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百姓堆里嗡的一聲炸開了鍋,接著便聽外頭喊了起來“夏大人回來了!夏大人回浮梁了!”。
不多一會兒,那浩浩蕩蕩的人群便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衙門的門口就別提了,窗戶邊上、樹上、甚至天井口上都堆滿了人。
張柬之回頭看向李承乾:“夏大人什么時候回來的?”
李承乾眨巴了一下眼睛,居然有些為難的撓了撓頭:“不道啊……”
正說話間,夏林已經穿上了屬于他的五品縣令服走了出來,整個天下唯一就是他一個正五品縣令當職,更關鍵的是他的正五品還跟別人的有所不同,他的烏紗是單獨設置的,額中有一枚綠松石,松石兩邊是兩條四爪金龍。
這代表他不光是五品縣令同時還享有親王職權,可謂是天大地大他夏道生天下第二。
他從后頭走出便坐了下來,小武抬頭一看先是一愣,接著回頭看向了豆芽子,而豆芽子只是歪著腦袋看著夏林,指了指自己肚子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腰。
“讓那個大肚婆先坐下來。”夏林指了指豆芽子后對衙役說道:“別站在那把孩子給溜出來了。”
一句話逗得所有人哄堂大笑,但卻沒有人說他不嚴肅,因為夏大人一直便是如此,但這并不影響他鐵面無私剛正不阿。
但唯獨那張柬之指著匾額下面的夏林拽著李承乾的袖子:“啊……啊啊……啊……啊……”
旁邊的李治都捂住了臉:“對,沒錯。你張叔。”
這會兒夏林撐著腦袋:“好了,你們把事情再給我梳理一遍。”
先是傷者復述,那人一口咬定就是小武勾引他訛錢不成,然后教唆家中惡奴傷人。
而夏林聽完之后也沒有什么表情,只是揚了揚下巴:“被告,陳述吧。”
小武再次將昨日的經歷描述了一遍,還著重表示自己從來沒有勾引任何人的意思。
“你怎的沒有!你看你那狐媚的樣子,跟你那狐媚的娘一個德行!不知道肚子里都懷的是誰家的野種。”
那老婦張口便罵了起來,豆芽子沒說話只是笑盈盈的看著夏林,而夏林咳嗽了一下,然后嘆了口氣:“公堂不是你胡亂說話的地方。師爺,公堂上撒潑打滾如何處置?”
“徒刑一千。”
“徒刑就不用了,這老太婆也頂不住,掌嘴二十吧。”
啪啪啪二十下嘴巴子下去,那老婆子臉都腫脹的不似人形,這下倒是再也不敢廢話,只能坐在那嗚嗚的哭。
而夏林這會兒托著腮幫子看著下頭遞交上來的供述:“你兩方各執一詞,但誰都拿不出證據。那叫我怎么論斷呢,不過我有三個問題啊。原告黃閣家住何處?”
“家住城西呂門街。”
“當日為何會出現在城北學府巷?”
“這……興許是拜會友人。”
夏林眉頭皺了起來:“讓他自己說!你廢什么話,還想掌嘴?”
那老婦不敢再開口,而那擔架上的人有氣無力的說:“只是隨便走走,散步消食。”
隨便走走,走了十里地。行,算他走的遠。夏林沒有再繼續糾結,只是問了第三個問題:“你說武氏勾引你,想要謀你錢銀,你可有證據?”
“有,她昨日將一只繡花鞋贈與草民,說是以定情之用。”
這會兒旁邊立刻有人呈上了那只鞋子,這會兒小武急了起來:“不是的,那是我跑丟的鞋子被他撿了去……”
夏林仍是眉頭一皺:“沒問到你,不許接話。”
小武低下頭不再做聲,而那無懶之人繼續說道:“此女在浮梁書院之中素有輕浮之名,年紀小小便經常夜不歸宿,整日留宿于陌生之處,定然是天性淫亂,還請大人明鑒啊……”
“還有什么要補充的?”
那人搖頭:“沒有了,還請大人為我做主。”
這會兒夏林就咳嗽了一聲,然后清了清嗓子:“武氏我就不再問你了,接下來我便做出判決了。”
四座都安靜了下來,豎起耳朵聽起了素來威望十足的夏大人的斷案。
“民女武氏,因傷人之罪,理應流放三千,但念及年幼,所判罰銀三百。”
說完夏林從身上摸索了一陣,摸出了三百兩銀票,然后又摸出了五百兩銀票放到了一邊:“夏林,因管教不嚴,罰銀五百。”
這下從上到下腦子里都開始冒出問號了,他們沒有人能想明白為何夏大人要突然給自己罰個款……
“原告黃閣,犯誣告、滋擾、意圖行兇,數罪并罰。判監七年,念在傷重,免去皮肉之苦。待傷愈之后,收監服刑。”夏林抬起頭來:“可有疑問?當場提出來。”
“大人,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夏林笑著看了看地上的黃閣:“你有何冤?”
