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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嗣君意氣誰人知?


更新時間:2024年05月13日  作者:冬三十娘  分類: 歷史 | 兩宋元明 | 冬三十娘 | 光宗耀明 


朱常洛眼里那一下凌厲已經收了回去,迅速又是一聲埋怨:“父皇和皇祖母如今只盼著孤早日登基,卿等于這儀注、詔書上百般推脫,父皇都連下兩道手諭了,卿等還要父皇勞心勞力嗎?總問父皇旨意,難道孤如此不明實務?”

“……臣等不敢。”

“孤一個晌午都沒歇著,拙于文辭孤自知。但見孤之勤勉,卿等也該相信將來若有哪些思慮不周之處,卿等忠言諫來,孤自會好生思量裁斷吧?”

朱常洛抖著自己的“大作”:“午后有報來,山海關民變打死了高淮,孤還命了錦衣衛提督王之楨親自去查。孤一刻也沒閑,秉承父皇旨意和勉勵用心寫的文章就這么不堪嗎?”

沈一貫:……

蒙學都未肄業的愚笨嗣君,和翻手宮變、試探手段非凡的嗣君,哪一面才是真的?

他突然提到王之楨,沈一貫很自然地往深了想。

這兩三年他在次輔的位置上穩如泰山,除了趙志皋不管事,斗走張位之后與王之楨關系不錯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山海關又有民變打死高淮,嗣君擺出的是笨學生氣惱叫屈的模樣,說的是嗣君卻不被重臣信任的氣話,但前面卻剛剛凌厲地看過他一眼,因為張居正的事。

沈一貫再看嗣君,只見他眼里頗有期盼。

他只是不知道,嗣君想期盼的是什么。

因此他說道:“臣等惶恐,實無此意。殿下,既然于儀注上只改了行殿,那便先定下儀注吧。至于詔書潤色、拾缺補漏,尚有時日。倒是今日群臣都在,不妨再把改元之后年號議定。”

“甚好!禮部所議年號中,孤喜歡泰昌。國泰民安、繁榮昌盛,父皇之祈盼、孤之志也。孤這文章,正是往這二字去破題的。”

像是獲得自己專屬年號的開心。

眾人齊聲稱善。

年號嘛,左右不都是那些好聽的字詞,又或者皇帝自己提一個。

這回余繼登就拿出了很多備選,其中還真有泰昌二字。

只不過嗣君把擬登基詔書當做“寫文章”,還用破題這樣的話來表述,顯得不倫不類。

可沒有人表露出這種心情,而是想著:他又強調了一下國泰民安、繁榮昌盛。

沈一貫把心一橫,踢個直球:“殿下,臣等也如殿下一般,盼著大明國泰民安、繁榮昌盛。登基詔書該有之善政、恩典,臣不敢專斷票擬,也不能總是這樣群臣畢至、耽誤部務。臣斗膽奏請從速特簡一員入閣辦事,如此便不會耽擱大典快些舉行。且臣與申公、王公皆老邁,閣務繁重,增補一員也相宜。”

朱常洛點了點頭:“閣老如孤一般想,那就太好了。再補一員閣臣也是好事,孤又多一肱骨重臣。不知閣老可有舉薦?孤再奏稟父皇圣斷,應當能盡快降旨入閣的。”

沈一貫看了看他,這是在表明他有話語權嗎?

“臣愧列臺閣,豈能以閣臣薦舉閣臣?”沈一貫彎了彎腰,“今日諸位重臣都在,即可廷議,也可一同廷推一員。”

“為國舉賢,何須退避?”朱常洛卻搖了搖頭,“孤聽說,趙閣老就是申閣老向父皇薦舉特簡入閣辦事的。”

一時沉默。

這句話,已經近似于表明他對朝堂歷史不是沒有了解了。

現在,也似乎在表達著對沈一貫的信任。

“殿下隆恩,臣之自矜不勝慚愧。既如此,臣就舉薦一人。臣以為,如今首要重事便是諸多大典。大宗伯先于翰林院修撰會典,也曾為殿下進講,是不二之選。”

余繼登連稱“不敢、慚愧”。

朱常洛看向了余繼登,笑著點了點頭:“大宗伯既要操心大典諸事,還有諸省鄉試、安排好來賀的外藩使臣。前些天西洋夷人利瑪竇入宮獻賀禮,孤聽他說了,會同館秩序井然,禮部安排甚是妥當。沈閣老所薦,孤以為甚好。”

余繼登也心頭一動,忽然想起主客司主事回報的事情。

聽那利瑪竇說,嗣君對西洋有所了解,還看到過西洋的畫作。另外,還關心了不少弗朗機人在南洋的事,似乎提到了對弗朗機人為禍南洋大明藩國的不滿。

這些禮部內部該有的具體事務記錄,余繼登沒有對沈一貫提過。

現在,許多事情仿佛串得起來了。

想著之前非同尋常的宮中驚變,思考一下今天的兩道手諭和嗣君自己拿出來的“白話詔書”,再看著嗣君望著他的眼神,余繼登也在深想:嗣君只是無意間提起那個西洋夷人嗎?

