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書記載的傳記中,空帝的降生是因為人族正處危難之際,故而他便應劫而生,成為了人族史上的第一位仙人。
最初妖族等其它種族不以為然,但是短短數十年時間,空帝便成長到了一個相對恐怖的境界。
在之后的百年中,古書上的筆墨也寥寥無幾,但是人族轉危為安卻是事實。
雖然轉危為安,但是人族百廢待興。
隱生城于此建立,威名和鮮血鋪成了新時代的臺階,空帝當之無愧的成為了人族的‘王’。
供奉他的神廟遍布各地,但所有修士最向往的依舊是隱生城,因為‘王’在那里、高居王座之上,俯瞰眾生。
隱生城的城門前立有一座石碑,碑上刻著三行字:敬畏神、跪拜神、贊美神。
神非他人,僅指空帝。
高高在上的‘王’只指點他的信徒,從無例外。
而在千年之后,空帝無故離奇失蹤,一同消失的還有隱生山上的隱生城。
古書記載他當年和妖族有千年之戰的約定,所以千年之后他去了妖族,而隱生城作為他祭煉的仙器,一同被埋葬在了妖族。
對此,有人信,有人不信,甚至數萬年之后的如今還有修士在追尋著空帝的行蹤。
只是誰能想到,消失數萬年的隱生城會出現在洞天之中?
布滿苔蘚的陰森森石像矗立周圍,姿勢不一,他們的手中有持武器的,也有持樂器的,數量之多超過了一百。
坐于王座上的石像更是巨大,腳踏地板、頭頂穹頂,微抬下巴睥睨眾生。
“這里是什么地方,突然就把我傳送過來了。”
“這些石像看著也不像是異獸。”
“這不會是古墓洞天吧?而且還是隱生城某位大能的洞天……”
“這石臺是做什么的?內圓外方的,看著像個祭臺。”
“那還有石碑……”
“陸兄陸兄,讓我看看上面寫著什么。”
齊星宇連忙跑過來,陸今安和南枝、傾月便將位置讓開。
“這么古老的文字?是人族初生那個紀元的字體吧?”作為臨淵劍宗的少宗主,齊星宇雖然喜歡逛窯子,但并非不學無術之輩:“敬畏神,跪拜神,贊美神……
嗯,看著就是好幾萬年前才會有的話,只有那會兒才會這么狂熱的信奉神明……也就是厲害些的修士。”
齊星宇叨叨不休的說著:“所以這是那個紀元隱生山某個修士的古墓?那不擔心了,那會兒的仙人能有幾個?
姜兄、趙兄,你們也過來看看……不用擔心妖族,這是人族的古墓,他們現在可不敢輕舉妄動……”
話癆依舊是話癆,陸今安看了齊星宇一眼沒有多言。
很顯然齊星宇并不知道有關隱生城的故事……或者說,五宗七院都都沒有記載這個故事的古書。
陸今安對隱生城寥寥幾句的記載是從家里看見的……姐姐讓他看的書籍中夾著這么一本閑書。
“師弟!”慕傾月忽的抬手抓住他的袖子,微微抬頭看著石像:“有聲音。”
師姐雖目不能視,但熟練掌握的‘破界意境’的劍意讓她的感知十分敏銳。
祝南枝抬頭看了一眼王座的石像,也就是師弟口中疑似人族第一位仙人的‘空帝’。
石像沒有任何動靜,但卻能聽到“吱、吱吱、吱吱吱吱……”的富含頻率的聲音。
猶如牙齒彼此摩擦的聲響在空曠的大殿中經久不絕,但卻無法判斷聲音源自何方,仿佛所有的地方都在發出聲響。
令人頭皮發麻。
‘直接在識海中響起。’
祝南枝心思急轉。
關閉的門外,廊道兩側的湖泊是識海,而進入這里的都是身負特殊體質或血脈的人和妖,所以是死去的‘空帝’想要借助奪舍重生,重臨世間么?
可空帝如果真像相公說的是第一位仙人,為何妖族也在他的選擇范圍?
想著,便聽后方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打破這里,離開!”
