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財功德佛,大事不好。”
靈山,先前快速離開的羅漢急匆匆的返回,雙手合十行了一禮之后便趕忙開口:“靈寶山的那些孽畜在萬道宗的飛舟行駛途中,突然發起進攻,引得萬道宗不滿……
我們尚未來得及打殺那幾十頭孽畜,陸圣子便已經到場調查,結果那幾頭妖獸再次向陸圣子發起進攻……”
聽著羅漢的聲音,靈山的財功德佛臉上的笑容消失:“這些孽畜是如何知道萬道宗……”
說著說著,手持禪杖的他垂眸不語,半晌后跨出一步,周身佛光大放,往靈寶山的方向而去。
噗嗤——
靈寶山山腳下,唯一存活下來的一頭象妖被打斷四肢拎到了陸今安的面前。
在萬道宗渡劫境護衛的有意控制下,象妖化為了人形,雖然體型依舊魁梧,但已不再像本體時,像一座小山。
陸今安看著被兩名渡劫境修士捏著后頸的象妖:“你們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蹤的?”
聽著陸今安的聲音,不遠處的僧人表情略顯焦急,萬一這只孽畜胡亂攀咬的話,對靈山可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心底也是疑惑不已,輝光域的孽畜和靈山的家畜無異,這群孽畜是如何得知萬道宗的行蹤,又是如何瞞過靈山的禁制發起進攻的?
而面對陸今安問話的象妖則是一言不發,雙目帶著一股決然的狠厲,試圖以象牙給近在咫尺的陸今安身上捅兩個窟窿。
一頭輝光域的妖將,從哪來的對自己的殺機?
陸今安伸手懸于象妖的頭頂,死亡規則籠罩周圍。
“殺了我!”
驚雷般的聲音在陸今安的腦海中炸響,同時,靈寶山的叢林之間,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
萬妖奔騰,聲勢震天。
僧人瞪大雙眼,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幕,這群孽畜吃錯藥了?!
“殺了他!”
“殺了陸今安!”
“殺了他!”
萬妖群中,殺掉陸今安的聲音此起彼伏。
陸今安收回懸于象妖頭頂的手,面無表情的看著從山上沖下的眾妖。
對人族來講,變回本體的群妖就像是洪流一般洶涌,似難以抵擋。
不遠處的僧人連忙朝著武僧下令:“殺了這群孽畜,保護好陸圣……”
陸今安抬手打斷了僧人的聲音:“雖說這是你們輝光域的妖族,但既然是沖我來的,自然由我解決。”
僧人張了張嘴,猶豫了數秒之后,沉默著抬頭看向了天際。
“圣子,交給我們吧。”
“我來吧。”陸今安左手虛握,冥證出現在手中。
陸今安邁步越過身前象妖的尸體,一邊右手握住冥證劍柄。
直到長劍完全出鞘,他的雙腿驟然發力,整個人瞬間逼近最前方的一頭老年猿妖。
手起劍落,帶著陰冥之氣的冥證的劍刃已經悄然沒入了猿妖的心口。
在劍氣的加持下,這個過程快如驚雷,將猿妖一劍斃命,感受不到絲毫的痛苦。
咕嚕嚕……
碩大的尸身不受控制的自山坡滾落,飛濺的鮮血之間,猿首雙目緊閉。
群妖之間,沒有停頓、沒有安靜,只是更為瘋狂的朝著陸今安掠去。
對群妖來講,靈寶山太小,小到它們只能排隊似的朝著陸今安沖過去。
陸今安不在意它們是不是在排隊,因為他會上山。
對人來講,上山的路很長,不過對強大的修士開講,不過是咫尺之遙。
雖然靈寶山的妖最強不過妖王,但是陸今安殺的卻并不快。
揮劍、穿心,揮劍、穿心……
對他來講,抬手間便能滅掉的群妖,但卻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全部擊殺。
從靈寶山的山腳到山頂,尸橫遍野,血流成河。
當最后一具尸體滾落到僧人的腳旁時,僧人連忙雙手合十,低聲念著佛號:“陸圣子殺性太重,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閉上眼睛前,僧人的眼底閃過一抹心痛,周圍的武僧也忙著默念佛號,似在為亡靈超度。
停在山頂的陸今安甩了甩冥證上面的鮮血,繼而收劍入鞘,僧人連忙走到他的身側,低聲開口:“陸圣子,這群孽畜在靈山的地界沖撞了貴宗,實屬我靈山失職。
還望陸圣子讓靈山盡一份綿薄之力,將這些……”
“沒必要。”陸今安面無表情的打斷了僧人的聲音,抬手拍上他的肩膀:“我記得佛門有一條宗旨是‘諸惡莫作,眾善奉行’,對吧?”
