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慈練法,對活物血肉的需求不是一個小數目,每日都會有大量牲口被從下面的莊子送來三陰觀里。
可他竟能從牲畜中嗅到絲人血的味道,這就有些古怪了。
隨著話音落下,側院里的牲口堆里,忽的滾出兩道血影,身上還披著一張羊皮。
竟是兩個半大的孩子,其中一個身受重傷,眼看沒氣了,另一個掙扎的跪拜在地,卻沒敢做聲。
陳慈按著五陰煞氣袋倒沒有更大的動作。
這兩人他倒是識得,倒在地上的那個是葛老道前些日收的便宜童子,先前劉家小廝劉鶴鳴。
另一個黑黑瘦瘦,體型單薄,但卻是個女孩,陳慈依稀記得是去年一同送去收養的靈童之一。
“膽子不小,你們怎么進來的?”
陳慈臉上看不出喜怒,淡淡問道。
這女童在地上拜了幾拜,極力壓抑住語調中的惶恐,回道:“還望恩公真人寬恕,是小女觀察到每日都有牲畜運入觀中,偷偷盜了羊皮披在身上,混入畜中送兄長進觀來避禍。”
“混入避禍?呵,我倒覺得你這是在找死。”
陳慈臉色不變,冷聲問道:“當真以為饒了你們一次,就把我這三陰觀當作善堂?或是覺得伱二人同這些牲畜,有所不同?”
畢竟受過某種熏陶,雖身在禾山教,但陳慈自認算是個好人。
但不是善人。
當初將這一對靈童買回,發了些善心,既沒拿他們練法,也沒送去總壇充當供奉,還搭上一株尸芝,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這可好,今天就敢偷混進觀里避禍,以后想干什么都不敢想。
陳慈臉上漸顯怒色,重壓之下,連一旁未開靈智的牲畜都似遇天敵,瑟瑟趴地待死。
“稟恩公真人,小女自知死罪,但兄長言他留在縣中十死無生,唯有到真人這才有一線生機,小女不得已,只能行此險著。”
這女童在地上接連拜叩:“為奴為婢,任打任殺,小女皆不敢有半分怨言,只求真人能救兄長一命!”
“一個死人,還有什么好救的,快滾!”
陳慈一個揮袖,將其扇翻,這女童卻猛地翻身,繼續哀求:“求恩公真人慈悲,求恩公真人慈悲!”
半響,陳慈看著地上被磕出的小坑,沉默片刻,才冷冷丟下一粒進階辟谷丹:“喂他吃下,是死是活便是看他造化了。”
“謝恩公真人!”
這女童接過辟谷丹,便往劉鶴鳴嘴中喂去,卻久久不下,還是陳慈用真氣一激,才順利入腹,勉強吊了一命。
“記住你剛說過的話。”
陳慈看了地上兩人幾眼,這女童看其兄勉強有了些呼吸,終于沒忍住哭泣起來,歪著身拜道:“真人恩情,小女必不敢忘。”
“嗯。”
陳慈悠悠點頭,面容平靜,內心卻宛如驚濤駭浪,似有萬馬奔騰。
這忒么.撿到寶了。
這女童竟然吐納有成,近乎入道,只需一本煉氣功法,立刻便能生出真氣!
真氣臨身而有力,磕地成坑而不傷。
不是經過這些探查,他也看不出來這女童資質竟宛如璞玉!
問題在于,這女童哪里習來的吐納術。
若是跟這劉鶴鳴一樣,從那葛老道處習來,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多天的功夫。
自己當初是多久入道來著,半年?一年?
放在玄門大派,這資質就是內門欽定。
放在禾山教,那就是靈鬼之資,若是煉成陰陽迷魂幡,便是當個主幡之魂都綽綽有余。
想遠了,想遠了,不過若把此女送去伏虎壇,作個一、二百功,應該不難。
不過,現在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這男童也不過吊著口氣,身上連血都沒止住。
刀傷,骨折,特別是左手都快斷了,放在凡人身上怕早就死了,也就吐納法能讓人身輕體健,勉強能多抗幾刀。
“怎么回事,你們兩個怎么會弄到這種境地,還什么留在縣中十死無生?”