下達命令的是嵐蒼君。
妖獸血脈對危險的敏感性讓他對此地有種忌憚的心理——主要是完全不知道這是個什么地方。
他一不知道這座洞天其實是一座尊級洞天,二不知道洞天中還有一個洞天。
進入洞天之前,父上只是吩咐他一定要將人族驅趕到那座峽谷,但是其它的吩咐什么都沒有。
嵐蒼君當然不想進入這個鬼地方,但是三道破界意境的劍意,他一個人根本攔不住。
再加上妖王在外面活不下去,結果大部分……不,所有的妖君都進入了洞天之中的洞天,但是只有極少一部分來到了這座疑似人族的古墓洞天之中。
他現在哪還能不明白父上對自己隱瞞了很重要的事情?
畢竟是父上讓他將人族驅趕到峽谷,所以父上必然知道這里還存在著一座人族的古墓洞天!
父上為什么要瞞著自己?
嵐蒼君不知道,但此刻他只想趕緊從這里出去。
畢竟這是一座人族的古墓洞天,尤其還是和人族上界的隱生山有關的古墓。
所以他一邊關注著可能有的異動,一邊讓蛟族的熬念趕緊去把那扇門打開。
嵐蒼君的表情很是陰沉,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最信任的父上竟然會瞞著自己。
他不是說過自己是大鵬一族重臨頂峰食龍肉的希望么?
怎么還要隱瞞這么重要的事情?
滋啦——
握緊雙拳的嵐蒼君忽聽身后一聲尖銳刺耳的摩擦,接著就聽見在數位妖君的“當心”聲中,宛如流星墜落地面的轟鳴聲響徹在整個殿內。
殿宇劇震,但是卻沒有出現一絲裂縫。
嵐蒼君猛的扭頭看去,視線中一顆半個高高飛起,于半空中逐漸變成了一顆碩大的蛟首和前肢。
斷頸處鮮血噴涌,在石門上浸染出仿若噴泉般的血跡,半邊尸體逐漸跪在地面,肩膀抵在門上的那一刻,死亡的熬念無法維持化形的逐漸變回本體。
殿宇雖大,但依舊容不下一位蛟君的尸體。
但無需在場人多慮,熬念死后的氣血夾雜著碎肉便朝著周圍的石像中飄去,眨眼之間,能達數百丈長的蛟尸便干癟縮水成不足兩米的大小,軟趴趴的趴在石門前。
滋啦——
覆滿了苔蘚的巨劍在地面劃過再次發出刺耳的尖鳴音,石像動作緩慢,但是現在誰敢小瞧一劍斬首蛟君的強大實力?
“見…神…不…敬……殺…”
當石像回歸原本的站立動作時,仿佛齒輪轉動般的聲音從他未曾張開過的嘴中發出,響徹整個殿宇。
殿宇內一片死寂。
陸今安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繼而視線掃過環繞周圍的上百尊石像,似心有所感的回頭望去。
王座之上,被吊掛苔蘚遮住的石像瞳孔中,白火般的光芒驟然亮起,繼而下瞥俯視在場的修士、妖君。
‘真好、真好、真好、真好……啊!’
所有人的腦海中突然炸響一道無比愉悅的急促聲音,但是愉悅的聲音在最后一刻忽的變成了嘲弄的殺機。
死亡的氛圍如狂風交織,頃刻間籠罩在在場所有人的心頭。
于無聲處,似有萬千風暴凝成一線。
陸今安瞳孔一縮,第一時間拔出冥證,身輕如燕急掠而至正對著往左石像的半空。
領域展開,破界意境!
大音希聲,靈力如瀑。
冥證劍刃所指之處,是一條幾乎看不見的絲線。
這是空間規則……從法則降成規則的空間之力。
嗡——
無形的空間之刃有兩條,一條往人族,一條往妖族。
嵐蒼君感覺到了,但是大鵬一族的速度雖快,血脈天賦卻并非空間。
身后金翅大鵬仰天啼鳴,周身沐浴著金色妖氣的他以雙翼、雙手攔住了無形的空間之刃,但是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數名妖君自胸膛被整齊的切成兩半。
即便對妖族來講,這也是致命傷。
何況還是由空間之力造成的傷口。
噗通、噗通……
四名妖君,八具尸體,痛苦的哀嚎持續不過數秒,纏繞在傷口的空間之力便徹底湮滅了妖君們的生機。
“都躲到右邊!”
