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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嫁衣還挺有趣的。”
合金大佬頗感興趣地贊了一聲。
他繞著紅嫁衣轉了一圈,從羅裙上的金線打量到嫁衣背后的彈弓。
甚至,在霍霍刀光當中一步踏前,輕描淡寫地掀起紅蓋頭,看了看那頂鳳冠:
“怪不得你下這么大力氣。——上次你找我做那個鎏金花鈿,就是為這頂鳳冠吧?”
沈樂:“……”
“這是我修復的嫁衣!我修復的!不是我的!”
我不出嫁!我也不穿嫁衣!
你這樣說話,紅嫁衣真正的主人,要哭的啊!
“好的好的,你修復的嫁衣。”合金大佬笑瞇瞇地附和。紅嫁衣練完一套單刀,收刀而立,盈盈斂衽行禮。
沈樂趕緊站直,回禮。紅嫁衣緩緩起身,裙擺忽然飛揚了一下,一道銀光劃破視野。
沈樂還沒看明白發生了什么,銀光已經悄然消逝,裙擺緩緩垂落,如同什么都沒有發生。只聽到合金大佬撫掌大贊:
“好刀法!”
沒有進入運功狀態,動態捕捉完全不行,啥都都沒看清的沈樂,一臉茫然中……
“這衣服你修復得真不錯,看這樣子,完全活過來了。”合金大佬繞著紅嫁衣又轉了半圈,點頭贊揚:
“我這件禮物送給你,就放心了……”
“不用!真的不用!——您千里迢迢,趕過來幫我修復,我還沒送禮給您呢!”
沈樂一疊聲地辭謝。大佬笑了一笑,搖頭往外走:
“說好送給你就要送的。——你忙,我去看看那件東西,怎么還沒到——先走了啊!”
他不由分說就往外走。沈樂攔都攔不住他,只好送他出門,回來觀察自己修好的紅嫁衣:
果然,最后一個短板補上去以后,整件紅嫁衣靈光爍爍,上下流轉,完全連成一體。
紅光如火如焰,如云如霞,籠罩全身;鳳冠灑下清冷柔和的珠光,與紅光交相輝映,陰陽相濟。
而腰刀、短刀、彈弓,三件武器,在紅嫁衣上沖起三道寒光,形成三個堅固而鋒銳的點,在柔和喜慶當中,多了一抹一往無前的決絕!
“怎么樣?感覺挺不錯吧?”
沈樂努力和它溝通。話說,剛才有外人在,我不好問——
“有什么覺得不舒服的,需要調整的,需要縫補的,趕緊說,我趕緊給你們解決啊!”
挺不錯的。紅嫁衣微微一禮。它甚至張開雙臂,轉了個身子,讓沈樂能更好地看清它的每一個細節:
我只有一個要求——能幫我找一下,我主人的最后下落嗎?
“你不知道?”沈樂脫口而出。一出口,才發現自己傻了:
她怎么可能知道呢?
紅嫁衣的主人,在遠去的時候,應該是并沒有帶上它,直接把它賣掉了。
這才讓嫁衣和鳳冠分開,嫁衣落入老板娘手里,鳳冠不知道為什么被秦醫生收藏,最后,輾轉被自己獲得;
腰刀和彈弓,想必是一直攜帶著的,最后彈弓沉海,腰刀葬入衣冠冢。
很顯然,它們都不知道那位姑娘最后的結局,還要自己努力去找……
“那么,可以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么?你的主人,她之后的遭遇,她從那座小城,到那個小島上的村落,她都經歷了什么?”
紅嫁衣立刻頓住了。它的蓋頭、霞帔、袖口、裙擺,全都安安靜靜地垂下,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好一會兒,兩只袖子舉起,開始比劃比劃,比劃比劃……
沈樂向后一跳。有話你就說,你不要比劃啊!就算比劃,你先把刀放下好嗎?
右手一把長刀,左手一把短刀,你這是要表演什么?!
一邊腹誹,他一邊掏出手機,開始錄視頻。面前這副景象還是難得一見的,一套衣服,一套紅嫁衣,雙手各持利刃,刀光如雪……
可惜不是剛才那一段刀舞。剛才反應太慢,沒來得及錄視頻,遺憾!
手機一架起來,紅嫁衣似乎有點茫然,有點不知所措。它一“手”一把刀,比劃一下,再比劃一下。
忽然,左袖一揚,一道寒光疾如電閃,直逼沈樂眉睫——
“啊!”
沈樂本能地向后一仰。他都來不及喊“我命休矣”,就被寒光吞沒進去。
面前寒光凜冽,刀氣縱橫,紅嫁衣烈烈如火,上下翻飛。和一個沈樂仿佛見過,又想不起來是誰的人,打成一團……
是了,就是那個在城下放話,點名要姑娘跟他走的賊頭子!
嘖,早給我看你的記憶不就好了,還非要比比劃劃、比比劃劃。何必呢這是?
就算你現在有語言能力了,咱們可以靠說話溝通了,我也看不懂你的手勢……不,袖勢……不,刀勢啊!
