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持續了差不多三十日上下,百姓開心的是因為熱鬧,而且人多之后整個大片地區的商貿活動更加頻繁,酒樓常常座無虛席,普通的人家在外頭支棱兩張桌子幾條凳子就可以營業待客,高低也是一份收入,自是叫人欣喜。
而這會的景泰帝和夏林都已經離開了這里,或者說主要的幾個大佬都已經離開了,夏林要回一趟洛陽,剛巧就與大唐皇帝同去,至于景泰帝說是要回京城,但他只是跟夏林分開后的第二個路口便調轉車隊直接奔向了浮梁……
“回朝?回個屁!狗都不回去。”
景泰帝坐在馬車上嘟囔著罵了兩句,而一旁的大太監低聲詢問道:“陛下,您就由得夏大人與唐偽皇一同走?”
“咋的?你有甚的話要說?”
“奴婢沒有,只是有些擔心,夏大人對我大魏如鎮國之柱,若是李唐無信害了夏大人,那可如何是好……”
“嗨。”景泰帝不耐煩的擺了擺手:“給李唐三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再說了,你以為那夏道生好殺?他可比泥鰍還滑溜,這么些年東征西討,血里來火里去,要殺他的人如過江之鯽,你看他受過傷么?放心吧。”
景泰帝說完撩開馬車的簾子看了一眼,然后便縮了縮脖子:“還是小心點自己吧,朕現在也是個金疙瘩,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朕的狗命呢。”
“陛下……這不太妥當吧……”
“冊,朕在軍陣帶兵打仗那會兒,哪來那么多講究,一群兄弟火堆旁邊一坐,誰家媳婦的柰子白誰家小妹兒的腿子長那可都是清清楚楚,當時要不是朕沒什么爭強好勝之心,非把幾個貴妃拉過去脫光了給弟兄們瞧瞧什么叫大戶人家出來的貴小姐。”
大太監干巴巴的笑也不敢多言語,但心中卻暗暗嘀咕道:“弟兄們真的是謝謝陛下您了。”
說完景泰帝打了個哈欠:“朕要休息了,你給我滾到另一輛馬車上去,朕自己在這打個地鋪就好。”
“陛下,龍體為重……”
“重個屁,朕在陣前伏冰臥雪都不在話下,莫要廢話趕緊去,這幾日可累壞了朕。”
他這皇帝愈發沒有皇帝的樣子了,將馬車柜子上的被褥拿出來往地上一鋪,鉆進被窩就睡了起來,此刻外頭正是大風呼嘯,應是到了那臺風之季,雨點打在馬車的頂棚上噼啪作響再加上緩慢前進時的晃晃悠悠,當真是有極好的催眠之效。
而另一段,夏林因為大雨的緣故只能跟李唐的車隊一并停駐在驛站之中,這雖是大魏的驛站,但不管是李唐的國君還是夏道生都是景泰帝親自下旨以皇帝儀駕來侍奉。
現在的驛站可是跟以前的不一樣了,自從浮梁的驛站大獲成功之后,如今只要是經濟繁榮之地的驛站都是這樣干的,豪華、龐大里頭衣食住行一應俱全還能兼賣當地的特產,甚至有些大的驛站都像是個小鎮一般,有些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可能好幾個村鎮的人都靠一個驛站來賺養家的錢。
夏林坐在屋子里看著外頭的狂風暴雨,他知道這是因為這兩年明顯進入了高溫期所導致天氣反復,雖然這會導致很多區域性的災難,但卻因為降水線已經抵達了陰山線,糧食產量已經不是說用百分之多少來形容了而是翻倍翻幾倍。
正在他粗算今年糧食產量的時候,他的門吱嘎一聲被打開了,不過夏林沒有回頭因為他知道在這個保安等級跟皇宮差不多的地方能直接推開他房門的人只有三個,一個是唐女皇一個是豆芽子還有一個則是冬娘。
不過應該不會是豆芽子,因為就在剛才夏林因為她懷孕不讓吃山楂糖葫蘆而正在生氣,女皇陛下這會兒正在跟幾個隨行的官員討論下一步的良種推廣方案,所以來的人自然就是冬娘了。
“我給你拿吃的來了。”
冬娘將手中的盤子放在了桌上:“是三娘給我拿的糕點。”
夏林嗯了一聲,回頭看了冬娘一眼:“這場雨也不知道要下幾日呢。”
“無礙,我不趕時間。倒是你,怎的突然說想要回洛陽?”
