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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被太祖支配的恐懼


更新時間:2024年09月08日  作者:冬三十娘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冬三十娘 | 光宗耀明 

楚藩要交出人來,但確實不用交出那么多人。

要是把參與劫杠的、沖擊了巡撫衙門的楚藩宗親都抓了,那還不如干脆除了楚藩。

現在皇帝已經對這次事件定了性,是有人以楚藩為刀,借楚宗案和改革宗祿來引發禍亂,是要謀反。

侯拱辰就是要從楚藩宗親的人口中聽到這些“摯愛親朋”的名字,那意味著這是“罪犯供述指認”。

以此為始,這樁案子先由宗人府開始“審”。

但這一次參與的人數也確實太多了,性質最嚴重的當然是毆殺趙可懷、重傷兵備副使及數人的。

這些人里,為首的就有五人,另有七十八人無法逃脫——畢竟都是武昌府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那么大的兩場亂子,認得他們的實在太多。

真正要直接從宗人府內宗親冊上除名的,就有五個首犯、二十三個從犯。

“其余人,待我稟明陛下,如何處置!”侯拱辰看著這二十八人,“按制,陛下降旨,宗人府裁定便可。最終,也是如此。但為了徹查此案,你們要先去巡撫衙門過堂。有哪些外人誘勸你們,以致釀下如此大錯,定要供述畫押,列入卷宗!”

此后,就是陳璘帶著朱華奎、朱華壁兩兄弟,帶著仍健在的楚王太妃和他的兄長王如言及其他人,帶著一起聯名彈劾朱華奎的朱華趆、武岡郡王朱華增等二十九名楚藩宗親乘船進京。

而侯拱辰和王昺則留在武昌府,一方面要把楚藩這么多年的恩怨和資產賬目摸個底,另一方面也要與梁云龍等地方官一起會審涉案楚藩宗親。

隨著京城里被抓士子們的供述和武昌府城之中楚藩宗親的供述出來,十月初一皇帝親自在北京城南檢閱京營后三路大軍南下,整個大明都陷入了巨大的恐懼。

是官紳之家們想起了祖上流傳下來的、民間筆墨里關于被太祖支配的恐懼。

在京城里,則是恩科的貢士們先在皇極門之前面對著靈魂拷問。

朱常洛坐在皇極門下的寶座上,看著神色不一的貢士們。

殿試題目是他出的。

《國語》有云:民之有君,以治義也。義以生利,利以豐民。

夫子曰“君子喻于義,小人喻于利”,“君子學道則愛人,小人學道則易使”;《荀子·正論》篇說:不能以義制利,不能以偽飾性,則兼以為民。

大明國策優免官紳,歷朝累增不減。優免官紳是為治義,以優免尊之利之,以求文教昌盛,國朝得治。如今厲行優免,是天子以義為先還是以利為先?天下官紳該如何處之?

左光斗的后背都在發涼。

從夫子開始,義利之辨已經不知道多少回。

這里面的概念就很多:君子、小人、民到底指的是哪些人?它們可不是形容詞,在特殊語境里都是專指某一類人的。

問題沒有點到的“義以生利,利以豐民”、“小人學道則易使”、“不能以義制利,不能以偽飾性,則兼以為民”難道只是為了放在那里充當字數?

最后兩問更是讓人左右為難。

區區貢士能去論述圣意以義為先還是以利為先嗎?就算有觀點,贊同還是反駁都要有理有據才行。

當然也可以取巧,畢竟自己就是官紳中的一員,大可以從自己的角度講講如何自處。

所以這可以就看做是表一下態。

但也不能夠啊,殿試畢竟還是要為國取才,是要看他們將來治政才干的,總要從具體做事的角度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說白了就是怎么做才能既推行好厲行優免又不會引發最近楚藩之亂這樣的禍事。

畢竟策問題里本來還可以加上一句的: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

他遠遠看了一眼坐著一動不動的皇帝,三思又三思之后,提起筆先寫:

義利二字,吾從象山。人之所喻,由其所習;所習,由其所志。所以優免官紳,取其志乎義,予其富且貴,固能忘乎利,而后供其職,勤其事,心乎國,心乎民,而不為身計。厲行優免,正是取義為先……

左光斗覺得皇帝既然問厲行優免是天子以義為先還是以利為先,這自然是個導向問題。

而這個問題其實也是有標準答案的,畢竟上重義則義克利,上重利則利克義。

亂世就是志利、養生無度、賤禮義而貴勇力、貧則為盜富則為賊。

厲行優免,不就是警醒那些偷逃賦稅的“國賊”嗎?這不就扣住了“義以生利,利以豐民”的題了嗎?

