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江南道,放眼望去便是一片片的山林,這邊的路上通商比較少,大多數都是靠泉州海運,所以沿途都屬于相對比較貧困的地區。
都說貧瘠之地長不出嬌艷的花,即便有那也是帶毒的。
這里也是如此。
路上的商隊多配鏢師,這個場景在其他地方,哪怕是在中原亂戰之地都是比較少見的,可想而知這一路的風險有多高。
“流放之地不愧是流放之地。”
夏林三人花了十兩銀子讓商隊帶著走一段路,他們三人坐在拉貨的馬車上,抱著膝蓋正在閑聊,時不時還會跟兩側的鏢師調侃幾句。
鏢師這個職業,其實就已經是標準的江湖人了,就像是在笑傲江湖里的福威鏢局,本質上就是一個門派,打打殺殺的手段是對付蟊賊的,真的遇到了大的馬賊山匪,其實還是要靠他們鏢局在江湖上的人情世故。
“這一帶離官府很遠,嚴格來說都是兩個比較大的山賊幫派來管轄的。”徐世績拿著一張地圖指著周圍的山林說道:“前方有一條河,兩個賊幫以河為界分而治之,倒是也有些年頭了。”
“晚些我們去拜個山門。”二哥這會兒倒是光棍的很:“免得叫他們給咱們惹上麻煩。”
夏林斜靠在箱子上隨著道路的起伏顛簸:“別指望了,咱們一進來就已經被盯上了。這些商隊的鏢師里頭都有周圍那些山賊的內應,有的鏢局甚至就是他們開的,今晚就一定會有人來綁懋公了。”
“憑什么啊?憑什么是綁我啊?”徐世績都笑了出來,他感覺那真是太無語了:“怎么就是我了?”
“你騷包,你露富了。”夏林用一根狗尾巴草掏著耳朵:“還有一個時辰就要堯縣了,進了那邊他們就要琢磨動手了。”
二哥這會兒沒說話,只是默默的緊了緊手中的長槍,半閉著眼睛如同一尊殺神。
而徐世績倒是開心的笑了起來:“若是旁人不知,還真以為老弟你干過這一行呢,門清啊。”
夏林仰著頭說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你要知道自從嶺南王叛亂之后,嶺南道也是我兼管著,這里頭的門道我自是要清楚。只是有的時候真沒法子。”
三人在這樣輕松愉悅的氛圍之下就抵達了本次行程的終點站,嶺南道桂州的堯縣。
按照道理來說,到了縣城應當就是有依靠的地方了吧?其實恰恰相反,這地方反而就是那些大匪幫的后花園,讓子彈飛里的劇情在這不說是一模一樣吧,那也是差不多七分相似。
因為山高皇帝遠,縣令在這里說話根本不好使,而且若是有一些異動,說不定今日剛剛說要剿匪,明天縣令就身首異處了。
誒,這有人就會說了,一個縣令被人弄死了,朝廷不管么?
想管,但怎么管?這地方離金陵朝廷近四千里,再加上這里消息閉塞人員流動性很小,而且還是嶺南煙瘴之地,說是水土不服死了又能如何?所以到了這里,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來到了堯縣,這地方跟江南道的縣城完全就是另外一種風格,顯得有些遠古而閉塞,不少人穿著當地的民族服飾正在街上做買賣,縣城之中的幾畝地倒也熱鬧。
夏林三人從車上跳了下來,作別了押鏢的把式便進了縣城,三人均是第一次來到這西南之地,倒也是看什么都新鮮。
不過二哥顯然顯得有些煩躁,因為這地方濕度大氣溫高,二哥體燥怕熱,不一會兒就已經滿身是汗。
“找個地方歇歇腳吧,我快叫這地方給熱死了。”
“行,歇歇腳。”夏林左顧右盼一陣,發現了一個像是飯莊的地方:“就去那。”
他們一路上倒也是有聽聞的,說是這堯縣早幾年是沒什么人來的地方,這幾年隨著鹽幫馬幫往來的生意繁忙才逐漸叫這個人口只有不過八千的小縣繁榮了起來。
陸續也有人在這開起了客棧、飯莊、賭坊甚至是半掛牌的青樓,供往來的客商消費。
但說實話,這地方的每一個人都透著一股不似善茬的感覺,就感覺這不是到了桂州而是來到了金三角。
他們三人落座,點了一份這邊特有的酸汁米漿子,二哥口渴見到米漿子之后上來就一口干了,但下一刻那些米漿子就從他的鼻孔里嘴巴里噴了出來。
“奶奶的,什么味兒!”