僧人鞠了一躬,坦然說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阿彌陀佛。”
陸今安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陰冥空間自他腳下開始蔓延,隱約有龍爪探出,將遍布靈寶山的妖獸尸身抓入其中。
僧人看著這一幕,臉色微變,正要開口的時候,天穹金光盛放,盤膝坐于蓮臺上的財功德佛念了一聲佛號,面帶微笑的看著陸今安:“陸圣子,眾妖已死,何必打擾它們的往生之路?”
陸今安抬頭看了他一眼,繼而收回視線,無動于衷:“和我師尊講去。”
嗒、嗒、嗒——
高跟鞋觸地的清脆聲音從飛舟甲板上響起,唯見一襲深紫襦裙的裴綰妤立于船頭,夜幕之下黑霧彌漫,遮蔽了月華,將所有的佛光壓制。
她什么都不說,卻給在場所有人一種近乎窒息感的強大威壓。
財功德佛是知道萬道宗深居簡出的裴綰妤是此次萬道宗的領隊者,但是直面裴綰妤還是第一次。
在萬道宗內,裴綰妤是出手次數最少的副宗主。
雖然清楚這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女人不可小覷,但真正面對,財功德佛才明白神隱之下,恐怕沒一個人是她的對手。
“裴宗主。”財功德佛施了一禮,但是裴綰妤沒有理他,只是平靜的看著自己的寶貝徒兒將一具具的妖獸尸首拉入了陰冥空間之中。
財功德佛沉默的看著這一幕,半晌后,眼見尸體全部消失在了視線中,他正要開口,就聽陸今安繼續說道:“檢查檢查還有沒有活口。”
“陸施主。”財功德佛改了稱呼:“眾生皆有命數,你已經犯下殺戒,不如……”
陸今安自顧自的揮了揮手,周遭萬道宗的渡劫境修士便開始行動起來。
但是沒一會兒,就聽不遠處的樹后沙沙輕響,一只有著犬尾的少女朝著陸今安撲了過來。
坐在蓮臺上的財功德佛坐直身體,眼底閃過疑色的看著這只小犬娘,但并未開口。
陸今安輕而易舉的捏住了這只犬娘的后頸,看了眼周圍停下腳步的渡劫境修士:“挖地三尺的找……她現在敢跑出來,只能說明她為了保護更重要的存在。”
他手中的犬娘在此刻掙扎的越發厲害,財功德佛深深凝視了陸今安一眼:“陸小友的作風真像魔道中人。”
陸今安返回飛舟,站在裴綰妤的身側,朝著財功德佛微微一笑:“彼此彼此。”
財功德佛笑容微斂,眼神銳利了幾分:“佛門圣地……陸圣子此話何意?”
裴綰妤冷哼一聲,黑霧涌動,似有兇獸暗藏其中,翻涌之間,讓財功德佛坐下蓮臺都晃了幾晃。
財功德佛臉色微沉,看了一眼裴綰妤之后,握緊禪杖冷哼一聲。
裴綰妤輕笑著拍了拍陸今安的后背,眼見他手里拎著的犬娘突然更用力的掙扎起來,便低頭看了一眼。
數名渡劫境修士果然找出了一個年紀更為幼小的犬尾女童。
裴綰妤眸光淡漠地瞥了一眼財功德佛,染了紅色蔻丹的纖手一揮,袖袍輕蕩間,犬尾女童便被黑霧卷上了飛舟。
陸今安松開了手中的少女,少女連忙跑過去將女童摟入懷中死死抱著,眼底帶著一絲絕望。
“姐姐,那個大……會來救……”女童話音未落,少女連忙捂住女童的嘴巴,雙眸死死盯著陸今安。
陸今安下令飛舟重新啟航以后,這才轉身看向了這兩個犬屬的獸娘。
“圣子,這兩頭犬妖……”徐述看了陸今安一眼,斟酌著語氣開口:“野火燒不盡……”
“徐師叔,我有分寸。”陸今安輕聲開口,看向了少女,輕輕一嘆:“你是人是妖?”
