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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郁濃重的氣息撲面而來。
沈樂瞬間恍惚了一下,整個人仿佛換了天地,站在一片茫茫大漠之中。
黃沙萬里,風塵撲面,火辣辣的太陽照在皮膚上,差點兒把他從鮮靈靈的葡萄曬成葡萄干。
極目遠望,大河濤濤奔流,兩岸點綴著連綿的綠意,有大群大群光著膀子的人,螞蟻一樣在黃沙上蠕動。
他們牽著,幾乎是扛著巨石,一塊一塊運到沙漠邊緣,建起巍峨的金字塔,建起宏偉的神廟。
然后,世易時移,那些金字塔和神廟,埋沒在風沙之中,等待著千年之后被再一次發現……
“沈樂!!!”
一聲尖銳的嘯叫直沖腦門。沈樂打了個冷戰,回過神來,才發現面前高高矗立著一根石柱:
無數年的風沙,已經打磨掉了它原本的模樣,上面的裝飾都看不清楚,只能隱隱約約看出可能有點花紋。
但是,石像里面的靈性,依然明銳而澎湃,稍微一觸動,就能把他帶進當年的情境當中。
“……你們從埃及拖過來的?”
沈樂恍恍惚惚地輕聲問道。身邊,狼人妹子高高舉起一根大拇指,直接戳到沈樂面前:
“你太厲害了!我們這邊,好多游客來看過,專家都來過不少,就沒有人一眼認出來的!”
沈樂勉強笑笑,左顧右盼。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濃郁的氣息,沒有見過這么多靈光閃耀的物件:
哪怕在特事局的地下倉庫,哪怕在老板娘的倉庫,都沒有看見過。
特事局的地下倉庫,東西雜亂,總體質量不高,帶靈光的東西挺多,靈性強到可以成妖的很少。
老板娘的倉庫,精品挺多,但是,量卻有點兒小,要不然,他也不會找來找去,只找了一座無頭佛像了……
“你們這里放的都是法器吧……”
他喃喃道。一眼望去,每一樣收藏品上面,都閃耀著或明或暗的靈光;
每一樣收藏品上面,都鳴響著各種曲調的歌謠。
沈樂隨意走近幾步,將手掌虛虛懸在一把鐵劍上。鐵劍非常急切地掙動了一下,從鞘里掙出半寸,直接撞在他掌心。
沈樂嚇了一跳,唯恐手上的汗水、油脂污染了鐵劍,趕緊讓開。然而,一聲悠長的蘇格蘭風笛,已經響在他心底:
“嗚……”
“這把鐵劍,不會是那個《勇敢的心》的主人公,那個誰用的吧……”
沈樂下意識地嘀咕出一句。身邊,狼人妹子清脆地笑了一笑:
“這倒不是,不過,是把他殺掉的武器之一。也算是沾染了他的鮮血……”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眉頭緊皺,低聲罵了一句。沈樂一時沒聽明白,想了想,才大概理解:
她好像是在罵“見了女人就不要命”……
他一時無語,只能緩步前行,一件一件看那些藏品。每件都纏繞著濃厚的靈性,每件似乎都有自己的故事——
看著看著,忍不住扭頭:
“你們收集這些東西,有什么特別的用途嗎?”
“用途當然有。”狼人妹子臉色鄭重。
她從展柜里拿起那把鐵劍,從劍柄撫摸到劍尖,再從劍尖撫摸到劍柄,那撫摸的動作,看得沈樂一個文物修復工作者提心吊膽。
而鐵劍在她的撫摸之下,發出了輕輕的劍鳴,仿佛在與她的心情呼應:
“他們說我們是異教徒,說我們是魔鬼,說我們是邪惡的、該下火獄的黑暗生物。它、它、它、它……”
她一件一件指過博物館里的藏品:
“它們也是一樣,也是被指為異教徒、指為異端、打成魔鬼的存在。所以,它們愿意把力量借給我們,和我們一起戰斗……”
沈樂心里一拎。如果是這樣的話,他那個佛頭,未必能帶得走……
別人還要靠它戰斗呢!
他忽然失去了一件一件瀏覽的興致,快步從藏品當中走過。
繞了一個房間,再繞了一個房間,終于看見一只端莊慈悲的佛頭,安安靜靜落在展柜當中。
也不知道經過了怎樣的顛沛流離,佛頭上的金箔、彩繪幾乎殆盡,幸好五官還算完整,能看得到佛像唇邊慈悲的微笑。
他伸出手去,虛虛撫摸著佛頭的面龐,在心底呼喚著遠在酒店、被小油燈保護著的佛像身體。
是你嗎?
真的是你嗎?
你還記得你的身體,你想和它合為一體嗎?
佛頭綻放出無形的靈光,在他手下微微蕩漾起來。沈樂熟練地進入了冥想境界,銅片輕輕嗡鳴,悄然在他面前展開地圖。
佛像身體的靈光,和佛頭的靈光同時沖起,在地圖上形成兩個亮點,此起彼伏,交相輝映。
很快,兩環漣漪一圈一圈,向外推出,終于交融在一起。沈樂揚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很好,對上了!
