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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于,紅嫁衣上面真的沒有鬼。
沈樂心底,悠悠然響起一個清麗的聲音。蘭妝一邊安撫紅嫁衣,揮出七彩光暈給它打扮,一邊向沈樂解釋:
它只是執念太深了,有點急切……沒事的,我已經安撫好了,它不會再鬧了……它只希望你快點修好它……
沈樂輕輕松了口氣。沒有鬼就好,從懵懂狀態,一點一點喚醒的器靈,他打交道還是很有心得的,銅片也能控制住它們;
但要真來個鬼,他就只能呼叫特事局出場……不,那太丟分了,還是呼叫小油燈?
沒有鬼。
另外一個低沉的聲音插了進來。工作室另外一個角落,羅盤嗡嗡響了一響:
我保證。
沈樂飛快地往邊上瞟了一眼。這只羅盤自從到了他的手里,一直就很沉默,幾乎從來不說話,甚至沒有報過自己的名字。
但是,它對陰氣,對幽冥的感知力量,應該是最強的?
畢竟,那是依靠自身的力量,就找到了那道灰黑幕幛,為所有人指引方向的器靈啊……
它說沒有鬼,那肯定就是沒有鬼了。沈樂心里更踏實了點,對羅盤點點頭,說了聲謝謝,又轉向妝奩盒:
“蘭妝,拜托你跟紅嫁衣解釋一下。我肯定會修好她的,但是這事兒急不得,要慢慢來……
我在修好她的同時,要保證修復過程,盡量不要對她產生傷害,要保證修復完成后能堅持更長時間,請她耐心一下,好不好?”
嗯,雖然他也能直接跟紅嫁衣說話,但是,他不保證紅嫁衣能聽明白多少,畢竟是個靈性還沒怎么凝聚的器靈。
但是,蘭妝和紅嫁衣之間,顯然溝通比較順暢,讓她中轉一手,能充分保證溝通的準確度?
妝奩盒上彩光流離,輕輕閃動了一下,如同允諾。然后,圍繞著紅嫁衣的彩光,開始一浪一浪的波動起來,不停地變幻著色彩:
整條彩虹似乎都被披掛在了紅嫁衣上,從蓋頭到紅繡鞋,一刻不停地流動變幻著。
在沈樂看來,像是妝奩盒的器靈親密地坐在紅嫁衣身邊,擁抱著她,低語安慰。
那流動的彩光,先是以胭脂紅、粉紅為主,照映著妝奩盒主人最初,那段甜蜜的愛情回憶。
然而效果并不怎么樣,從嫁衣上傳來一種抗拒的力量,幾乎要把彩光沖開,甩落。
然而,彩光很快就變幻了顏色,逐漸變得深沉,高闊,遼遠。
最后,凝固在那種特別吸引沈樂的,沉穩而堅定的顏色上,紅嫁衣也跟著漸漸安靜下來……
它答應了。可以讓你慢慢修。終于,蘭妝傳來了最新的溝通結果:
但是,一直要修,不能把它丟下不管,或者干脆扔到庫房里去。那樣的話,它就……
就強制我女裝?
就大吵大鬧?
嗯,只要不砸我的工作室,砸我的儀器,砸我身邊的小家伙們,區區吵鬧,我還是能夠忍受的……
“你跟她說,我肯定會努力修復她,一直到修好為止。”沈樂認真地拜托蘭妝轉述:
“如果有哪一天不動手,那么,多半是去查資料,或者為了修復她,在拿別的材料練手,或者在進行基礎練習。
請她等一等,不要著急,畢竟,她也不想我把她縫得亂七八糟的,對吧?我連繡花都沒繡過呢!”
紅嫁衣沉默了。好一會兒,蘭妝再次轉述,語氣輕快跳躍,滿是笑意:
她讓你不要著急。繡花很難的,她繡花也繡得不好!
是你的主人繡花繡得不好吧?
沈樂的思緒悠遠了一瞬。那個高挑健美的少女,那個剁肉剁得砰砰響,一刀下去肉骨兩斷的少女,繡花?
嘖,畫面太美,簡直不能想象……她是懷抱著怎樣的愛情,才能凝聚起耐心,努力繡花的呢?
沈樂很想知道,但是很可惜,為了看到下一集,他還得一點一點,努力修復。
眼看著蘭妝把紅嫁衣哄好了,一件一件衣服自行飛起,往柜子里跑,沈樂趕緊跳起來把它們攔下:
“等等!我來!我來!”
開玩笑,這一件件衣服進托盤的時候,都是他親手放的,務必做到最大限度展平,盡量不讓任何部位疊壓。
說你呢!那件外袍!
我好容易把你平平整整地展開了,你不要擅自把前襟全部疊起來啊!