“明明是那女子勾引于我……我只是經不起她誘惑。”
夏林搖了搖頭,嘆氣道:“首先,我在這跟大家道個歉。”
說著他起身朝著百姓鞠了躬,然后便說道:“本來這案子我是該回避的,因為被告武氏乃是我的弟子,為師者不該論斷弟子之事,但當下事出權宜,也是無可奈何。”
這一下百姓的討論聲就起來了,所有人再看向那被噶了懶子之人時眼神里都帶上了厭惡。
夏大人的弟子,勾搭他那種滿臉疤癩的無賴?為錢?開什么玩笑呢,這不分明就是看見人家小姑娘好看,想欺負人家么。
而接著夏林繼續說道:“但不論如何,這家中護衛出手也太重了一些,是我疏忽了,所以失職之罪,我比她重,所以我判罰五百。至于為何是判罰三百,師爺你來宣讀一下大魏律。”
師爺連忙上前朗聲說道:“大魏律中,夜間入宅者,遭主家當場擊殺不予以追究,然而已就拘執而傷之,則視事實為論處。昨日黃閣入家宅時,宅中只有兩人,分別為十四稚女與十歲稚女,兩女皆無自保之力,后因家宅護衛趕到,驅趕時下手過重,致人傷殘,當以過當之責。然大魏律中所定,奴仆過當之責由主家承擔,同時子侄徒弟之責若子侄徒弟無能擔責則由父兄教師擔責。”
“按大魏律,黃閣闖入民宅意圖對稚女行兇,然未成,事以行兇未果而論,當從輕量刑,三至五年,但加之誣告之罪,數罪并罰,處七年牢獄。而主家護衛之舉有過當之行,但鑒于護主心切,適當減輕刑罰。而仆、徒之責皆由主、師承擔,即罰沒銀兩當以三、五百之數。”
師爺讀完之后,夏林拍了拍桌上的銀票:“記一下,罰款已交。抬下去吧,養好傷回來服刑。”
那黃閣被抬了出去,沿途百姓看著他那可是一點好臉色沒有,猥褻都猥褻到夏大人家的女眷身上去了,這但凡不是夏大人換成別人,這人今日都得被細細剁成臊子,才七年真的是太便宜他了。
“呸!”
不知道是誰第一個吐了口唾沫,接著一路上那唾沫就跟下了一場暴風雨似的,等那黃閣被抬出去的時候身上就跟被蛛網覆體了一般都白透了……
這會兒夏林再次敲響驚堂木:“如無人伸冤,案畢,退堂。”
此刻掌聲響了起來,百姓一下子就知道夏大人還是那個剛正不阿的夏大人,他走了這么多年終于是回來了。
“不行啊,我叔這也太善良了,我不同意,那人怎么說也得判個梟首示眾!”
拓跋尚這會兒一肚子不樂意,他剛要上前理論,但卻被李承乾一把拉住:“不可。”
“為何啊,你看那多氣人,都欺負到小武頭上去了,還說了那么多難聽的話。”
“呆子。”李承乾敲了拓跋尚一下:“你這人好生躁動,此處為何井井有條,不就是有法可依?你可知道山長穿上那身衣裳,他代表的便是朝廷是律法,他這么判便是依照了律法而來,斷然不可更改了!”
而百姓那邊其實大部分都跟拓跋尚是一樣的情緒,他們也覺得判的太輕了,甚至有讀書人已經開始了爭論,但問題就是因為夏林沒有因為這件事牽扯到自己而給那人罪加一等,反倒是叫人愈發的信服。
換而言之就是夏林還在這里,大伙兒就都有靠山,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因為看了一眼富貴人家的狗而被打斷了腿扔到山中自生自滅。
這會兒一直沒咋說話的李治突然開口了:“父親這其實恰恰是在立威,立威不光是殺人,還有一點便是公平。他是百姓心中的秤桿,只有不偏不倚才能叫人信服。”
李承乾也是點頭道:“是啊,的確是有大智慧,受教了。”
“什么大智慧啊,氣死孤了!”他叉著腰:“不行,我要去揍那人一頓。”
“你趕緊消停的。”張柬之抱住拓跋尚的胳膊:“走吧走吧……回去再說,莫要給叔丟人了……”
這會兒小武已經攙著豆芽子走了出來,她一眼就見到了李治,雖然她此刻眼睛還是紅紅的,但看到李治的一瞬間眸子還是亮了起來。
“你們還杵在這作甚?趕緊回去教教你們那妹妹。”豆芽子氣鼓鼓的說道:“她都快將我氣到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