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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時后。
沈樂腰酸背痛,從廚房地板上爬起來。
身邊堆了一地的碗碟,都是從站在邊上的碗柜里,從貼地的櫥柜里,從懸在空中的櫥柜里,搬出來,掏出來的:
“……怎么就沒有一個破碗啊!至少,有條大裂縫的也行啊!”
難道讓他自己摔?
倒不是心疼錢,主要是,他自己摔的話,沒法確保摔成兩半……
大概率是手起碗落,碎瓷飛濺。
地面上旋轉著三五個大碎片,七八個小碎片,飛濺出去的細碎瓷片、指甲蓋大小的星星點點,不計其數……
這要是修補起來,那工作量可就太大了。
我來!我來!
廚房電燈噼啪一響,顯然又是小油燈不知什么時候溜達了過來,躍躍欲試,想要幫忙。
一團銀白光華飄飄蕩蕩,往下降落,沈樂大驚:
“你站住!你別動!瓷器這玩意是絕緣的!我從來沒聽說,電流能把瓷器炸兩半啊!”
那……我找他們來?
光團在半空中飄蕩了幾下,晃晃悠悠,重新升回電燈里。沈樂嘆了口氣:
“不用了,我挑個碗拿走,直接去征求他們意見吧……”
希望小家伙們能給力一點,不然的話,他就要去找老板娘,乞討破碗一只了……
兩分鐘后,一只木偶,一只墨斗,齊聚在沈樂的工作臺上。木偶美麗的臉龐,和墨斗尖錐形的鉛墜,同時指向兩只一模一樣的大碗。
我也許能把它弄成兩半,小伶遲遲疑疑地揮舞著絲線:
“但是,我的絲線,有可能被磨斷……你要記得幫我換哦!”
這個損失有點大。沈樂扭頭看向小墨斗,墨斗毫不猶豫,嗡嗡了一聲:
這個簡單!看我的!
鉛墜飛起,牽扯墨線,在碗壁上彈了一道。緊接著,鉛墜嗖的一聲飛了出去,穿過房門,直奔隔壁……
卷了一把鋸子回來。
懸空,對準,開鋸!
沈樂目瞪口呆地看著那鋸子,吱咕吱咕,吱咕吱咕,一下下拉扯著深入碗壁。
力道均勻,動作流暢,鋸身中正平直,毫無偏斜。
就像是一位干了幾十年活的八級老木工,用蒼老而穩定的雙手,握住鋸子,堅定地往下鋸。
……這水平絕對超過我了!
哪怕我經過了記憶灌輸,擁有好幾十年木工經驗,但經驗就是經驗,沒有轉化為肌肉記憶,我還是干不過它!
“對了,要買鋸條嗎?”
沈樂忽然想起,扭頭問小墨斗。鋸子鋸瓷碗,硬對硬,剛對剛,鋸齒磨損會很大吧?
會不會需要買新鋸條替換?
不用!
小墨斗胸有成竹地回答。鉛墜嗖的一聲又飛了出去,片刻,卷了把銼刀回來。
鋸子干完活,完美地把瓷碗一鋸兩半,自行躺倒,解開背上的緊固繩索。銼刀立刻跳上去,對準鋸齒,吱嘎吱嘎開干。
而小墨斗揚起鉛墜,在沈樂面前炫耀地晃了晃:
看到了吧?鋸齒都是要銼的,銼幾下,就有快口。一天到晚買新鋸條,這樣浪費,國家怎么經得起!
……不是,這怎么上升到國家層面了?
還有,小墨斗,你不要用這種老氣橫秋的口氣說話啊!
我還以為是你的主人,那兩位當年的資深木工,在教育我呢!
沈樂握住墨斗手柄,颼颼轉動,把墨線連著鉛墜強制收回線輪。然后,卷起袖子,開始做實驗:
兩只大碗,同樣大小,同樣花色,同樣……或者說,看上去差不多厚薄的氣息。變量控制完美,可以開干了!
“干活!鋦瓷!”
