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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進了記憶當中,沈樂第一反應是低頭觀察自己,左顧右盼,還抬手摸了一下。
很好,身上沒穿嫁衣,沒穿女裝,也沒頂著鳳冠。就算紅嫁衣在旁邊一直虎視眈眈,想要給他按頭女裝,沈樂也并不想嘗試!
確定完了自己的情況,他才有時間觀察周圍。第一眼,沒看到那位年輕姑娘;
第二眼,沒看到書生;
第三眼……啊,還是在城頭上……
居然是從上次斷鏈的地方開始轉播的?沈樂微微驚喜了一下。而更驚喜的是,他聽到城頭上一聲大笑,隨即就是怒吼:
“男子漢不靠自己打回去,靠賣自家女眷活命嗎?你能活到現在,是不是賣了你老娘!”
啊這……
沈樂腦子轉了兩個圈子才鬧明白,城上發言的這位,大概是在罵土匪頭子“**養的”之類的話。
而這時候,發言的那條壯漢,已經振臂一揮,放聲高喝:
“打!”
磚頭,石塊,甚至瓦片,劈頭蓋臉,砸向怒吼著想要沖上城墻的土匪軍。城上發言的漢子,一邊罵,一邊打,大呼酣戰:
“你們這些****!”
“整天就想著搶錢搶女人!”
“下面的兄弟,我知道你們有些人是被裹挾的——你們的頭領不想著讓你們填飽肚子,光想著為自己搶女人,這種人,你們要跟著他干?”
“滅了他!滅了他!拿著他的腦袋投誠過來,還是良民!”
這些呼喊和叱罵,雖然沒能讓下面的土匪即時動搖,卻也很好地維持住了城頭的士氣。
而打退了土匪的進攻,回到城中心議事的時候,也是他第一個出頭,執意反對:
“賣掉自己人換土匪退兵?他們第一次讓我們賣掉那個姑娘,第二次,就能讓我們賣掉城里的將士,第三次,就能讓我們獻城!
——到時候,大家都是反賊,死了都要滅九族的!!!”
說得好!沈樂在旁邊握拳給他加油。
這一通狂噴之下,城里那些頭面人物,再有什么陰暗心思,也不好說出口,只能隨聲附和,表示絕不會出賣自己人。
沈樂也大大松了一口氣,腳步輕快地繞出廳堂,溜去看那位姑娘。姑娘已經放下小姐的架子,換了一身短打,天天拎著刀繞府巡邏:
一天定時三次,早上一次,傍晚一次,入睡前一次。除此之外,就是把家丁、壯婦聚集起來,努力訓練:
不指望他們突然變成高手,至少,要能抵擋兩下,要能夠跑得掉。或者,在土匪沖進來砍殺的時候,不至于腿軟……
日子過得很快。一天又一天,有人受傷,有人殘疾,有人再也沒有回來。
而最讓人無奈的,還是城里一天天減少的糧食——
哪怕百姓再怎么節省,哪怕大戶人家再怎么摳出存糧,也只能把“只剩十天的糧食”,變成“只剩八天”、“只剩五天”、“只剩三天”……
“再沒有糧,頂在城頭的大小伙子們,都沒力氣揮刀了。”又是一次疲憊的抵抗之后,縣城里的那些肉食者們,再次坐在了一起:
“得想辦法。要么不惜一切代價,死頂到底,要么……”
開城投降,或者,把那個土匪頭子要的人,直接交出去。
“有援軍嗎?”縣里戶房的書辦左胳膊吊在脖子上,滿是期盼。
縣令半身染血,右胳膊裸在外面,袖子在城頭被割掉了半截,他也全不在意,只是慢慢搖頭:
“我派了三批人沖出去。縣里武功最強的捕快,賊頭兒,我的貼身護衛——到現在,一點消息也沒有。”
“朝廷是不管我們了嗎?!”
“難道要我們都死光了,援軍才肯來?”
“我就知道那個老東西……”
在座眾人七嘴八舌,狂罵了一頓,卻也沒什么辦法。要抵抗,要不惜一切代價抵抗,這“代價”是什么他們都知道。
能坐在這里的都是讀書人,城中糧盡,繼續抵抗下去的代價,明晃晃寫在史書上:
“易子而食,析骸而爨……乃出其妾,對三軍殺之,以饗軍士……乃括城中婦人;既盡,以男夫老小繼之,所食人口二三萬……”
真要走到這一步嗎?
真的值得走到這一步嗎?
這座縣城里,真的有人,有這樣的威望和堅持,能帶著大家抵抗到這一步嗎?
如果沒有,如果做不到,那么,結果還是城破,或者投降……
“如果真的要投降,還不如……”
低低的私語在眾人當中蔓延。砰的一聲,年輕書生摔了杯子,怒目指向眾人:
“為了一己安危,出賣無辜女子,這種事情,你們說得出口,我卻恥與你們為伍!我這就去告訴林姑娘,讓她沖出城去,遠走高飛,不要回來!”