沈樂一邊吐槽,一邊飛快地環顧一圈。這一看,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頭上就兩個人在打,其他土匪都在城下看著,沒人上來幫忙,也沒人持刀排開其他守衛,為自家頭子控場;
而城頭上的守軍,也看不到有誰拎著刀、端著槍,或者找一個隱蔽地方偷偷開弓,準備找個機會,把賊首干掉……
不是,你們都不幫忙的嗎?
把這個賊頭子干掉,你們不說徹底解圍,至少也解了一半了啊!
然而并沒有。沈樂不知道賊頭子之前放了什么話,也不知道這里的守軍,精疲力竭到了什么程度。
他只看見,林慧娘刀光如雪,不斷搶攻,卻不斷被賊首擋開。
那賊首個子比慧娘高了一個頭,胳膊上肌肉高高隆起,都能有姑娘脖子粗。雙手舞一柄長刀,每次劈下,都把姑娘手里的鋼刀遠遠蕩開……
不是吧,慧娘要輸?
沈樂只恨自己沒有帶手槍過來,給他來個“大人,時代變了。”
他踮著腳繞來繞去,轉一個方向去看,慧娘越打,神色越是慘然——
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師傅知道,三天不練,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再好的身手,又怎么禁得住拘在小院里,整整繡了好幾個月的花?
沈樂擔心、焦急、憂慮之中,只聽一聲清鳴,姑娘手中的鋼刀被遠遠擋開,幾乎脫手。而那柄長刀一翻,直接架在了她頸上:
“你輸了!!!”
城頭一片死寂。那賊首大步上前,反手一扭,將姑娘雙臂扭到背后,直接挾起——
三竄兩跳,順著云梯跳下城頭,揚長而去。
沈樂慢慢閉上了眼。他不忍心看接下來的情形,而紅嫁衣似乎也不愿意回憶,只拉了一片模糊的紅色光影。
再次清晰起來的時候,賊首已經拔營而去,和另一支流寇匯合,搶掠另一個更加富裕的城池。
不止一個日升月落之后,賊首在帳內大醉而臥,而年輕姑娘一臉平靜,慢慢站起,握住了一直藏在身邊的短刀——
一刀抹過賊首頸項。鮮血高高噴起,將她那件為新婚準備、滿繡桃花的貼身小衣,浸染得一片血紅。
她一聲不吭,為自己披上錦襖,收拾停當。緊握鋼刀,一刀切下賊首頭顱,打了個包袱背在身后,悄悄潛出營帳……
拉了匹馬,認定方向,徑向州城奔去!
阿恒,我把那個賊人干掉了,你還好么?
阿恒,你可要撐住啊!這股賊人干掉了,我們以后就平安了,我們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換馬,避人,徹夜奔馳。奔到州城,看見前面嚴整的官軍軍營,林慧娘扯開包袱皮,將賊人頭顱高高舉起,厲聲高喝:
“賊首已經伏誅!賊首已經伏誅——賊軍現在城北三十里外,求官軍出兵,掃蕩殘賊!!!”
紅衣烈烈,燃動軍營。很快就有人出來,詢問情況,檢驗人頭,點兵準備進發。
大軍浩浩蕩蕩離去。慧娘也想跟著大軍前行,或者直奔小城去看未婚夫,卻被留了下來。
一個三綹長須的消瘦官員單獨接見了她,反復詢問她的經歷,然后,長長嘆息。
“你在嘆什么氣?”姑娘被他嘆得有些心慌:
“是阿恒不好了嗎?”
“啊……不至于。”官員微微一驚,收斂心神。他皺著眉頭,在燭光下反復踱步幾圈,終于一橫心說了實話:
“梁州數十萬百姓得以保全,都受惠于姑娘義舉。只是,姑娘,你要想得個旌表,可能比較難——你畢竟失身于賊首……”
燭光下,慧娘的臉色有一瞬間黯淡,應該是也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她努力深呼吸幾次,高高昂頭:
“旌表什么的我不在乎。只要阿恒好好的,只要阿恒一直對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接待她的官員又嘆息了一聲,為她安排馬匹,安排路引,讓她歸去。
林慧娘歸心似箭,一路換馬不換人,只用了一天兩夜時間,就奔到了她出發的小城。
然而,迎接她的,卻是滿府白幡,一口棺木:
“我們盡力了……他傷得實在太重,又沒有藥材……”
慧娘怔怔地站在靈前,整個人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
她推開棺蓋,不顧污穢,撫摸著愛人埋在石灰當中,已經變形干枯的臉龐。然后,穿上嫁衣,戴上鳳冠,默默跪倒在棺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三拜之后,解下嫁衣,脫掉鳳冠,連那柄刺殺了賊首的小刀一起疊好,放入棺中。
她親力親為,看著人把未婚夫下葬,在墳前守了七日,趁夜入城,翻進縣丞家中:
“之前你們怎么說的?如果阿恒死了,讓你們全家去死?!”
貓咪要瘋掉了……
不知道隔壁哪一家裝修,吵得要死要活……
一點點思路都給吵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