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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樂愁眉苦臉地看著地圖。
身邊人頭聳動……啊不是,沒有人,也沒有人頭,只有一群小伙伴們擠擠挨挨,在光幕上指指點點:
這片地方好大啊!
真的好大,好零散……
感覺快要橫穿沙漠了……
嗚……沈樂不好意思,這個地方,我真的沒辦法陪你去……
和最后一句話一起的出現的,是腳下波浪一樣,不斷震顫的搖動。云鯤歉意地搖擺著身體,來回晃蕩:
那里太干了……實在太干了,一點水都沒有,我沒法在那邊發揮出力量……這樣,我繼續在這里訓練,羅盤和畫卷跟著你去?
云鯤在內陸湖泊里的軍事訓練,以及被研究,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
現在,他已經能夠及時打開屏障,讓各種彈藥發射出去,只是還不太能夠熟練控制落點……
它自己縮小的時候,空間屏障一點點的扭曲,就會讓那些導彈啊,火箭彈啊,各種各樣的東西,出現在周圍莫名其妙的地方。
也就是有羅盤和畫卷在,它能及時看到這些東西出現的落點,才能不斷調整自己能力……
“啊,不用了,我自己慢慢找吧。”沈樂溫柔地摸摸手邊的桌面:
“你們溝通地圖,給我指出了準確位置,已經幫了我大忙了。你的訓練非常費錢的,雖然是國家供著,咱們也要盡量為國家省錢不是嗎?”
云鯤不甘心地再次晃動起來。整個房間天旋地轉,水筆從桌面上滾到地板上,再從地板這一頭滾到那一頭。
能夠飛行的小家伙們紛紛飛起來,飛不起來的,比如鐘小妹,快速收起身邊的泥俑,連聲抱怨:
云鯤你稍微悠著點啊!你考慮考慮我們啊!我差點砸地上了!
云鯤你別擔心,沈樂不會找不到目標的。蘭妝柔聲勸說:
當初找我的幾個部件,沈樂還在珠溪鎮,就能一路找到京城去。尋找佛頭的時候,更加能一路找去歐洲……
只是沙漠而已,他能飛行,能地脈傳送,還有地方住,肯定不會出事的!
可是……
羅盤來回晃動著指針。和云鯤在一起干活,很好,很能夠發揮它的特長;
但是,和沈樂在一起,為他指路,指引方向,也很好,能夠幫到沈樂的大忙。
最重要的是,他已經看了很久很久大海,但是,還沒看過沙漠呢!
我也想去沙漠里看看……
畫卷刷地把自己卷了起來,在沈樂來得及呵斥它“動作慢點兒,不要傷到自己”之前,又刷地攤平:
比我畫出來的那個人,他一直想要看看那些地方,卻一直沒能去成……樓蘭,龜茲,焉耆,疏勒,輪臺……
他很想去看看,到死都想去看一眼……
然而,一直到他死,那些地方,那些被寫在詩文里,傳頌千年的地方,都再也沒能歸入王朝的實控區……
身為后人,只能讀著那些或意氣風發,或傷感懷念的詩句,默默揣想著,輪臺是什么模樣,玉門關又是什么模樣……
沈樂:“……”
特事局你們太過分了!
我雖然不知道這個基地的具體位置——這是絕密——但是,大概范圍我還是知道的!
這片地方,距離焉耆不到一百公里,距離龜茲也就四五百公里,你們除了天天做實驗,都沒有想到帶小家伙們去旅游一趟嗎?!
他仰臉盯住攝像頭,很有點不高興的意思。攝像頭對面,立刻有特事局人員按下通訊鍵,撲到麥克風前:
“我們不知道!我們不知道他們想要去玩!他們平時都不跟我們說!他們平時溝通交流,有他們自己的方式,基本上不開語音。”
沈樂沉默了。他輕輕撫摸著畫卷精致溫潤的紫檀木卷軸,遙望遠方,靜靜出神。
隔壁,和他對接的特事局人員,以及研究者們抓著墻壁上的扶手,努力穩住身子,伸頭去看:
“所以那兩位會跟沈樂走嗎?”