沈樂忍不住微笑起來。很好,他想,哪怕整座城的人都背叛了你,只要這一個人沒有背叛就好——
“哎呀,你怎么能說是為了一己安危呢!明明是為了滿城父老!”立刻,坐在他上首的一位老書生,縣里的退職教諭,昂然反駁:
“為了這一城生靈,為了國朝忠義,只是一介婦人,有什么不能舍棄的?昔日張巡殺其愛妾,以饗將士,史書傳其忠義之名——”
“林姑娘是我的妻子!是我的未婚妻!”年輕書生的聲音越發高亢。妻子和愛妾怎么可以一樣?
妻者,齊也,夫妻敵體,我有什么,她就有什么,我的一切尊榮、一切地位都和她分享;
妾通買賣,妾可以拿出去贈送、交換,妻子和妾室,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唉,又不是要你把她殺了。”老教諭捋著胡須,語氣越發理所當然:
“她也是為了滿城父老舍身,你如果對她有心,等她回來,你好好待她,不嫌棄她,那不就行了?”
“殺賊護民男兒事,憑什么要賣了她一個女子!”書生更加憤慨。老教諭理直氣壯地搖頭:
“非也非也。若是到了城破的一日,她一個女子,又是賊首點名要的,豈能獨存?
——既然不能獨存,用她一人,換取滿城性命,豈不是理所當然的事?”
“老師,看在您之前教導過我的份上,我最后叫您一聲老師。”年輕書生胸膛起伏不定,最后,還是恨恨地一甩手:
“林姑娘是我的未婚妻,她于我有恩,今生今世,我絕不會賣了她——如果有人敢對她動手,我與他不共戴天!”
他是一個舉人,一個年輕舉人,一個有可能考上進士的年輕舉人——就算考不上進士,也有資格選官。
這話一放出來,廳堂中立刻冷場。縣令在城頭呼喊、指揮了一天,自己也挨了兩刀,此刻力倦神疲,靠在桌上,頭一點一點地打盹;
戶房,吏房的書吏,低頭看著自己腳尖,不敢做聲;
只有林姑娘的義父,那位蔣大人咳嗽了一聲,起身去拉他:
“唉,其實我們也不想送她出去的。真的傷了她,我難道不痛心?賢婿息怒,我們再想想有沒有別的辦法——”
他拽著書生往門外走,臨出廳門,回頭給廳里眾人使了個眼色。書生發了一通火,也不好違拗,只在踏出廳門前最后一步,駐足回頭:
“我寧可上城頭抵御賊匪,親自拼殺,也絕不會把她送走!要送她出城,還不如給她兵刃甲胄,讓她一起上城作戰!”
他背后,一群肉食者相互對望,只是不語。沈樂看得心臟一點點沉了下去:
這是作戰的問題嗎?
這是缺糧的問題!
是沒有援兵的問題!
是城里人心不齊,不想冒險的問題!
根本問題不解決,光說“不同意”有什么用?
可是,任憑他大喊大叫,任憑他敲敲打打,都沒法把消息傳出去一點點。姑娘仍然持續著她巡邏、練武、訓練家丁的任務,直到有一天——
“姑娘,你快走吧!快走!”半夜三更,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鬟,沈樂認得正是陪姑娘出嫁的那一個,急匆匆奔了進來,搖醒她:
“他們說,要把你交給城外的土匪!他們說了,土匪頭子答應了他們,把你交出去,他們就退兵!”
“什么!!!”
姑娘驚起。她反射性地握住了床邊的鋼刀,傾身向前,一把抓住了小丫鬟的胳膊:
“他們?他們是誰?——阿恒呢?!”
“不,不知道……”
小丫鬟含著眼淚努力搖頭:
“我聽廚下的人說的……他們說,要在你的飯里放上蒙汗藥,把你麻倒送出去……”
姑娘臉色一沉,飛快地穿衣、束發、背好彈弓和彈子。剛要出門,外面腳步聲雜沓,已經來了一大群人:
“你知道了?”
領頭的那一個,赫然是這府邸的主人,她喊義父的那位蔣老爺。這會兒,那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眼里掠過一絲驚訝,轉瞬又變為篤定:
“既然你知道了,那為父也就不瞞你了……林姑娘,現在土匪圍城日久,城內絕糧。
賊首放話,只要得了你,他就立刻解圍而去,還請你看在這些日子的緣分上,深明大義,救救這一城老小——”
說著深深一揖,彎腰至地。身后,一群男女老少,整齊劃一,躬身行禮:
“求姑娘深明大義,救救我等滿門,救救一城老少——”
年輕姑娘臉色倏然雪白,立刻又變成通紅。她反手握住鋼刀,嗆啷一聲,拔刀出鞘:
“阿恒呢?叫他來跟我說!!!”
前天均訂在跌,昨天均訂也在跌……
貓咪還能怎么辦呢,只能堅持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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