鋦瓷這種手藝,一直到上世紀五十年代,還有廣泛流傳。沈樂小時候,濱海市還流傳著俗語:
“江西人釘碗——自管自。”說的就是濱海這里鋦碗的手藝人,差不多都是江西來的。那里出瓷器,鋦碗的手藝人也多……
但是現在很難看見了。沈樂查了一堆資料、視頻,才弄明白鋦瓷的過程:
鋦瓷的第一步,是在瓷碗上打出淺淺的鋦孔。不能太深,太深會打穿碗壁,損傷瓷碗;
也不能太淺,太淺則鋦釘扎進去的長度不夠,無法提供足夠的力道,把瓷片兩邊合在一起。
合適的深度,大概是瓷片厚度的三分之二……
對了,這鋦孔還得是斜的,向裂縫的方向,斜向內傾側45度角。只有這樣,鋦釘兩頭向內對折,才能把兩塊瓷片固定到一起。
覺得只要對準瓷片,筆直鉆進去就行的那些人,可以休息了……
早年鋦瓷匠用的是砣鉆,一根長長的鉆桿,下面墜著個沉重的石砣,石砣下面,連著小而尖銳的金剛石鉆頭。
這玩意兒鉆桿長、轉速慢、鉆孔精度低,鉆頭差不多是連死在鉆桿上,更換鉆頭費時費力,很早就被棄之不用。
后來又發明了皮鉆,三條皮繩往反拉伸,旋轉平穩。但是,轉速慢,鉆孔精度低的缺點,還是沒有較大改進。
最后,鋦瓷匠人們發明了弓鉆,鉆桿上橫置一根長長的鋦弓,把鋦弓上的線纏繞在鉆桿上,左右拉動鋦弓使鉆桿旋轉。
鉆桿底部的金剛石鉆頭,就能深入瓷器當中,鉆出一個又一個小孔……
可那是解放前了!
時至今日,沈樂當然不可能再自討苦吃!
他又不是什么非遺傳承人,他又不用把鋦瓷技術,連鋦弓啥的一起繼承下來,在街頭、店鋪表演給人看,拍視頻給人看。
他需要做的,只是打好鋦釘——完美無缺地打好鋦釘,就行了!
沈樂從廚房翻出一個新瓷碗,他住進來以后自己買的,拿起手持電鉆。換好鉆頭,對準瓷碗……
“滋滋滋滋……滋啦!”
糟糕,用力方向不對,鉆頭直接從瓷碗邊上擦過去了,差點兒鉆到手!
“滋滋滋滋滋滋……啪!”
哎呀,鉆透了!
換個地方再來!
“滋滋滋滋……啪!”
鉆透了,而且裂了好大一條裂縫……
“滋滋滋滋……”
這次比上次好了一點兒,沒有鉆透。但是,握著電鉆的手不太穩,鉆孔周圍,可以看到細細的裂縫,都是鉆頭偏移鼓搗出來的。
再舉起瓷碗,用強光手電往里看,瓷碗內部被挖了一個小洞,洞口小,里面大……
沈樂呼氣,吸氣,運功。銅片給的功法走過三遍,果然握著電鉆的手更加穩定了,看向瓷碗的雙眼,也變得更加銳利。
加油,這次肯定行!
沈樂再接再厲。他一遍一遍運功,靠著運功帶來的加持狀態,連續消耗掉了三五個瓷碗。
等它們都鉆了全身透明或者不透明的窟窿,沈樂終于找到了訣竅:
電鉆不能一個勁往里壓,要像蜻蜓點水一樣,一沾即走。鉆一下,收回來;再鉆一下,再收回來……
寧可慢,不能快,寧可淺,不能深。一點一點嘗試,一點一點往里鉆。
“我感覺再這樣下去,我給人家做根管治療,都能完美地在牙齒上打孔了……”
不管以后有沒有機會給人做根管,沈樂終于在瓷器上練手成功。可以在碗壁上打出斜45度角,深度為碗壁一半到三分之二的鋦孔。
連續三次!
