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說閣
控制好變量,沈樂開始煮膠。拿個小瓷碗,放入魚鰾膠,加一丁點水,攤勻。煮一鍋開水,讓它稍微涼一點。
拿煮麻辣燙的漏勺兜住瓷碗,放進開水鍋里,讓魚鰾膠隔水受熱,快速攪拌,讓它溶化在水里……
對,魚鰾膠需要現用現煮。而且這破玩意兒,煮的溫度要控制在90度左右,太低了煮不開,太高了影響粘性。
以前在實驗室的時候,從導師到學生,都是用恒溫水浴鍋煮的!
難道我還要下單一個水浴鍋?!
水浴鍋或許是要下單的,但不是現在。沈樂耐著性子,盯著開水鍋里的水,看著它一點一點往上冒泡泡。
所謂“蟹眼已過魚眼生,颼颼欲作松風鳴”。當年導師讓他們熬木工膠的時候,引用過這句詩:
“蟹眼”,指的是水初沸時冒起的小氣泡,如同螃蟹的眼睛那么小,密密麻麻往上冒;
“魚眼”,指的是水繼續加熱后,氣泡變大,大到像魚兒的眼睛一樣。
90度左右,就是蟹眼,維持蟹眼狀態,氣泡變大了就把火關小一點,氣泡快要沒有了,再把火開大一點點。
感謝現代科技,煤氣灶比柴火爐子方便多了,老輩木匠用柴火爐子的時候,簡直不知道該怎么折騰!
開水鍋里的氣泡保持完美,沈樂注視著碗里的魚鰾膠慢慢化開,慢慢溶解。然后,用一根細藤條,趕緊攪拌,攪拌,努力攪拌!
這會兒才是九月初,酷暑未消,天氣炎熱。但是,沈樂的工作室里,空調全功率運作,溫度恒定在22度,濕度在60上下。
“冬使稀,夏使稠,春秋兩季使將就。”
冬天,天氣涼容易凝固,使用的膠要稀一點;
夏天熱,魚鰾膠積蓄的熱量,在榫卯縫隙之間而且不容易散發出去,這時要使用稠一點的;
春秋季節,使用的膠不稀不稠,剛好。剛好,
這個溫度,這個濕度,是春秋天的標準。所以沈樂果斷選擇了春秋天用的魚鰾膠濃度。
攪拌到魚鰾膠完全溶化,細藤條往上一提,剛剛好,拉出一條長長的細線!
這細線拉到盡頭,倏然斷裂。上半部分倒縮回去,震蕩幾下,翹起的部分呈現魚鉤形狀;
下半部分墜入膠液,膠液輕輕蕩漾,一圈一圈向外漾開,很快恢復平靜。甚好,魚鉤釣水,這就是魚鰾膠不稀不稠、濃度剛好的標準,完美!
把熬好的魚鰾膠,端出來,稍微涼一涼。趁著這邊還沒涼到位,沈樂快手快腳,開始粘木棍。
拿起一片木片,兩面抹上現代木工膠。先粘在一根木棍頭上,又將木片另一面,和另一根木棍粘連,夾上木工夾,緊緊壓住。
然后,用一根尖頭砸扁了的細藤條,蘸上稍微涼了點兒的魚鰾膠,如法炮制,對付另外兩根棍子和一片木片……
沒錯兒,魚鰾膠就是這么麻煩。不能使用毛筆或刷子,要用似圓珠筆粗細的藤條,藤尖用熱水泡開,用錘砸成毛筆頭的形狀。
這樣的藤條,細巧、硬度足夠、還足夠光滑,不會掉毛。用來涂抹魚鰾膠,正正好。
刷刷涂完,兩根一尺半長的木棍,在沈樂面前并排放置。沈樂微微瞇起眼睛,從左掃到右,又從上掃到下:
很明顯,用現代木工膠粘合的木棍,兩根木棍上的異樣氣息,被當中的木片和膠水阻隔,自顧自細細地浮動著,幾乎沒有延伸;
而用魚鰾膠粘合的木棍,異樣氣息很快蔓延到木片上,毫無阻礙。
沈樂再伸手撫過,用魚鰾膠粘合的木棍,氣息被他很快抹勻,整根木棍,連同當中的木片,氣息宛如一體;
而用現代木工膠粘合的木棍,沈樂用力地“抹”了好幾下,氣息才順延過去。舉起來仔細看,橫截面下方的膠水,甚至還沒有被氣息浸染到!