就是它!
它想回家!
他扭過頭,狼人妹子一直緊張地盯著他看,呼吸都放輕了,耳朵不知什么時候變成了尖尖的豎耳,上面灰毛一根根豎立。
沈樂深吸口氣,向她點了點頭,微微欠身:
“方便找個地方談談嗎?”
狼人妹子巴不得這一聲,趕緊帶著他彎彎繞繞,來到會客室坐下。沈樂掏出手機,打開相冊,開門見山:
“說實話,我就是為尊佛頭來的。我在國內,發現了它的軀干和身體,付出了很大努力,把它一點一點修好——”
他一下一下劃動著相冊,亮出佛像前前后后的照片。剛剛發現的時候,金箔零落、彩繪斑駁的;
被揭去金箔、清洗完畢,雖然沒有了金燦燦的樣子,卻看著更加樸素舒服的;
修復了殘損、開裂、粉化的部位,看起來光滑堅硬,更完整了一些的;
貼上金箔的,畫完彩繪的,找到手臂重新安裝的,為手臂貼上金箔的……
“現在,就差這尊佛頭,還流落在外,沒有和它的身體回歸一體。我千里迢迢來到這里,就是想要讓佛像重新完整,帶它回家。
我不想追究佛頭到底是怎么來到這里,也愿意付出足夠的代價。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們,把這尊佛頭轉讓給我?”
狼人妹子身體前傾,死死盯著手機上的圖片,一眨不眨。好半天,她伸手劃走圖片,愁眉苦臉,嘆了口氣:
“沈先生,您不歧視我們這些狼人,沒有站在教廷一邊對付我們,還治好了我的傷——您就是我們的朋友。
照理說,朋友開口,我哪怕一分錢不要,也應該把它送給你……”
但是……
沈樂在心底默默替她補充。開頭說得這么漂亮,后面肯定有個但是。果然,狼人妹子接下去就是一句:
“但是,這尊佛頭對于我們,有很重要的作用……”
“什么作用呢?”
沈樂盯著她深褐色的眸子,盡量把語調放穩,放緩,輕聲詢問。狼人妹子滿臉無奈:
“我們是黑暗中的生物……這種說法,雖然是教廷罵我們的,可我們確實也受黑暗困擾。
月圓之夜,狼人總是要經歷變身的過程,這尊佛頭可以保護我們的神智,安撫我們的痛苦;
而我們的朋友,血族,雖然不必遭受這樣的折磨,也會困擾于對鮮血的饑渴。這尊佛頭,也可以緩解他們的困擾。”
她目光瑩瑩,望著沈樂,眼里幾乎漾起淚痕:
“遠方來的朋友,您能理解我們的遭遇,幫助我們,至少,不要奪走我們重要的寶物嗎?”
這……
沈樂尷尬了。
如果狼人妹子上來就大吼大叫,大打出手,他絕對不會客氣,果斷搶了佛頭就走;
但是,她這樣柔聲細語,小心商量……
沈樂還真沒法翻臉。他總不能說,這佛頭是中國的,我一定要帶走,至于你們的死活,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吧?
他垂下眼簾,飛快思索。狼人妹子緊張地看著他,看他低頭沉吟,看他起身轉圈,也跟著站起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后——
“有了!”
沈樂驀然轉身,險些和狼人妹子撞了個滿懷。妹子嚇得往后一跳,耳朵上的長毛又多立起來幾根,尾巴耷拉下來,又高高地立了起來:
“沈先生?!”
“除了這尊佛頭之外,能夠安撫你們的東西,應該還有吧?能不能帶我看一看?”
“應該肯定有的吧!這佛像最晚是清末流失出去的,在這之前,你們總不能不過日子吧!!!”
狼人妹子赧然一笑,轉身帶他出去。沈樂跟在她身后,連轉幾個彎,看到了一堆奇葩的物件:
一座大理石像,塑造的是一只母狼張嘴露牙,警惕凝視前方,兩個男嬰坐在母狼腹下,正在吮吸;
一座粗糙的石像,缺了一個耳朵、也缺了一些配飾,只能勉強看出大概是個站著的狼頭人;
一個木頭柜子,上面浮雕明顯有所殘損,只能勉強看得出一只上下顎張到最大,頂天立地的……狗頭?
狼頭?
嗯,應該是狼頭,這浮雕的內容,應該是芬里爾的故事。
沈樂轉到柜子另外一邊,一頭狼四爪踏空,正在追逐金燦燦的太陽;另一頭狼踏在云里,正在追逐缺了半邊的月亮……
所以,你們狼人維持神智的方法,就是敬拜狼神?
那佛頭還真是委屈了啊,和這一堆狼待在一起……
貓咪快要瘋掉了……貓咪的鼠標,光標今天一直在到處亂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