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巨艦上懸掛上了戰旗,這就代表著它已經要出海作戰了,平日里水軍作訓出戰的那些戰艦在它的面前不過就是個小娃娃,甚至小娃娃都算不上,就像是一條大黑魚帶著一群魚崽子一般。
二十丈的大船,從海港出去時升起風帆那給人的視覺效果便是一座山,當它緩緩掠過城市邊緣時,無數百姓甚至天不亮就從幾十里外趕來圍觀。
景泰帝站在船頭,他手持望遠鏡假模假樣的瞭望遠方,雖然一點卵用都沒有,但帥啊!
能跟手撕鬼子的李世民硬拉三十回合不落下風的馬上詩人文藝愛好者皇帝,他自不可能是什么孱弱之人,往那一站火紅的披風迎風招展在陽光下獵獵生風。
“那是夏帥吧?果真英武逼人。”
“那是陛下!以后不認識可莫要開口了。據說陛下一生東征西討,前有逼迫草原納貢割地,如今又來為我等掃清倭患,真是個好皇帝啊。聽說那一艘船就要好幾十萬兩銀子呢,而且據說是陛下賣了自己的大田才換來的。”
而這邊是陛下賣掉了自家的田換的船,而過了一段路就成了陛下為了這艘船把玉璽給當了,反正各種奇怪的版本都出現了,畢竟謠言傳播的速度遠遠要比真相更快。
這會兒李世民也在船上,他一個人坐在船艙里伏案給長安寫信。
“阿姐,我奉命巡視隴右、河西諸道再一路向東,凡歷兩季,行經二十一州,今以芻蕘之見。上聞于天。
臣初過荊州時,猶見舊碑傾于蒿萊,然田間已有新禾壓隴。昔年戰亂焚毀之驛道,今商旅絡繹如織。州府縣皆有馬市茶,各族商賈匯聚其中,物流恒通,胡漢小兒少年共習文字于夜校。
及至浮梁,見歌舞升平,百姓安居,其工農商各司其職,無商賈亂政無世家遮天,后聞坊間夜誦之聲,無論達官顯貴亦或平頭百姓,其子女皆有學之,其工其農其文其武皆為所用。后至江南道得知已廢寺銅鐘鑄犁鏵、修工坊、助農桑,其地分與流民墾荒。
臣竊觀天時人事,有五驗可證魏之中興:其一,邊將不復私蓄部曲,皆言“愿以首級換告身”;其二,寒門學子皆有其望,世家無一手遮天之能;其三,市井之中貨物充盈,物價恒穩,百姓民生所向衙門之中嚴防死守,其糧、其水、其土地無商賈掌握,皆為官府所控,其中口糧為甚;其四,水利恒通,浮梁工隊近十萬之眾,分九部十四局,架橋、蓋屋、鋪路、清淤、開山各有其職,月薪不菲,多勞多得,百姓趨之若鶩;其五,胡商多獻寶求以入籍,然大魏入籍極為苛刻,不過若是江北之民入籍卻十分便利,這江南之地竟滿地都言西北之語,其內之人所謂同心同德為同志,長安可效之,否則不出十年江北、西北恐無人可用。
陛下當知,今魏之麥穗兩岸,非關風雨,實乃農人敢儲余糧于官倉故也;商旅不攜弓刀,非因律令,實見沿途烽燧皆有守卒耳。昔年流民圖中所繪骨立之人,今多為運河纖夫、工坊揮汗、田間勞作,肌肉棱棱可辨。可謂生機勃勃,萬象更新。
回望我大唐,曾臣弟以為我唐與魏相差著不過一兩名臣,然今驚覺唐與魏之差,恐已如長江、黃河一般。雖朝堂之上嘲魏皇君不君、臣不臣,徒增笑耳,然臣弟親觀所查,魏皇于百姓之口中乃為上上之君,有人比之余秦皇漢武,有人比之余堯舜禹湯。
臣弟以為大魏短短十余年便有如此之境,雖為某人之功卻非其一人之功,其君其民其公其臣皆同力之為,大唐不可奪也。
此番前來也與門下省侍中張仲春所相識,其人文武雙全,其文恐不在夏道生之下,其統領之力隱約在臣弟之上。
臣不明白,為何如此天驕,他田魏竟能在短短之日里出了兩個,實在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不過臣弟還未曾好好與那三省之首席馬周接洽,不過想來他能穩坐三省之首,從這張仲春夏道生之上也可管中窺豹。
如今臣弟在東海之濱,見其田魏之海舟,如島如山,我李唐如今并無出海口,但山東之境已是探囊取物,這海船便極為重要。只是……臣弟有個不情之請,請陛下幫幫弟弟,否則這國之重器恐無能取回。”
李世民寫到這里嘆了口氣,抬起頭就已經不再是那個插科打諢的街溜子李世民了,而是眼中全是擔憂和警惕的世宗皇太弟,他將信收好放入懷中,來到懸窗外看著波瀾壯闊的大海,心中免不得有許多感慨。
而這兩日他在船上的所見所聞,其實倒也給了他迎頭痛擊,因為他之前覺得只要能造出船來就已經萬事大吉了。