若是仍未厲行優免便是以利為先,那么既然上重利,官紳何必“以義制利、以偽飾性”?

最終問題其實指向一個很簡單的暗示:如果對厲行優免有那么大的看法,那么就是不能以義制利、以偽飾性。這樣的官紳,不應該成為治國君子,而應該成為易使的小人。

干脆一點來說,既要剔除出官紳這些作為統治人群的“君子”序列,更不要自己去冒充“民”,要成為先秦語境下真正作為被統治著的“小人”、如今的“小民”。

厲行優免,不是與民爭利,只是與“君子”爭利,是要求君子們取義而不爭利。

這當然是以義為先。

朱常洛就這么一直坐在這里看貢士們答殿試策問。

他看了看同樣在這里陪著的申時行。

對申時行的辭表,朱常洛已經允了,但還有最后一項要求:完成這一次恩科取士。

作為過渡時期給天下士紳一個指望的“舊黨”,他要貢獻最后一絲光熱。

用他主持評選出來的殿試名次,讓天下士紳都確認:一個時代確實過去了。

這一回,朱常洛要用這殿試策題,把官紳優免的義利問題講透。

天下官紳把這優免的義利兩端都兼得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

官紳優免不該過問不應該是代表了統治秩序和道義規則的義,它僅僅只是皇帝用來交換官紳更遵從義的指引的籌碼罷了。

這是皇帝手中的籌碼。

可以增加籌碼,憑什么不能減少籌碼?

不給,就要爭,就要鬧,甚至想搶?

何況并沒有減少。已經到了泰昌三年的末尾,僅僅只是厲行優免,而已!

三路京營大軍都在路上,所到之處,只是熟悉各個方向的行軍路線,在樞密院軍略堂參謀們根據大明山川地理輿圖里提前規劃好的一些適合安營寨扎的地方熟悉地形。

但沈鯉在養心殿里表了態之后,都察院則已經行文各地督撫、巡按、監察御史,開始了泰昌三年秋糧征收過程當中的正式查案。

有哪些人仍舊在多吃優免。

有哪些人把厲行優免的負擔額外轉嫁給佃租他們田地的小民,以致于鬧得別人入不敷出,但凡再遇點生老病死就要賣田賣地賣兒鬻女。

有哪些人直接參與了楚藩謠言的惡意傳播甚至直接挑唆楚藩暴亂?

別以為不是湖廣本地的就可能完全沒關系,遠在蘇州鎮海衛的李材和閑居山東的丁惟寧已經派人去拿回京城了。

蘇州府太倉縣王家,王鼎爵面前來了不少人,許多都連連作揖。

“輔相在朝,難道不能替天下士紳喊兩句冤枉嗎?”

王鼎爵看著退了他長孫女婚約的宋家族老,神情淡漠。

“有什么冤枉,需要家兄向陛下喊冤?”

“坊間既有謠傳,僅為談資罷了。議論一二,如何稱得上意在謀反?”

“宋兄莫非也議論得頗多?既知是謠傳,宋兄素來多有智名,何必多議論?”

“……不是區區……”

“那我就不懂了。”王鼎爵看著其他人,“也不是諸位?”

眾人神情尷尬。

“誰有冤,去衙門伸冤便是。寒舍既非衙門,我一個在野老翁,閑居故里,諸位莫非我能對朝政說三道四?家兄為官多年,如何處事更不是我該左右的。諸位既然不涉此事,自可安然高臥,還是請回吧。”

“同鄉之誼,總該……”

“同鄉之誼,正不該陷家兄于不義。”王鼎爵肅然道,“家兄掌施政院,若因同鄉之誼而衛護意在謀逆之人,與主謀何異?”

他心里冷笑著。

不就是因為厲行優免看不到被撤回的苗頭嗎?

敢做了,卻不敢當。

李材那樣一個只熱心講學的人都摻和進去了,還不是他那些學生的家里,這蘇松常嘉湖五府的有些人家這次幸災樂禍推波助瀾了一把。

他們怎么會想得到皇帝居然徑直扣了一頂謀反的帽子下來,還不是扣在沖擊巡撫衙門打殺了湖廣巡撫的楚藩頭上,而是扣在隱于幕后煽風點火推波助瀾的一些人頭上。

謀反之罪,那是族誅。

現在知道怕了,知道喊冤了,前幾個月的熱鬧不見了。

不少人不甘又憤恨地離開了,但那宋家族老卻留了下來。

“和石公,當時也只是囿于士林風議,宋家這才不得不……”他諂著笑臉,“如今兩個孩子也成年了,不知何時定一下期?”

王鼎爵古怪地看著他,隨后幽幽說道:“王家是高攀不上了。我這孫女,家兄做主,蒙陛下說媒,已經許了太學一個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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