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場考試下來,夏林跟景泰帝跪坐在棋盤前,兩人的臉色都是極差,至于為啥?還能為啥,考砸了唄。
這個事情傳出去那可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皇帝就不用說了,夏林是什么?一手開創新教育體系的先行者,江南書院體系的締造者,理科大圣,宗門老祖。現在考試考不過自己的學生甚至學生的學生。
“好笑嗎?”景泰帝回頭惡狠狠的看著老張:“朕倒要看你能考幾分出來。”
老張咳嗽了一聲收住了笑容:“陛下,事已至此,不如先去吃飯。”
“誰出的題?”夏林敲了敲桌子:“約談一下,題目過難了。”
“什么難啊,不行就說不行,江南卷里的題目都是經過好多次摸底后統計出來的,你做不出來自然有人能做出來。”
景泰帝摸著下巴沉吟片刻:“你們做的是南卷是吧,南卷都有什么題?”
雙方題目交流了一下,南卷那些題目叫景泰帝脖子一縮直嘬牙花子。
不過現在走出去滿世界都在討論這次的題目,像北卷的難度雖然有些令人頭疼,但其實還是在情理之中,但南卷就著實有點夸張了。
不光是與過去的模式完全不同,難度還令人咋舌,最恐怖的事情就是如果沒有經歷過相應的教育,甚至連題都可能看不懂。
畢竟工匠是有,但也沒見誰去給都江堰做受力分析,還得畫出都江堰在汛期時的水流受力分布曲線……
反正別人覺得奇怪,但工部尚書卻已經在家開始給李冰上香了,畢竟這么多年了,他們工匠的東西總算是上了大雅之堂。
而這一次其實也讓很多人看到了打破壟斷的曙光,難的確是難,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希望兩個字再次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在這滿街討論聲中,夏林三人去往了北漢會場的餐飲區,這會兒豆芽子和金蓮已經在那等著他們了。
豆芽子一身女裝華服,坐在那里香肩半漏,即便是同作為女人的金蓮都免不得頻頻側目。
通常一個女子看到另外一個女子的美貌時會羨慕會嫉妒甚至會憤恨,金蓮也不能免俗,她平等的羨慕甚至嫉妒夏林身邊每一個出現的妹子,不管是這幾日被夏林安排出去旅游的紅鳶,還是長公主亦或者是糖寶兒。
她嫉妒她們的好運氣也嫉妒她們的能耐、家勢與樣貌,唯獨在面對今日這個女子時,她是沒有嫉妒心的。
小豆芽子身上清冷和孤高讓她自覺高不可攀,都說女媧造人,這樣看起來獨孤豆芽子才是女媧娘娘精心捏出來的人,而其他人都不過是隨手甩出去的泥點子。
三人推門而入,老張誒了一聲,來來回回掃了一圈:“吳寧呢?豆芽子,看見吳寧沒有?”
豆芽子杏眼一瞪,老張連忙改口:“哈哈哈哈,大運兄可看到吳寧否?”
“去那邊騎牛了。”
“這人可是真不叫人省心。”
這會兒景泰帝走了進來,頂著豆芽子看了一圈:“獨孤家主今日可是犧牲甚大,這衣裳是從哪里來的呀?”
獨孤寒甚至都不愿意搭理這位皇帝,反倒是金蓮捂著嘴驚訝出聲:“獨孤家主!?”
“哎呀,本來朕在宮中事務繁忙,無暇過來,但今日聽聞獨孤家主要身著女裝,朕可是推掉了十七國使臣的宴會,相識三十載,可是第一次見到獨孤家主如此千嬌百媚。”
“你純屬沒話擱楞嗓子。”夏林落座之后拿起那酸奶碗一飲而盡。
然而這還沒等咽下去呢就嗆了一大口,白濁的液體整了一嘴一臉,景泰帝表情厭惡的往后挪了挪:“令人作嘔。”
而老張這會兒也從外頭找了吳寧回來,一進這帳篷就見到夏林一臉白濁,他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回頭看了一眼景泰帝:“陛下,挺快啊。”
夏林這會兒用毛巾擦干凈了臉,喝了口水后指著老張對景泰帝說:“明日我先清個君側,這種奸相要不得了。”
一頓逼逼之后,景泰帝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剛吃了一口東西扭頭一看就發現吳寧坐在獨孤寒身邊一個勁兒的往她胸口里頭瞄,看那好奇的樣子估計就是要確認這到底是個女子還是個女裝大佬。
“哎呀。”景泰帝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們倒也都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對了,說起來一晃之間,我與道生和仲春二人也相識十余載了。哎……不容易啊。對了,為何今日你不帶我那妹子來?怎的了?吵嘴了?”