徐世績看著他的狼狽樣子拍著大腿笑,而夏林也是端著碗躲得遠遠的說道:“這東西是米湯發酵而來,極酸,要配著佐料吃的,你這般一口下去,想想我都打了冷顫。”
“小弟說得不錯,這漿水生津開胃,正適合氣候悶熱煩躁時飲用,小口慢飲方為正道,哪有你這般牛嚼牡丹。”
幾人笑笑鬧鬧的,旁邊卻一直有人不時的打量他們,眼神中的目的性非常強,大概能看出這便是那些山匪在城中的眼線。
“你們二人就是故意的!”二哥擦干凈嘴臉之后笑罵道:“混賬!”
夏林與徐世績折騰完二哥之后,便正經的坐下開始吃喝起來,一路上也都餓了,所以席間幾人話都不多,就是在那胡吃海塞。
而就在他們吃飯吃到一半的時候,外頭突然走進來幾個人,他們在店里掃視一圈后直接就鎖定了夏林他們三人,為首的一人走上前,來到他們桌前彎下腰小聲說道:“三位,你們小心一些,有人盯上你們了。”
二哥抬起頭來看著那人道:“你是作甚的?”
“哦,小弟不才,乃是廣府蛟龍幫的人,如今蛟龍幫想要將這地界拿下,配合廣府修筑商路,所以幫中執事命我提醒來往客商,小心山賊。”
看著這人文質彬彬的樣子,二哥倒是來了興致:“哦?蛟龍幫,沒聽說過,你們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那人見二哥無禮也沒說什么,只是放下了一個竹制的銘牌:“上頭有蛟龍幫的所在,若是幾位遇到了麻煩,便可去尋來,自然有人會為幾位平事。”
說完他就走了,但明顯可以感覺到這客棧中那些山匪的眼線,眼神里透出來的殺氣似乎能將這些蛟龍幫的人給弄死掉。
“蛟龍幫?有趣。”夏林拿起銘牌翻了一下:“都到這里來了?”
“哦?”徐世績聽到他的嘟囔,好奇的問道:“三弟這是?知道?”
“何止是知道。”夏林笑得咯咯響:“你看這牌子,正面是蛟龍,反面是什么?”
“卦象,乾為天坤為地,乾坤之卦,為天地。”
“對,天地會。”夏林拍著桌子笑得哈哈的,然后壓低聲音道:“這是我在廣府辦的!”
雖說蛟龍幫他們不知道,但這天地會在江湖上還是很有威名的,說是前幾年突然異軍突起的幫派,最開始發跡于廣府,因為其行事磊落,辦事俠義,官府有時管不上的事都可以尋求他們幫忙。
時間一長,就有大量的販夫走卒、下九職業等等加入了這天地會,隱隱之間就掌控了廣府的地下世界,他們的幫規也很正,三十六條幫規執行的極為嚴苛,算是這些年來很稀罕的幫派了,甚至這兩年就連官府都會主動尋求跟他們合作來完成對一個區域的管轄。
“是你?”二哥明顯不信:“那可是天地會,你個連江湖都沒走過的人。”
夏林仰頭起來哈哈一笑:“二哥小看人了不是,還真是我。”
這會兒徐世績倒是點了點頭:“我倒是相信,三弟這人辦的事總是蹊蹺又有趣。總是叫人歡喜。”
不過從這簡單的小竹牌可以看出來,現在天地會估計已經很強很大了,而他們也在慢慢的拓展自己的勢力范圍,甚至已經從廣府延伸到了這里,當下他們應當是正在跟本地的地頭蛇對抗,所以才會干出這么明顯的拆臺行為。
地頭蛇固然恐怖,但要知道天地會的背后本質是岑文本和夏林的勢力,岑文本在廣府多年,雖還不能徹底解決整個廣府的問題,但為了政策延續性,他肯定培養了一大批自己的人上來,所以嚴格來說當下廣府作為嶺南道的核心,仍是對整個嶺南有著巨大的輻射作用的。
蛟龍幫作為天地會的分號,估計也是帶著任務來的吧,畢竟官府到不了的地方,他們卻能很輕易的抵達。
吃完了飯,夏林捏著那竹牌子,想了想后便說道:“倒不如咱們去這蛟龍幫瞧瞧?天色尚早呢。”
“走吧,我倒也挺想見識見識的。”徐世績笑道:“看看他們能不能認出你這大東家。”
夏林擺了擺手:“估計是認不出來咯。”
三人結伴來到了這蛟龍幫的地方,沒想到他們的駐地還挺氣派,門口有青衣的守衛站在那守門,外頭則是一條繁華街道,甚至比剛才那條主街還要繁華。
“嘿,這地方有意思。”徐世績回頭看了一眼:“就隔了一條街,兩邊居然涇渭分明。”
“估計這里就是蛟龍幫的管轄地界了,咱們去的應當是匪幫的地界。”
夏林看了看周圍之后,來到那蛟龍幫的門口朝兩個看門的拱了拱手,亮出了那塊竹牌子道:“還請兩位通傳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