他拿出了最大的耐心和細致,一件一件把那些衣服放置好,送進保管箱。安頓的過程中,再次仔細檢查了一遍:
啊,這套嫁衣,絕對不可能是姑娘親手繡的。哪怕沈樂這種繡花白癡,也能看得出來,這套嫁衣的各個部件,絕不會出自同一人之手:
外袍,馬面裙,繡工精致,花鳥圖案栩栩如生;
霞帔云肩,那么精致復雜的圖案,牡丹花瓣上的顏色層層疊疊,由淺到深,沒有一針錯亂;
襯衣,錦褲,就有點兒敷衍了事的味道,一部分繡工十分精致,一部分繡花就有點歪七扭八,針腳不勻;
至于那幅蓋頭,嘖,連他都看得出來,上面多了無數個莫名的針孔。大概是繡工實在蹩腳,拆了繡,繡了拆,再拆再繡,再繡再拆……
沈樂仿佛隔著時空,看到那位苦惱的少女坐在繡繃邊上,皺著眉頭,一針一針刺下去。時而把針線一扔,開始發脾氣:
“我不繡了!又不是沒錢,我直接買還不行嘛?!”
“哎呀,姑娘,這嫁衣可不興買啊。”旁邊有人細細地勸她:
“誰家姑娘嫁衣不是自己繡的?來來來,咱們把這朵花繡完……”
“至少內衣得自己繡吧!——姑娘,外袍也就算了,里面的衣服,你不想讓別人沾手吧!”
“至少繡個蓋頭啊!蓋頭都不自己繡,說出去,會被十里八鄉,至少笑話二十年的!”
沈樂默默猜想著那時候的情形,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唉,姑娘,你要是生在如今這個時代,該有多好啊!
這個時代,不會有人逼著你繡嫁衣,不會有人逼著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可以盡情發揮你自己的才能!
這個時代,姑娘們連自己的嫁衣,啊不,婚紗,敬酒服,喜服,都是買的或者租的。
誰有那個時間一針針繡啊,有繡嫁衣的時間,不如打工,不如搞錢!
他安置好所有衣服,只留下馬面裙在外面。一手放大鏡,一手鑷子,開始清理:
先把成塊的污漬夾起來,去除,放到一邊。再用博物館吸塵器吸第二遍,吸完灰塵,軟毛刷配合棉簽,清理第三遍……
這條馬面裙曾經富麗異常,裙上滿繡百蝶穿花,裙裾下擺處,巴掌寬的裙襕上,用金絲和米珠繡出復雜的紋樣。
只可惜主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裙襕像是整個兒在污泥里拖過一樣,裹滿了臟污。
金絲脫落大半,米珠只剩下一小部分,顫顫抖抖地連綴在裙裾上,一副隨時也要離去的樣子。
沈樂嘆息著拍照、拍照、拍照,拍下每個細節花紋。
這金絲太過纖細,多有殘斷。他得想想要怎么修補……
見鬼的,還得再去借用一下儀器,檢驗這些金絲的成分,才好尋找相同的金絲!
沈樂嘆息著拿起殘斷飄落的金絲,送到數碼顯微鏡下,把放大倍數調到一百倍。仔細觀察一遍,越發頭大:
這金絲不是直接用黃金拉出來的,也不是把黃金打成金箔、然后金箔切割出來的金絲。
相鄰的金箔條之間,能看到露出來的芯線部分,觀察橫截面也能明顯地看到斷面。
所以,這些金絲,其確切名稱,應該是“捻金線”,是用金箔切成極細極細的細條,捻在絲線組成的線芯上面,做成的金線……
金箔條寬0.45毫米,厚約5微米,金箔層以S向繞在線芯上,捻轉的夾角約為30度。
線芯之上,金箔層之內,還有一層8.6微米的膠質層,不知道是什么膠,把金箔粘在絲線上。
親愛的古人,你們是有多閑,要用這種法子來制造金線?
直接用黃金拉絲不可以嗎?一定要用這種復雜了幾十倍,繁難了幾十倍的法子?
話說特定成分的古法金絲,有渠道定制嗎……故宮博物院肯定有,除此之外,還有哪里有?
去哪里能進到貨,或者,能夠請對方按照指定要求定制?
沈樂一個頭兩個大。
然而他能做的,也只有把這些金絲收集起來,再去一趟濱海,研究金絲成分,研究那些膠質的成分。
嗯,經過檢測,金箔含金97.66,含銀1.35,含銅0.97,內部的線芯,是桑蠶絲Z捻向兩根合股。
至于哪里能定制到這樣的捻金線么……
“我?我這里可沒有。”秦醫生淡定搖頭:
“我又用不著這些東西……或者我幫你問問瑤瑤姑娘?她的琴袱,琴罩,或許有金線繡的,拆一點下來給你?”
沈樂打了個哆嗦,趕緊婉拒。再去詢問老板娘,老板娘側頭想了想,忽然笑出來:
“誰做這么麻煩的事兒啊?不過,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位蠶妖,給塊黃金,她能幫你吐出金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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