“不知道……我就希望云鯤不要跟著走就行了……我最近的研究剛剛有了點眉目,正希望多嘗試幾次……”
“我倒是希望云鯤能跟著出去玩一趟,我也正好休個假……天天縮在戈壁灘上,整個人都要干巴了……”
“沒辦法,誰叫我們是做這行的呢?現在的條件已經不錯了,起碼有空調,有電腦,能吃到新鮮的蔬菜水果,還能打個游戲啥的。
想想我們的前輩,隔壁實驗基地,最初過來的那批人……”
那才是吃也沒得吃,住也住不好,一口水都要省著喝,幾十年隱姓埋名,不能和家人見面。
哪怕國家已經盡量給了最好的條件,甚至部隊都把口糧省出來,給他們送肉食過去,但是,基礎條件擺在那里,還是那么艱苦……
“沒辦法,保密工作最重要。在繁華地區干活,舒服是舒服了,就……你也不想跟中東那位什么專家一樣,突然就腦洞大開吧?”
大伙兒嘀嘀咕咕,各抒己見。好半天,才等到沈樂一手一個羅盤,一手一盒古畫,慢悠悠走出來:
“那個,我盡快啊。盡快把東西找到,盡快送他們回來……十天之內完成任務的話,不會耽擱你們太多吧?”
不會!船艙里,無處不在的擴音器,立刻傳出合成電子音:
你帶它們去玩玩!多玩玩!玩得開心一點!回來讓他們放給我看!到時候,我給你看我的新鮮花樣!
所以云鯤又有什么新招數了?沈樂十分好奇。奈何再三詢問,云鯤都不肯說半個字,只是一味催他:
快點!快點!快去快回!
那就只好快去快回……最起碼要快去。沈樂乘上特事局的越野車,飛馳而出。
穿過戈壁,翻過山巒,奔上國道,沿著沙漠邊緣星星點點的綠洲,向西飛奔:
“啊……好遠啊……當初那位盔甲的主人,還有他的同袍們,是怎么在這里熬上三十年的?”
反正這種地方,他是只能來玩玩,讓他長期駐守,他是一個月都熬不下去。
開玩笑,喝口水,水龍頭里放出來、開水壺里燒開的水,都咸里帶苦是什么感覺?
用賓館水龍頭里放出來的水洗個澡,洗完全身干澀發癢是什么感覺?
早上起來,鼻子里、嗓子眼里一片干燥,稍微擤一下鼻子,就看到鼻血是什么感覺?
他甚至不得不躲回古宅里,用黃玉桐的古井里打出來的水,重新痛痛快快洗了個澡,再找出快要過期了的潤膚乳,全身上下狠狠抹了一遍!
而當年的唐軍……別說當年的唐軍了,就是當年進駐西北邊陲的軍團,他們的條件,也是比現在要差了太多太多……
沈樂扒在窗子上凝望遠方。越野車跑的這條國道,并不是大名鼎鼎的獨庫公路,那條一年封閉八個月,一日游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壯美大道;
然而,在車上看到的風景,也是足夠壯麗,足夠蕩心動魄。車輛右側,是一望無際的戈壁灘,黃沙漫漫,碎石蕭蕭;
戈壁灘盡頭,山巒巍峨聳立,一直蔓延到視線盡頭。極目遙望,山巒頂端,甚至還有皚皚白雪,為人類的腳步劃下停止線。
而左手邊……左手邊,竟然是大片大片的碧綠,柔毯細細,一直鋪到他再也無法看清的遠方。
沈樂運功雙目,仔細去看,那些碧綠居然并不是林木,而是一個又一個方格子,平坦開闊的農田!
“這是啥?這里為啥能種這么多作物?”
沈樂驚訝地指向左前方。開車的小哥飛快瞥過去一眼,流暢回答:
“這里是種植基地啊!再往南過去,就是博斯騰湖,咱們省最大的淡水湖;
從湖里引來的水,從山上引下來的水,順著北干渠流遍這一塊——小麥,玉米,棉花,中草藥,葡萄,樣樣都能種,長勢很不錯呢!”
他聲音里滿滿都是自豪。身為當地人,他也是親眼看著這片土地,一點一點地長起來:
從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縣城,“一個匣子全縣聽,一根香煙逛全城”,變成了綠樹花園中的城市;
從只能種點谷子,添了無數的經濟作物:
谷子那玩意兒能干啥?除了讓他們填飽肚子,什么都干不了!
只有經濟作物,只有棉花、中草藥、工業辣椒、工業番茄這樣的經濟作物,才能給市民增添收入,才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而且,水,珍貴的水,哪怕挨著整個省最大的淡水湖,也必然不能太過浪費。
所以這些年,他們在北干渠,在北干渠延伸出的支渠,在各種精密供水系統上面,花了太多太多的精力了啊!