“祭張家老爺和老太。我與老張約好了,誰有空誰便去祭拜,已成了慣例。如今他公務繁忙,自然就是我回洛陽祭拜了。”
夏林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天,不無感慨的說道:“你也是要回去祭拜家人吧?”
“嗯。”冬娘應了一聲:“我家平反了,朝廷給他們立了衣冠冢,我也要回去祭拜一番。”
夏林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說道:“罪魁禍首的高士廉在死前為你家平的反,說來倒是有趣,他這樣一個惡貫滿盈之人,死到臨頭了卻還是幫我清理一群人。”
“世上的好壞本就無有界限,好的能成壞的,壞的也能成好的。所謂好壞不過便是那時那刻的決定罷了。”冬娘走到夏林身邊將一個木盒子擺在他手中:“我幫你新制了煙卷,你試試。”
夏林不疑有他,從盒子里取出了一根來嘗試了一下,只是抽了一口就明顯感覺有那味了,他再次吸了兩口之后發現并沒有特別眩暈感和古怪的味道,反而是有濃郁的香氣。
“這是用什么做的?”
“茴香,小茴香。用小茴香的莖葉發酵切絲風干后制成的。”冬娘也拿起一根來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外面的包裹也是用的茴香葉,里頭還加入了冰片、薄荷、樟腦油。”
“真不錯。”夏林把玩了一圈手中的煙,里頭加了那些東西之后,提神醒腦的效果跟曼陀羅煙已經差不多了,而且口感更加舒緩,當真是相當極品。
“那我先走了。”
冬娘將配方和制作手冊遞給夏林之后便要離開,但夏林卻揮手攥住了她的手腕:“走啥啊,今晚就在這睡吧。”
冬娘一邊笑得甜甜的,一邊溫柔的把夏林的手腕給掰脫了臼。
而后夏林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給自己的關節復位,這會兒門外又響了推門聲,他嘰嘰歪歪的開始說道:“你下次直接給我頸椎掰斷算了,叫我死的沒啥痛苦也是好事。”
“怎的又尋死覓活了?”
聽到動靜,他回過頭來:“喲,女皇陛下,您怎么來了?有失遠迎。”
“來來來,朕給你把頸椎掰斷。”
廢話不多說,反正掰哪里最后都要掰到榻上去的,夏林索性起身將女皇陛下橫抱起來按在了床榻之上。
“我是來問你事的……”
夏林嘿嘿一樂:“什么時候問都一樣。”
云消雨霽,草色如新,烤羊腿的香氣從爐灶里散發出來,換班下來的護衛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一輪圓月緩緩探出頭來。
“你為田魏造船,那能給我什么?”
“我再給你個兒子吧。”
被從床榻上踢下來之后,他嘆了口氣的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后頭的灰塵:“那也得等我去了長安才知道。”
“嗯。”
“你說要把秦嶺打通需要多少年?”
“你做夢。”女皇陛下對他的奇思妙想早已習慣:“那你還不如說在長江上架橋。”
夏林仰著頭久久不語,因為他的確是想在長江上架橋的……
之后又過了幾日,他們距離已經洛陽不到五百里時,景泰帝才從大夢春睡中醒了過來,洗漱之后他便出門找到了自家的老三,這會兒田魏的三皇子正在跟李唐的三皇子一起。
“三胡啊,你說若是把這鼓這樣大大小小的組合起來真的能更有律動?”
“那是自然。”李元吉手中把玩著一個奇形的樂器:“你看這個,我把琵琶的四弦改成了六弦,把震箱變大,這樣就可以在五音之外增擴一音,你來試試。”
正在他們聊著的時候,小平頭景泰帝進來了,李元吉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在那看了半天,而三皇子卻連忙起身:“皇兄。”
“走啊,出去吃飯。”景泰帝走上前看了看屋子里那些奇形怪狀的樂器:“你們整日都玩甚呢?”
“皇兄,今日可能沒法與您一起出去吃飯了,過幾日三胡兄有一幕新戲要上,但樂隊拿不下他的樂器,所以我們便商量著自己頂上去。”
景泰帝坐了下來:“還差人不?”