答案很明顯了。
如果說,這種氣息,是讓普通物品躍升超凡、讓老物件獲得靈性的關鍵,那么,阻礙氣息流通的現代木工膠,毫無疑問,是不能使用的!
不但木工膠不能使用,網上幾塊錢一罐的水性木器漆,估計也不能使用。
只能用傳統大漆,傳統木蠟,這些木工們世世代代,一直在使用的東西,才能更好地引導、承接這些超凡力量……
不過話說,之前修木偶、墨斗,他圖方便,都用木工膠粘的,為什么沒有出問題?
也許是小木偶和小墨斗,自己的力量就已經很強了,自己就能把氣息推過去?
也可能是他修的過程中,一直手動,時時刻刻拿在手里,無意識地牽引它們的氣息流通?
總而言之,既然已經發現了現代木工膠、木器漆不好用,那以后就別用了。遵守文物修復的原則,修舊如舊,盡量可逆,老老實實用傳統貨吧!
沈樂長長嘆了口氣。拿起細藤條,點點刷刷,開始朝微縮圈椅的榫頭、卯孔里涂抹,一邊涂、一邊粘:
速度要快!
在這些魚鰾膠干掉、需要重新煮之前,趕緊把該粘的東西,重新粘好!
他聚精會神,發揮出了平生最高的手速。蘸,拎,抹,插榫頭,固定;
再蘸,再拎起,再抹……
他雙手翻飛,不知不覺,再次引動了體內的熱流。手太陰肺經、手太陽大腸經熱流涌動,讓他雙手格外靈敏、準確,速度快了何止一倍: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一把具體而微的圈椅,已經端端正正,擺放在他面前。
而沈樂抬手輕撫那把圈椅,不知為何,指尖熱流一動,流過圈椅每一個角落,又流回指尖。只這么一個循環,眼前驀然換了世界!
他所在之處,不再是精心裝修的工作室,而是木地板、木墻壁,略有些陰暗的木頭房子。
身上穿一件的確良襯衫,不舒服、不透氣的布制長褲,袖口、褲腳都洗得發白,腳上一雙又重又臭的膠底鞋。
手邊一個書箱,一個巨大的帆布工具袋。書箱上,帆布工具袋上,毛筆寫的“陳海興”三個字,還都是繁體。
這是……民國?
還是剛開國的時候?
沈樂沉下心來,整理一下這個身體的記憶,是叫陳海興,十七歲,剛考上國立濱海高級機械學校。
父親在某公司擔任經理,上面有一個哥哥,至于父母,親戚,家境……
“哥哥!哥哥!”
一個小姑娘歡叫著跑過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她看上去只有三四歲大小,剪著俏麗的齊耳短發,藍色短衫,黑色小裙子,正是時下最流行的學生裝——
當然,是十三四歲,十七八歲女孩子的學生裝。這么丁點大個小姑娘,能穿這一套,可見家里對她是十分寵愛了。
蝴蝶般輕盈,花朵般香軟,奔過來就往他懷里撲。沈樂自然而然地彎下腰,抱起那個女孩:
“瑩瑩,今天乖不乖?”
“乖的!今天我做了好幾個盤扣!”小姑娘一張嬌嫩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她舉起雙手,向沈樂展示指腹的紅痕:
“我可辛苦了!手好痛!——哥哥,你給我買個洋娃娃好不好?”