“真好……”
沈樂低聲喃喃。真好啊,現在,這片土地,能夠承載這么多人口,這么大片的田地了……
如果當年,當年就有這樣的建設力量,當年就能承載這么多人,那么,安西都護府,駐扎在安西四鎮的軍隊,想來,應該不會……
可惜并沒有,可惜并不能。越野車一路向西疾馳,風里吹來的熱氣越來越干燥,沙塵也越來越多。
越過焉耆,在天山和阿爾金山之間,狹長的山谷當中疾馳,明明兩邊都能看見綠意,腳下卻只有無盡的荒漠向前蔓延;
仰起頭來,還能看到鐵門關,看到山嶺之上的烽火臺,看到曾經的巍巍雄關……
啊,好美啊……
畫卷嘩啦啦地展開。一片清光倒映其上,很快,光影當中,就出現了巍峨的山脈,和雖然殘破,卻依然雄奇壯麗的關城:
這樣的城池……這樣的關隘……
畫卷心醉神迷地感嘆著:
只要一支小隊伍,百把人的小隊伍,鎮守在這個地方,敵人就別想過來!幾百人,上千人,都別想越過這里!
只有這個時候,沈樂才忍不住感嘆,畫卷最初的主人,那位鎮守邊關數十年的武將,對它的影響當真深入骨髓:
您這樣的感嘆,和“這咖啡館真的很不錯,在頂上架一臺機槍,能控制兩條街”有什么不同?
也就是已經有老婆了,如果沒老婆,靠這種發言,是騙不到女朋友的!
這關隘沒你想的那么好。出乎意料地,鐘小妹也插嘴了:
這地方太干了,沒多少水,也長不出糧食。靠后方運糧,只要運輸一個跟不上,這種小隘口就得完蛋——
換成我的話,我派一支隊伍日夜圍困攻打,投石機拼命往里砸,三天就能打崩了它!
這話不知道是鐘小妹身體里的哪一只泥俑在發言。沈樂猜測,大概是經歷過抵抗元軍,經歷過釣魚城的老兵。畫卷很不高興:
怎么啦?我說錯了?
你們別吵架啊!沈樂頭大。他拍拍畫卷,再拍拍筆筒:
“先別說這個了。畫卷,云鯤說的新鮮花樣,到底是什么?是和你剛才放出來的影像有關系嗎?”
嘿嘿……
畫卷一下子把自己卷了起來。左一搖,右一晃:
這個我不能說!回頭讓云鯤自己跟你說!他能干出來的,比我漂亮多了!
既然它不肯說,沈樂也就選擇不問。出鐵門關,一路向西,前方的山谷越來越寬闊,越來越恢弘。
終于,沈樂和身邊的小家伙們,望著右手邊覆壓而下,幾乎延伸到山腰的皚皚白雪,那白雪之下,一直延伸到公路兩側的戈壁灘,同聲感嘆:
“啊……輪臺……”
輪臺九月風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
輪臺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僵臥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臺。
那詩人親眼看過,親身從征的輪臺,那詞人從未到過,心心念念的輪臺……
沒有這巍峨的天山和連綿的白雪,就不可能造成這雄奇而嚴峻的,讓詩人念念不忘的景象;
沒有這雪水灌溉的土地,也不可能在天山腳下,滋養出這樣一座,能讓軍隊駐扎的城市……
“當年的輪臺,是什么樣子的呢……”
沈樂喃喃。周圍的古城,烽火臺,各種遺跡,都勾勒著它的樣子,卻都不可能完整描繪出它的樣子;
想要看到昔日的安西四鎮,怕是,只能從鎧甲的回憶當中去找了……
“快到了,很快就到了。”司機小哥又踩了一腳油門。從輪臺到庫車,也就是當年安西四鎮的首府龜茲,只有一百多公里;
而龜茲之所以能成為安西都護府所在,也是因為它的位置,正好可以溝通沙漠兩側:
和田河蜿蜒流淌,遙遙貫穿整個沙漠,把沙漠北側的焉耆和疏勒,以及沙漠南側的于闐連接在一起……
“往南!進沙漠!我們要找的東西,就在沙漠當中……呃,散布了好大一片,好幾百里方圓,有得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