可他在這幾日之后卻是驚愕的發現,即便是造出船來卻也還只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
這么說吧,船帆他們李唐都造不出來,那種經過桐油浸泡的雙織面大帆布,一定不是人力所能織造的,應當是超大型的水力紡織機弄出來的東西,它結實耐用,防風防水,經久不壞。這東西放在外頭那都算是稀罕物,一般人拿到都得當寶貝。
還有就是船上的日常供給,水手的吃喝拉撒,淡水的儲藏,食物的保鮮等等等等,每一項都是單獨的學問,甚至就連船體上涂的油漆都是他們的獨家配方,耐磨抗腐蝕還防蟲,這玩意的配方不夸張的說最少要二十萬兩銀子才能買得到,但關鍵是人家恐怕都不賣。
除了這些基礎的硬件項目,軟實力也是相當的牛逼,蒼茫的大海可不是江湖,它是真切的一眼望不到頭的,但他們卻能準確的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李世民也是行軍打仗出身的,但他卻連海圖都看不懂,他現在看到船上每一個人都眼睛發亮,短短幾日之內已經有不少人跟夏林反應說李親王看他們的眼神不對勁,是不是在海上太獨孤憋出了什么龍陽之好……
不過夏林倒是沒時間去管李世民的癖好,他愛干誰干誰,別干他就完事了。
“最近二鳳有些不對勁。”
景泰帝這日晚上隨船作訓之后來到了夏林的艙室之內,他坐在那固定在地面的凳子上,皺著眉頭說道:“他每日都在船上到處閑逛,這里摸一下那里碰一下,還四處問東問西。”
夏林這會兒正在自學航海知識,聽到他的話之后頭也沒回的說道:“正常,你以為他跟我們嘻嘻哈哈的就以為他也躺平了嗎?他身體里住著的可是一代雄主。”
“我就說,我還以為二鳳當不成皇帝性情大變了呢。”
“你只要記得一點,他是李唐最大的特務機構的特務頭子就行了。”
“那你還讓他上船來!?”
夏林放下筆,哈哈大笑了起來:“為什么不呢?”
景泰帝小氣又善妒,他是真心不想讓李世民摸他的寶貝船,在聽到夏林的話之后,他臉色非常古怪的說道:“你不怕他竊取咱們的東西?”
“陛下,你知道建造這一艘船需要什么嗎?”
“不知。”
夏林清了清嗓子:“需要蘇聯……不對,串臺了。需要十六家船廠,前后超過四萬六千人,七百五十個相關知識領域的大佬,十年的教育基礎,統一的度量衡和戶部的質疑、指責和彈劾。”
“也就是說……哪怕船給他了,他也造不出?”
“他都開不走。”夏林笑了起來。
“可是若是他挖了人走呢?”
夏林一只手撐著下巴:“靖哥哥,我問你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你稍作思考再回答我。”
“好,你說。”景泰帝正襟危坐:“請。”
“假設你是一個寒窗苦讀工科十載的讀書人,你這十幾年的時間里在自己的領域里披荊斬棘,耗盡了全部的力氣才有機會參與到大魏最強大艦艇的設計和建造,它既能讓你衣食無憂地位超然,又能讓你功成名就名垂千古,還能讓你一展所長施展抱負,這時有一個別國的人找了過來對你說,你來跟我干吧,榮華富貴少不得你。你去么?”
景泰帝往地上啐了一口:“我多犯賤才會去,拿著已經有的一切去賭一個不確定的明日。”
夏林攤開手:“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能被拉去的都不是核心,核心之人根本不會走。他們會離開無非就是幾個原因,一個是在這里被迫害了,再一個就是國家眼看不行了,最后一個就是被打壓了,否則誰愿意離開一個安定的環境呢。”
“嗯……那你為何要這樣饞李世民。”
“因為啊。”夏林雙手放在膝蓋上無奈的笑了起來:“生命的長度和廣度都是很有限的,我一個人干不了太多的事,我需要一個人來幫我完成個事。”
“什么事?”
“萬世一統。”
景泰帝一愣:“萬世一統?你不是說天下不會有萬事的基業嗎?”
“基業沒有,但其他的會有,語言會有、度量會有、文字會有。只要這三樣東西萬世一統,中華民族就永遠都是一體的。我不會做春秋大夢說我能讓這一片土地再無動蕩,所以我必須要做出將來它分崩離析之后的應對之法。我是個悲觀者嘛,就像飛機上的降落傘一定是悲觀者設計出來的一樣。”
“什么叫……飛機?”
今天有點事耽誤了,少的一章明天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