聽著乖徒兒的聲音,裴綰妤鳳眸微瞇,時間法則于周身流轉,眸底微顯異色。
“我都聽到了。”陸今安繼續開口:“你們都想在我這尋求解脫。”
靈寶山的上萬妖獸難入輪回、求死不得。
在某種類似人皇幡秘術的運轉下,它們的靈魂被禁錮于現世、不入輪回,繼而靈魂便被一分為二、為三的拋入新誕生的軀殼之中。
靈寶山的妖獸看似數千年傳承,但實際上內里的靈魂一直都是同一只‘妖’。
如果‘靈魂’的數量跟不上新誕生的軀殼,那么作為靈山佛門信徒的‘人’的靈魂將會被填充進來。
這么做的原因也很簡單:如果一直是同一批‘妖’或‘人’的靈魂的話,就不需要一直麻煩的從頭開始培養。
依托于‘魂外化魂’這一法術,降生在靈寶山的妖獸又‘老’又‘新’,更重要的是,極易控制。
但這么多年過去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這群妖獸仿佛覺醒了‘自我’似的,不再甘愿當佛門的磨刀石,然后……
襲擊了萬道宗的艦隊,并且試圖殺掉陸今安。
誰讓它們覺醒的?
是如何瞞過靈山的?
又是如何知曉萬道宗飛舟的路線的?
陸今安并沒有從這些妖獸的靈魂中找到真相。
是有人抹去了痕跡,還是某人以大神通從極遠之處布局?
陸今安不得而知,不過唯一確定的是,視線中的小女童是靈寶山這么多年來所誕生的唯一一個嶄新的‘生命’。
靈寶山的眾妖在渴望解脫的同時,想讓這只小犬妖逃離靈山。
陸今安繼續開口:“是誰……讓你們找我的?”
少女垂眸不語,女童朝著陸今安齜了齜牙,看起來奶兇奶兇的。
“你不說話的話,我只好動手了。”陸今安再度握住了冥證的劍柄:“原本你們只是靈山用來刷功德的工具,本來我是不想管的,但靈山一直使用同一批靈魂就過分了……
再有,我實在不想給我留一個隱患。”
嗤——
長劍出鞘的聲音中,犬尾少女連忙開口:“我是人!”
陸今安點了點頭:“繼續。”
少女跪在了飛舟的甲板上,額頭觸地:“謝、謝謝。”
裴綰妤看著少女,忽的開口問道:“知道我們是什么人嗎?”
少女連忙搖頭,但是抬起頭看了陸今安一眼之后又點了點頭:“他、他叫陸今安。”
裴綰妤看向陸今安,陸今安沉默了一小會兒問道:“還知道什么?”
少女搖了搖頭:“不、不知道了。”
陸今安看了少女幾秒,緩緩問道:“你們想去哪?”
少女不假思索的開口:“殺了我!”
話音落下,她稍顯稚嫩的臉蛋已經扭曲起來,眼底的痛苦根本掩飾不住。
很多存人或妖都不愿死,但對靈寶山的眾妖來講,它們對死的渴求大過對生命的渴望。
“可以。”裴綰妤眸光平靜的看著少女,抬手指了指女童:“但是你得向她解釋清楚一切,不然她也得死。”
“謝謝仙子,謝謝仙子……”
少女連忙磕頭,仿佛此刻才有了些許生氣。
女童不解的看著姐姐,然后又對著陸今安齜了齜牙:“姐姐會來救我們……她答應了的,教我練功,她說話算……”
少女連忙捂住女童的嘴巴,陸今安來了興趣:“姐姐是誰?”
少女連忙解釋:“一個路過的人,從、從東方來的。”
陸今安點點頭沒再多問,轉而對著裴綰妤說道:“師尊,徒兒想去輝光域的其它妖族聚集地看看……想求證一件事。”
裴綰妤沒有多問他想求證什么,抬手在他頰畔打了一個響指,一根細亮的黑色翎羽便隱入他的體內:“這樣就不用擔心被靈山那群禿驢發現了。”
陸今安作了一揖,裴綰妤又給他身上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法衣,這才點點頭說道:“去吧。”
陸今安“嗯”了一聲,直接跳出了飛舟。
迎著淡淡的月華,陸今安明顯感覺自己的心跳在不停的加快。
他只想求證一件事,正在發生的事是否是姐姐安排的結果。
自己……一直都是姐姐手中的提線木偶嗎?
陸今安迫切的想要知道這個答案……他從未如此焦慮過。
飛舟甲板上,看著陸今安遠去的身影,裴綰妤抬手一掠,時間規則如銀河而過。
她垂眸看去,蛾眉微蹙。
誰在利用時間規則對抗自己?
抿了抿紅唇的裴綰妤收起神通,看向了抱在一起的少女和女童。
“你們隨我進來,先講一講你們遇到的那個‘姐姐’的情況。”
裴綰妤覺得這個‘姐姐’應該不是陸筠竹,但是否和陸筠竹有關聯……就不清楚了。
她沒‘看’到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