’、‘勞務派遣’的區別,陳老爺至今還沒考上禾山編制,反而是阿虎,直接從合同工上岸行政編,日后還能進步進步,羨煞阿慈。
“唉,老耿啊老耿,你說伱把人藏在東山府做甚,端得麻煩。”
若不是并肩戰過一場,又曾吃了林老虎大餅,陳慈是真懶得插手,回去精進修為,苦修定魂符,他不香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