一手持劍,一手掐訣的陸今安低喝一聲,體內靈力席卷間,左掌電弧如蛛網,暗藏空間規則,涌入空間之刃所在的空間。
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看不見的空間內部如氣球鼓動,只釋放出驚人的沖擊波。
咻——
無形的空間之刃沖天而起,將穹頂撕開一條裂口,些許月華從縫隙之間灑入,點亮些許的霧蒙。
滋——
如斑駁月影掠過,冥證于堅不可摧的地板劃出一道十米長的劍痕才讓陸今安堪堪停下。
祝南枝心頭一緊,湛藍色的眸底浮現陰冷的殺機,扭頭看向石像,雙手之間湛鳴滴溜溜的轉動間,藏著瓣瓣寒梅的忘情道域此刻卻像是陰風掠耳,極盡尖利。
“流光!映月!四象!煉心!”
湛鳴迎風而起,雙手掐訣的祝南枝長發飛揚,衣袂飄動。
四道截然不同的光從她手印之間、湛鳴之上射出,橫穿月色,聚四象而起,化劍光而落,光芒照徹八方!
仿佛整座城都在震動,光輝之間,紛紛揚揚的灰塵夾著苔蘚簌簌抖落,隱約之間,似有某種輕微的碎裂聲響起。
煙塵之間,無形的空間之力涌動,吞噬了祝南枝術法的同時,朝著她而去。
剎那之間,慕傾月高挑的身姿不知何時躍起,身形如燕,飄蕩而起的銀白馬尾如羽翼綻放,身姿旋轉間,重重落下。
劍光黑亮,劍氣如流星墜地,宛若極光。
一劍,重若千鈞,斬向石像頭頂!
短短的距離,讓人知道了慕傾月的劍有多快——仿若在極遙遠的地方泛起一道黑線,然后轉瞬間便鋪滿了整個天地。
石像的裂紋更多,但同時無形的空間之力襲向了慕傾月。
“師姐,先回來。”
聽到師弟的聲音,慕傾月如七月湖水波瀾不驚的內心輕起漣漪,‘朝暮’橫在身前,劍鋒大亮斬斷無形的空間之力,她回到了陸今安的身邊。
雙腿有點軟……還沒恢復嘞。
但是這種感覺很不錯。
慕傾月微微低頭。
陸今安伸手扶住她,眼底閃過異色,師姐斬斷空間的一劍……很玄啊。
他暫時不去細想,抬眼看向了石像,漆黑的瞳孔中閃爍著淺淺光亮:“先原地不動。”
他看著石像,幾道自頭頂、肩膀、手臂裂開的縫隙之間隱有血肉浮動,其上的紋理像是古老的咒語,保護著尸身數萬年不腐。
進攻似乎暫時停止,但所有的石像似乎都動了一下。
它們手持刀斧,目光如刀,氣象威嚴,手中兵器似乎隨時都會傾倒墜下,斬落頭顱。
那“吱吱”的聲音已經無影無蹤,周圍再次陷入一片昏暗的死寂。
陸今安扭頭看了臉色陰沉的金翅大鵬妖君一眼,對方回以視線,冷哼一聲:“本君還當是你們人族的機緣,原來也只是被戲耍的蟲子。”
陸今安不言,視線一轉看向了靠近門口的一名妖君,悄無聲息的空間之刃驟起。
嵐蒼君臉色一變,急喝一聲:“別動!”
察覺到危險的妖君已經本能的移動了一步,高坐王位上的石像眸中的鬼火一瞥,空間之刃再襲。
“該死!”嵐蒼君狠狠看了陸今安一眼,一邊揮出一道妖氣去救妖君,一邊再次擋住了來襲的空間之刃。
陸今安收回視線,手指緊了緊冥證的劍柄,石像的攻擊毫無疑問是在合道境的層次,但又超出了合道境所能理解的層次。
只在和石像空間之力的對碰中,陸今安就感受到了這一點。
同是‘須彌芥子’層次的空間意境,但自己應對起來有些吃力。
就好比同解一道一樣的數學題,自己還處在高中的思維,對方已經能以大學的思維來進行解題。
這種差距不是天賦的差距,而是境界的差距。
但雖如此,高居王座上的石像在這里也只能是‘合道境’。
只要是合道境,就沒什么可怕的。
“大師兄。”趙世澤開口道:“我們爭取時間,您破開那扇門如何?”
