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乘坐馬車回家的路上,霍伯特就迫不及待打開文件看了起來。
正如巴頓所說,這件案子很簡單,被告人羅賓先生向朋友亨利先生借了200鎊現金進行投資,但是羅賓先生的投資失敗,據說賠得血本無歸。
而亨利先生最近又急需用錢,追債無果后,只好把以前的好朋友羅賓先生告上法庭。
亨利先生有借條,有證人,證據充足,幾乎是一開庭就能結案。
雖然只是去走走過場,不過霍伯特還是很重視人生的第一次開庭,在腦海里開始預演在法庭上跟羅賓先生激烈論戰,最后自己向法官申請強制執行,羅賓先生最終敗下陣來的橋段。
晚餐時,克里斯汀讓女仆給霍伯特倒了杯葡萄酒:“明天你就要正式工作了,這是人生的重要一步,喝一杯慶祝一下。”
霍伯特沒有拒絕,喝了幾口酒,他也逐漸變得健談起來:“唐娜,就算我不在學校里看著你了,你也不許談戀愛,那些男生還太不成熟。”
唐娜嘟著嘴道:“我也不需要你看護我啊,再說有很多很成熟穩重,或者很幽默健談的男生啊。”
霍伯特喝了口酒道:“不不不,你不知道的,我是男生,我更了解他們在想什么。”
雖然霍伯特跟這個家多少有些隔閡,但是不管是原主還是現在的霍伯特,都努力盡到一個兄長的責任。
特別是不管在哪里上學,霍伯特都比唐娜大一級,自然而然會有保護唐娜的心理。
克里斯汀笑呵呵地道:“這件事聽霍伯特的。”
唐娜很不優雅地吐了吐舌頭,好像把霍伯特的話聽進去了,但會不會照做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晚餐結束后,霍伯特回到房間又把文件拿出來看了幾遍,設想著各種各樣的可能和意外,甚至都沒有去“失序之國”繼續探索。
可是第二天的治安法庭上發生的一切,還是遠遠超出了霍伯特的預料。
霍伯特依舊乘坐家里的四輪馬車上班,馬車先送唐娜和泰倫去上學,然后直奔治安法庭。
在貝克蘭德有很多治安法庭,受理該案件的是喬伍德區的治安法庭。
治安法庭里雖然有兩個大窗戶,但是光線依舊不是很好,除了法官席、原告席和被告席,只有面積不大的旁聽區,擺著兩排粗陋的木凳。
今天的被告羅賓先生,完全沒有像霍伯特想象中那樣賴賬,他穿著一件破舊的外套,戴著一頂打了補丁的帽子。
為了表達對法庭的尊重,羅賓先生摘下帽子拿在手里,一臉懇求道:“法官大人,律師先生,求求你們給我一個月的時間,一個月以后我肯定會還錢。
“或者讓我分開還也行,每周還2鎊,不,3鎊也可以,求求伱們不要賣我的房子,我不想失去我的家庭,也不希望我們一家人搬到東區或者橋區。”
這是霍伯特始料未及的,在看資料的時候他不自覺地站在原告這邊,一直把被告想成是一個反面人物,可是羅賓先生顯然沒打算賴賬,而且他也有自己的苦衷。
霍伯特又翻了一下資料,羅賓先生名下的資產,只有他面積不大的房子了。
他盡量讓自己收起同情心:“羅賓先生,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是如果不把你的房子拍賣還債,我的委托人的家庭就會破產,難道要讓他們一家搬去東區或者橋區么?”
羅賓先生無話可說,有些羞愧地看了曾經的好朋友一眼。
亨利先生也顯然有些不忍心,但他依舊什么也沒有說,正如霍伯特所說,他如果心軟,全家人都要跟著遭罪。
霍伯特又道:“羅賓先生,我在資料上看到,你有一個周薪3鎊左右的穩定工作,還有從父親那里繼承來的房子,不用交房租。
“3鎊的收入足夠讓你們一家過上接近‘中產階級’的生活,你為什么非要去冒險投資?你是一個成年人,既然你選擇了投資,就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我建議你到東區租一間房子,好好工作,幾年后未必不能把被拍賣的房子買回來。”
他最后道:“法官大人,我申請強制執行。”
法官早就等得不耐煩,他立即同意了霍伯特的請求。
把被告的資產拍賣后,法庭會拿到不少于10的手續費,這是治安法庭的主要收入來源。
在魯恩王國治安法庭的民事經濟類案件中,強制執行的判決占了非常高的比例,很多中產之家都因此破產。
亨利先生和羅賓先生的案件結束后,霍伯特心煩意亂,在旁聽席上坐了十幾分鐘才出去乘坐公共馬車回到“亞斯蘭—巴頓”律師事務所。
霍伯特先去向巴頓匯報了案件的結果。
坐在真皮座椅上的巴頓看了霍伯特一眼:“你看上去很疲倦。”
“我只是……”霍伯特苦笑道:“我只是突然意識到,我原來生活在一個這么冰冷的世界里。”
他之前只生活在貝克蘭德上流社會的小世界里,他都已經忘記了,這里是魯恩,這里是貝克蘭德,是一個資本階級原始積累的時代。
“你當我們是什么?”巴頓喝了一口咖啡:“我們是貝克蘭德的一群狼,見到羊就要咬下一塊肉來。”
霍伯特一愣:“這就是律師?”
巴頓微笑道:“你如果以為律師是‘正義先鋒’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但你的心里如果沒有正義,那么你絕不是一名好律師。”
他道:“今天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過來,跟著我一起去處理一宗霍爾伯爵委托的經濟糾紛。”
霍伯特點點頭:“好的。”
在回去的馬車上,霍伯特逐漸想明白了一些問題,他不該早早地給原告和被告的人格下定義,自己的委托人不可能完全正在正義的這一邊,甚至有些委托人可能不站在正義的一邊。
但他作為律師依舊要爭取和維護委托人的利益,這就是法庭,只不過在法庭之外,他可以盡自己所能,幫助應該得到幫助的人。
晚餐期間,霍伯特向女仆要了一杯酒,并向養父養母道:“父親、母親,感謝你們過去對我的保護,今天我才知道沒有你們的保護的世界是什么樣子。”
克里斯汀欣慰地拍著霍伯特的肩膀:“時光過得可真快啊,轉眼間你已經長大了。”
蒙麗薩則被霍伯特突如其來的感謝,感動得差點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