沈樂很想再接再厲,然而干到這一步,他已經頭昏眼花,四肢酸痛,完全集中不了精神。沒奈何,倒回床上,努力運功九遍,倒頭就睡。
這一夜,夢里紛紛擾擾,光怪陸離:
“滋滋滋滋……”
“滋滋滋滋……啪!”
“啪!啪!啪!”
“別折騰我了……”
沈樂黑著臉爬起來,仍然覺得腦袋嗡嗡作響,仿佛一直有鋸條、電鉆在里面大鬧天宮。
一直到去吃早飯的時候,老板娘看了他的臉色,都忍不住勸了一句:
“沈先生,不可耗神太過……我們這里有補養精神的水瑩果,要不要吃一顆?”
她端上來一個小小的碟子。
甜白色的果碟里,品字形排布著三顆比本地小櫻桃大一些,比最大號的車厘子小一些的不知名水果:
果皮嬌紅,微微透明,看著極是可愛。捏一捏,略帶彈性,正是沈樂喜歡的成熟度。
——太軟了過熟,容易爛;
太硬了,要么過生,要么吃到嘴里一味死甜,沒有那股酸酸甜甜的新鮮勁兒……
這果子應該不錯。
沈樂試探著拎起一根果柄,把果子塞進嘴里。
舌尖微微一抿,那顆水瑩果就“撲”的一聲,表皮破裂,汁水流溢。
沈樂:!
這什么破果子,也太酸了!!!
酸得他五官都擠到了一塊兒,齜牙咧嘴,嘶嘶吸氣。每吸一口氣,就有一股涼意入鼻,入喉,入腦;再吸一口氣,又是一股更強的涼意!
“這果子里是濃縮薄荷汁嗎?!”
老板娘一直在旁邊看著,抿嘴輕笑。等沈樂伸長脖子,艱難地把果子咽下去,她才遞過一杯水,讓他漱口:
“怎么樣?提神的效果不錯吧?”
“……還真不錯……”
就是味道實在一言難盡。這味道,仿佛就主打一個勁爆:
你就說提神不提神吧!
水瑩果的味道,當真一言難盡。忽略掉功效,只憑味道的話,放到水果店里去,肯定放到爛掉都沒人買。
但是不可否認,一顆水瑩果下去,沈樂腦袋嗡嗡作響的感覺,確實好了許多,從鋸條和電鉆打架,變成鋸條嗡一下,電鉆滋一下回應了。
他一鼓作氣,把另外兩顆也塞進嘴里,不敢嚼,直接咽下去。幾乎是立刻,清涼的感覺就從胸腹間爆開,彌漫全身,上沖大腦。
沈樂舒爽地透了一口氣,趕緊閉目運功。一遍,兩遍,三遍,清涼感隨著內力在體內流轉,尤其在頭顱附近的經脈,遲遲盤旋不去——
啊!舒服!
感覺就像是整個腦門上,抹了一遍薄荷精油,或者抹了一遍風油精。清涼,舒爽,振奮精神。
之前的所有頭痛,頭暈,萎靡不振,它全都消失了!
更重要的是,這種內服版的“薄荷精油”,或者“風油精”,它……不辣眼睛啊!
“多謝啊!”
沈樂由衷地向老板娘點頭道謝。這個果子,雖然味道怪異了點,勁爆了點,但不可否認,它確實是一種特殊的靈果:
那種淡淡的靈氣感覺,他絕不會認錯!
而靈果的價錢么,在特殊事務部的兌換列表上,水晶果是50積分,每顆。
每顆!
一顆水晶果,等于一斤雷靈羊肉,老板娘這里的羊肉的劣化版……
一個積分,能穩定地兌換到10人民幣,反向基本不開放兌換。
換句話說,如果老板娘給他的果子,和水晶果同一價位的話,這一小碟三顆果子,他至少干掉了一千五百人民幣……
而除了日常的三餐,米、肉和蔬菜之外,靈果之類的供應,本來并不在他和老板娘的協議上。
這個人情不能不領。沈樂微微欠身,語氣鄭重:
“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您。總之,您有需要我幫忙的,請一定要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