陸今安搖了搖頭:“他的空間之力也僅僅在穹頂劃開一條縫隙而已,用這種方法出去時間不夠,靈力也不夠。”
姜無涯周身熾熱的靈力奔涌:“現在他不進攻,咱們想個辦法殺……”
話音未落,他瞳孔一縮看向后方,但陸今安的速度更快。
慕傾月和祝南枝毫不猶豫的攔向王座石像的空間之力,而來到后方的陸今安一把抓住通圣境師弟的肩膀往后一扔,繼而自己往一側一躲。
重錘敲擊地面的沉悶聲中,石像的聲音再次響起:“見…神…不…跪……殺!”
“這是讓咱們按著石碑上的話行動啊。”齊星宇眼神一亮,隨即就罵了一聲:“本少只跪過爹娘長輩,還想讓本少跪你?”
不遠處的嵐蒼君冷哼一聲:“這是你們人族的古墓洞天,也算你的長輩,不如跪著試試看?”
“呵,他連我們都不放過,所以你們也可以試著跪一跪啊。”齊星宇呸了一聲:“萬一他對你們這些飛禽走獸不感興趣呢?”
嵐蒼君回頭看向了不遠處的一名妖君:“我剛剛救了你,按本君說的試試。”
嵐蒼君覺得齊星宇說的有道理,這石像既然連人族也攻擊,那么說不定不看種族,只看是否信奉他。
妖君不情不愿的朝著石像的方向五體投地跪了下去。
“你還真試……”齊星宇看著石像朝著跪下妖君的旁邊揮下大刀,眼睛一瞇:“還真有……”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一滯,因為石像揮下去的大刀忽的改為橫劈,直接將五體投地跪地的妖君削成兩半。
“啊——”
慘叫聲尖銳……以跪著的姿勢被橫削成兩半,看著更加慘不忍睹。
鮮血飚射,齊星宇瞇起的眼睛睜開,猛的回頭看去,就見高坐王位上的石像咧嘴一笑,露出了同是石制的整齊牙齒。
笑容陰森、可怖、詭異,繼而吐出了那條石舌,充滿了戲弄螻蟻的嘲弄。
“‘客人們’,本座準備了數萬年,終于等來了你們……”
石像巨大的雙手撐著王座兩側的扶手緩慢站起,全身的每一個地方都發出嘎吱的沉悶響動,但是覆蓋在身體上的石像并沒有碎裂。
“敬畏本座、跪拜本座、稱贊本座者……才能……”
石像那雙冒著白火的瞳孔掃過在場所有身影,笑容依舊帶著可怖詭異。
他抬起了雙手:“來吧,本座給你們一個機會。”
浩瀚莫測的空間之力充斥在殿宇的每一個角落,周圍的上百尊石像往前邁出一步,高高舉起了手中的武器。
威壓厚重,如帝王親臨,令人難以動彈。
陸今安的行動最不受約束,因為他懂空間規則。
石像俯視著他,眼中的譏諷之意十足,仿佛在說你是最不需要的那一個。
為什么不需要?
因為他懂空間。
“偉大的神明仙人,您的威能如陽光普世……”
有人跪了下去,急聲高呼,但并非五宗七院的弟子。
而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有人族、有妖族,也有其他種族。
陸今安皺了皺眉,因為這一刻石像的笑容幾乎咧到了耳后根!
他表情微變,快速扭頭看去,視線中鮮血綻放,贊美的聲音在頃刻間消失的干干凈凈。
殿宇之內再次陷入死寂。
“哈、哈哈哈……”
石像雙肩聳動,捧腹大笑,笑聲尖銳。
良久之后,笑聲消失,石像抬起雙手擦拭著眼角,可是并沒有眼淚。
他再次看向所有的身影,笑容徹底咧到了耳后根。
“敬畏本座、跪拜本座、稱贊本座者……才能……死啊!”
他的聲音中充滿了愉悅,尤其是看著所有人陰晴不定的臉色,更是忍不住的發出低沉的笑聲。
“為什么呢?
因為靈魂太臟了啊,哈…哈…哈!”
“略略略!”
石像扮著鬼臉,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