夏林瞇著眼睛看著景泰帝,表情變得十分古怪,老張的表情也是如此,過了許久夏林才開口道:“他們現在應當還在西湖上飄著吃醋魚呢。”
“哦……對對對,朕把這個事給忘了。這還不是朕體恤你嘛,你吃那個藥得半個月不能近女色,我給她們按支出去,叫你好好調理調理。”
“什么藥?”老張一把揪住夏林:“你小子現在有好東西也不想著我了是吧?”
夏林晃著手指頭:“你去東大街十四號藥房,找那個老頭,他給你對癥下藥。”
說到這里,帳篷里突然再次冷下了場來,景泰帝用小刀一點一點的切肉吃,突然外頭響起的煙花聲打破了寧靜。
“陛下,當年您與夏大人他們是如何結識的?”要不說金蓮的職業素養還是高呢,見到場面突然冷了下來,她連忙開始打圓場:“聽上去就很有趣。”
一句話叫三個男人都陷入了回憶。
那一日春日晴好,兩個從洛陽到南方的少年郎壯志凌云。那一日紙醉金迷,臨安城的小王爺把酒言歡。
從一首詩詞開始,到今日旌旗十萬,十五年真是如彈指一揮間,轉瞬就已經過去了。
這里頭的故事得分成三段來說,每個人都是各自故事中的主角,夏林這一路走來也并非一路鮮花,拓跋靖這多年以來也并非烈火烹油。
他們之間也猜忌過,也博弈過,也差點走出無法挽回的一步,但如今時過境遷,回頭看去都就只是覺得好笑。
“好多年前啊,道生就在那唱過一首歌,是叫滄海一聲笑吧?”
“對。”夏林點頭道。
“回頭看去驚覺那詞中之意。”
“來一段來一段。”吳寧也是個沒大沒小習慣的:“你們三個一起唱。”
老張用胳膊肘輕輕頂了她一下,但這個小動作卻沒有逃過景泰帝的眼睛,他哈哈大笑著擺了擺手:“無妨無妨,只是我好些年沒踏歌了,反倒是有幾分膽怯。”
“年輕的時候你可沒少唱。”獨孤寒這會兒出來補了一刀:“最喜歡唱的便是你了。”
“好好好,那今日朕便獻丑了,仲春去為朕撫琴。”
老張答應了一聲就走了出去,不多一會兒他便借了一把琴過來,大家都興致勃勃的等待景泰帝高歌一曲時,卻還是出了問題。
一名侍衛在景泰帝即將開嗓的時候不合時宜的走了進來:“陛下,高太尉病重,恐過不去今夜了。”
這個消息叫在場的人都愣了一下,景泰帝側過頭問道:“他之前有征兆沒有?”
“沒有,是今日下午時高太尉突然暈厥,御醫診斷后說只能以金針封穴,但卻已是無藥可醫了。”
幾人對視了一眼,紛紛起身,景泰帝說道:“去送他一程吧,至少他算是個合格的對手了。”
夏林應了一聲:“其實是個很不錯的對手。”
雅興被打擾,但也沒法子,在離開會場時景泰帝回頭看了一眼天空上不斷綻放的煙花,默默的嘆氣道:“人間終究還是多遺憾。”
三人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高府,這會兒這里已經有不少人了,除了高家的子孫還有一些朝中的大臣以及各個世家里舉足輕重的人物。
景泰帝來了的消息傳來,高府的人早早便在門口等待了起來,但迎接儀式還沒走完夏林就已經先行一步從側門走了進去。
他一介布衣走在高府卻無人敢上前詢問,甚至那些在等著高士廉咽氣的人也都紛紛給他讓開了一條路。
至于他全程冷臉沒有給任何一個人笑臉,畢竟從安子死后,這里站著的每一個人都是他的敵人,與安子的一年之約可還就剩下了四個月,而四個月之后這里的人八成都要被干掉,現在給他們半個笑臉都算是多余。
來到高士廉的屋前,要進門的時候高士廉的兒子還是本能的伸手攔了一下,夏林也不廢話就站在那與他對視了一陣,最終高士廉之子還是默默的讓到了一邊去。
進了屋子,就見當年那個能與鴻寶帝大戰三十多年的奸相此刻躺在了床榻之上,腦袋上刺滿了金針,呼吸微弱,臉上看不出表情,平平淡淡。
他走進去的腳步聲似乎驚擾了高士廉,這位飽經風霜的老人緩緩的睜開了眼,不過他此刻已經沒有了語言能力,只是費勁的挪出手朝夏林勾了勾指頭。
夏林上前,高士廉突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接著試圖用力把他的手引導到枕頭下面。
“是枕頭嗎?”
高士廉日若游絲的點了點頭,夏林則將手探了進去,就發現里頭有一封信。
“是這個?”
高士廉用最后一點力氣嗯了一聲,然后便再無了動靜。
就這樣,大魏有史以來最有權勢在位時間最長的宰相,與世長辭在了七十歲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