陳慈倒有好奇,將有些火熱的視線從這女童身上挪開,開口問道:“這廝不是被那葛老道收在身邊,有這身份在,應該沒人會同你們為難吧?”
“小女也不知。”
這女童臉色也有些泛白,垂首答道:“小女是在劉家后院柴房拾到兄長的,他昏迷前說葛真人出事了,外面傳他得了葛真人的遺財,縣里待不得了,小女靠著當年作乞兒知道的幾處狗洞逃了出來,不過聽府里的夫人小姐談話,前些日子兄長在外和王家公子稱兄道弟,打砸了縣里的牙行,很是威風。”
陳慈聽此一言,也大概能猜到發生了什么。
這童子雖被那葛老道收下,但還沒成為正式弟子,結果葛老道就.光榮就義了。
若是這樣也就罷了,也沒人會同這種小童為難。
可估計是他陡然身份拔高,言行得罪了些人,那些被葛老道敲了銀子的大戶隨便放出點風聲,就能讓這小童萬劫不復。
陳慈摸了摸下巴,說道:“把他拖到側院來,不處理一下,終究難逃一個死字。”
陳慈也不搭手,看著這女童艱難拖著劉鶴鳴勉力到了側院,這才拿出針線,以粗淺手法將傷口縫合,又拿出一小滴‘映雪紅’化入水中,讓其飲下。
“若能睜眼,他便能活。”
陳慈淡淡說道,卻聽‘砰’的一聲輕響,一樣物件從劉鶴鳴懷中滑出。
卻是那本《養氣經》。
看來此子對這本吐納法所看甚重,即使如此遭遇也未將其落下。
陳慈將其攝起,竟有點物是人非的感覺,輕‘嘖’一聲,卻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問道:“我卻還不知你叫何名?”
“稟真人,小女喚作劉雁依。”
這女童見劉鶴鳴臉上終于涌上一絲血色,終也是松了口氣,拜了一拜:“多謝真人大恩,真人可能允許小女回去劉府向主家告假,再回來照顧兄長?另小女還有積蓄三兩七錢,雖知不夠,但小女愿將日后所有月俸獻給真人,以報恩情。”
“等等,你.”
陳慈忽覺得有些不對,想要出言詢問,卻一時不知從何問起,停頓一下,臉上神情有些微變:“我記得,你好像和他不是兄妹吧?”
“稟真人,小女當年在牙行便多受兄長照顧,后入劉家,也多有兄長照拂,且同得主家賜姓,不是兄妹,勝似兄妹。”
劉雁依認真答道。
陳慈本先入為主,以為這兩人是一同被葛舟老道收入,又一同被葛舟老道牽連,但一細想,卻又不對。
這劉鶴鳴乃是男童小廝,跟著劉家家主奔走在外,還有機會撞到些仙緣。
可這劉雁依必然是在內院服侍女眷,自然不可能拋頭露面。
她只是單純為了救這便宜兄長的性命,就帶著人逃出縣城,冒死摸進三陰觀。
資質璞玉,心性堅毅,聰慧靈秀啊。
陳慈看著這個十歲出頭的女孩,沉默片刻,拿起《養氣經》一晃,道:“你可認得此物?”
“認得,兄長說這是仙門秘籍,他識字不多,葛真人也沒多少教他,兄長曾拿來給小女讀給他聽。”
劉雁依見了小冊,呆呆的點點頭:“小女隨小姐識了些字,勉強認得其上所言。”
我尼瑪.
陳慈當真是無話可說了。
陳慈輕搓指尖,過了片刻,語氣有些波動:“劉雁依是吧?”
“小女在。”
女童小心應道。
“我能保他不死,甚至連傷勢也能讓他恢復得七七八八,至少不會成為殘廢。”
陳慈臉色不變,語氣卻凝重了幾分:“可是,劉雁依,代價是什么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