嗣君甚至沒問問其他人的意見就說甚好。

到了這時,進入內閣基本上有兩個隱形門檻:翰林院出身,領過尚書或都御史銜或任過實職。

現在九卿里除了余繼登,其他人可都沒有進過翰林院。

通政使范侖和大理寺卿鄭繼之則根本沒資格。

嗣君是不是也很清楚,要滿足沈一貫“從速入閣”的這個前提,眼下眾人中自己確實就是不二之選?

“臣謝殿下信重,必殫精竭慮,輔弼殿下一展抱負!”

“甚好,甚好。”朱常洛開心了,“那么,大典儀注和父皇禪位詔書都能定下了,登基詔書呢?”

徐文璧心情復雜地看著他。

真要裁汰京營冒濫嗎?

但也不能說嗣君是個張維賢那樣的憨憨。

明明沈一貫之前都說了后面再“拾缺補漏”,而且正是以“不耽擱大典”和“避免專斷之嫌”奏請內閣補員。

嗣君同意了他的薦舉,又問登基詔書能不能定,這又是不想加上此前余繼登說的那些條。

徐文璧再怎么窩囊廢,再怎么一輩子只祭祀,現在畢竟也是三朝元老了,懂得那些“善政”里大概的利害。

嗣君也沒有一味信重文臣。

這時,田樂走了出來,先大禮叩拜。

其他人被他這陣仗有些驚住了,沈一貫、余繼登都有點神色不定。

而田樂跪直之后只說道:“臣以為,殿下所擬登基詔書,只用改一條,其余可一字不改。”

眾人神色復雜地看著他:至于這么舔嗎?

一字不改,白話詔書?

朱常洛也差點有點難繃,表面上都笑了起來,話說出口卻是那種被認可的欣喜:“一字不改也太過了,孤畢竟不擅文辭。大司馬起來說話便是,要改的是哪一條?”

田樂謝了恩,起身站直之后說道:“不是裁汰京營冒濫,是以勝戰將卒編入京營,重新整訓。”

沈一貫等人凝重了起來,看著田樂的眼神變了:他要干什么?

徐文璧都十分意外。

朱常洛同樣呆了呆:“裁汰冒濫之后……不就都是精兵了嗎?”

顯得天真而無知。

田樂卻深深地看著他,只是很簡潔地說道:“臣知兵。”

“……大司馬既掌兵部,那定是知兵的。”朱常洛顯得從善如流,“那就這樣改。”

“希智,一字不改,豈非叫天下人……”沈一貫笑著開了口。

田樂卻打斷了他:“稅監屢激民變,十余年積弊天下盡知,何必諱言?新朝新氣象,嗣君有國泰民安、繁榮昌盛之志,正該叫天下有志之士知曉。這詔書,不單是官紳,天下人一聽就都能懂。列位若還要拾漏補缺,也該這么說。”

沈一貫被他打斷就已經老大不爽,現在聽他這么說,更知道了他是在通過別樣方式支持嗣君。

為什么?

要叫天下人都聽得懂做什么?這樣的東西,是給天下官紳看的。

田樂一席話讓文華殿內沉默了。

朱常洛站了起來,作了一揖:“能得大司馬一句可,孤已十分欣慰。然登基詔書何等莊肅?該潤色還是要潤色的,孤還要勤學苦練。”

沈一貫看著這一幕,再看了一眼余繼登:“殿下胸懷大志,勤勉謙慎,大宗伯以為登基詔書要盡言諸事否?”

“恩赦天下總該……”余繼登咬了咬牙。

“自當恩赦的。”朱常洛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只是父皇禪位于孤,此前有不少明旨永不敘用、遇赦不宥的,孤也不好……”

余繼登順著臺階下來了:“殿下一片孝心,是臣糊涂了。”

是啊,皇帝只是禪位,又不是死了。

人還在,怎么能在登基詔書之中那么明顯地對他啪啪打臉?

人家都“自己下旨”把礦監稅使撤了回來。

想著嗣君都首肯了奏請皇帝特簡自己入閣,余繼登放下了這些。

只是嗣君施恩暗示他們將來要支持的事,再在合適時機讓嗣君知曉利害吧。

田樂想做的事,那是萬萬不能的!

而田樂又靜靜地開了口:“要恩赦,殿下只需請得恩旨赦免一人,天下自知今后將有不同。詔書中說不說,無關緊要了。”

“誰?”

迎著朱常洛的目光,田樂很簡單地說出一個名字:“曹學程曹希明。”

殿內諸文官聞言神色復雜,然后竟不約而同地離席跪請。

就連徐文璧等人也在內,張維賢那個憨憨都知道這人。

甚至包括田義、陳矩、成敬。

“大司馬所言甚是!赦此一人,足以讓天下人知嗣君將有恩澤廣布四海!”

一時竟只有田樂沒有跪請,因為他提議過了。

劉時敏眼中,嗣君與大司馬彼此相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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