李元吉與三皇子明顯都愣了一下,阿巴阿巴了半天卻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我問你們還差不差人!”
“差!”李元吉抬頭說道:“還差兩人……”
“差什么?”
“一個擊鼓的,一個吹笛的。”
景泰帝撩了撩袖子:“我來敲鼓,我在陣仗之上時,最愛敲鼓。”
這會兒三皇子忐忑的問道:“皇兄……您識譜不?”
“你放什么屁呢?朕當年詩書禮樂經哪一樣不精?少廢話。德祿!”
門外的太監快步前來,躬身道:“陛下,三王爺……”
“去,醉春樓給點幾道菜來,晚上我要叫這兩個小輩知道知道什么叫大哥的厲害。”
還別說,景泰帝當皇帝稀碎,但當鼓手是真的牛逼,也許是天生浪漫主義者的天賦覺醒,即便像是李元吉這樣的音樂天才也不得不由衷的夸獎一句拓跋靖牛逼。
三人排練到了深夜,第二日一早景泰帝從浮梁書院抓了個前幾日喝酒時認識的學生過來吹笛子,四人樂隊居然還真就組了起來。
“強混,進三!”景泰帝一邊敲鼓一邊指揮節奏:“躁起來!”
樂聲陡然增大,律動拉滿,而這會兒景泰帝雙手一錘大鼓,眉頭緊蹙:“你們幾個怎么回事?情緒呢?情緒!”
他站起身來走到其他人面前:“我在你們的樂聲中聽不到情緒!躁動起來,你們都不躁動,觀眾如何躁動?我要的是情緒,不是你們的四平八穩,不要怕失誤,搶拍就加速,懂么?再來一次。”
這次的劇目是西游記,他們上演的那一幕正就是齊天大圣指著拾萬天兵天將怒斥一聲“我乃齊天大圣孫悟空”再到大鬧天宮這一長段,因為這期間臺上演員是沒有語言的,情緒全要靠音樂帶動。
而這場大鬧天宮的劇目是李元吉二次加工過的,整體來說應該算是音樂劇,最少需要四個人來演奏。
在夏林抵達洛陽的那日,景泰帝登臺演出,他甚至動員了自己的親衛在那里扮演天兵天將,而且他做主把場地換到了室外廣場。
原則上這不合規矩,但沒辦法,他就是規矩……
換到室外之后,這場戲就不打算收錢了,劇場也沒辦法只能這么干唄,但到了外頭之后的好處就是真的可以演出那種層層迭迭的天兵之感。
光一出劇目景泰帝就喊來了三千金甲侍衛扮演天兵,而他的開場鼓一響幕布拉開的瞬間,全體觀眾齊刷刷倒吸一口涼氣,接著便是集體起立鼓掌。
鼓聲漸強,接著便是笛聲漸入,一瞬間便將猴兒的悲壯與孤勇給描繪的淋漓盡致。
接著弦樂聲漸進,李元吉的六弦琴如歌如訴,三皇子的琵琶清冽孤獨,這時景泰帝的鼓聲節奏再次加強。
演員的動作隨著音樂的漸強,氣氛一下子就烘托上來了,就在這時景泰帝雙手定鼓,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寂滅。
這會兒也就到了如來出場了,這會兒的景泰帝拿出了一把嗩吶,那高亢的嗩吶響起的時候,就已經把齊天大圣的無奈烘托到了頂點。
下頭無數人為之默默垂淚,那種無力感涌上心頭,隨著音樂的強弱起落,觀眾恨不得自己也能去助那猴兒將這天給捅一窟窿。
隨著五指山緩緩落下,這出舞臺劇落幕,而這會兒就是笛子的獨奏,悠揚清脆但透著幾分孤獨的笛聲響起時,就連景泰帝本人都不由得長嘆一聲。
周圍的火炬再次亮起,幕布再次拉開,各位演員紛紛上臺謝幕,而四位樂師則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站在了C位上。
在這個場面下,景泰帝竟有幾分害羞,而面對上萬觀眾的喝彩鼓掌,他感覺此時此刻甚至與他征戰四方旗開得勝時一樣充滿了自豪和成就感。
“這比當皇帝好玩。”景泰帝側過頭對李元吉說:“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