“什么娃娃?”
沈樂把妹妹往上抱了抱,讓她坐在自己臂彎里,一邊走一邊笑問。瑩瑩比劃著雙手,嘰嘰喳喳,說給他聽:
“就是,這么高,這么大的娃娃!穿著很漂亮很漂亮的大人衣服!還有小桌子,小椅子,小床,放在小小的房間里,可漂亮啦!
今天我到丁曉霞家里去玩,她爸爸給她買了一個,她不給我玩!哥哥,你也給我買一個,我也不給她玩!”
沈樂,或者說,沈樂附身的那個年輕男子,笑著應答:
“好啊!哥哥帶你上街,去商場逛逛!買你喜歡的!”
“好呀!去先施公司!先施公司!”
瑩瑩歡叫。沈樂微微皺起眉頭:
先施公司?
這是老濱海著名的百貨公司之一,時髦一塌糊涂,號稱全國“四大公司”之首。
里面賣的都是進口的外國貨,每一件,價錢都貴到了天上,隨隨便便就是幾十幾百銀元……
年輕男子的家境,他到現在還沒梳理好記憶,還不是很清楚。
然而,看身上洗得發白的衣物,就知道肯定不算特別好。至少,不是能隨隨便便走進四大公司,隨隨便便買東西的那種。
然而,他附身的青年男人,卻歡笑起來,輕輕顛了顛小妹妹,滿口答應:
“都去,都去。先施公司,永安公司,都去,一個個走……媽!我帶瑩瑩出去玩啊!”
“早點回來!不要給她亂買東西!”房間里傳來了母親的回答。沈樂附身的年輕男子不在意地回應:
“媽放心吧!我剛拿了獎學金,有錢!現在日本人已經打走了,日子好過了,沒問題的!”
他抱著小女孩走下樓梯,走出石庫門院子。如果是自己過去,那肯定就腿著去了,可這會兒抱著妹妹——來,黃包車走起!
車夫一路飛奔,讓過自行車,讓過老爺車,讓過叮叮當當的有軌電車。面前的路越來越寬,越來越繁華,終于,轉上了最繁華的一條商業街:
馬路右側,一棟棟大樓矗立,中西合璧的建筑風格,建筑結構繁復精美,霓虹閃爍,照得整個商場金碧輝煌;
左側,一排排中式樓房鱗次櫛比,游人如織。香氣四溢,時時有歌聲、弦子聲、琵琶聲,從樓房當中悠然穿出。
沈樂抱著小女孩,直奔最大、最華貴、最亮堂的那一家。
底樓各種日用百貨琳瑯滿目,以沈樂在現代開過的眼界,都能贊嘆“原來這時候還能做這么精致”;
二樓服裝、綢布柜臺,大片大片的綢緞、織錦流光溢彩,和舶來品相映生輝;
三樓珠寶首飾、鐘表珍玩,四樓大件家具、地毯皮箱,哪怕是拿到現在來也不遜色。
然而很遺憾。瑩瑩看見過的洋娃娃,有,而且不少,紅發、金發、黑發;白色蓬蓬裙、紅色公主裙、藍色魚尾裙,琳瑯滿目;
每個洋娃娃,都放在一個單獨的房間里,都有自己配套的家具。
大到衣櫥、鏡臺,小到桌上的茶壺茶杯,甚至一只手指長的白貓,千姿百態,各個不同。
但是,最便宜的一個,也要……
“25塊大洋?能不能便宜點兒?”
滬上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出現的“先施”、“永安”、“新新”、“大新”四大百貨公司,由于經營店鋪之大和生意影響之廣,名噪一時,被時人統稱為“中國四大百貨公司”。
大新公司的管理層為了控制商場人流量,不得不采取出售“門票”的方法,來減少前來商場參觀電梯的人流……
求訂閱,求月票,求評論咪咪咪咪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