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見阿史那可汗,夏林只覺得他跟想象中的樣子區別巨大,整個人都顯得蒼老和佝僂,不是說草原的水草養人么,咋養出這么個逼人?
“你好你好。”夏林主動上前問好:“十年前沒能見你一面,沒想到十年之后再見了。”
阿史那可汗露出一臉苦笑,站在那是說話也不是,干什么都覺得不太對,就那么僵硬的站著。
“坐,坐嘛。”
旁邊的工作人員拿來了椅子,雙方便在這客棧聊起天來。
“阿史那可汗,不要拘謹。大國外交,自當雅量。”夏林笑呵呵的坐了下來:“現在嘛,事情到這一步,著實是大家都不想看見的,但問題是事情已經發生了,這個咱們也逃避不得。不過既然可汗來了,那按照規矩自然就是要好好聊聊的。”
阿史那可汗抿著嘴,半晌沒有說出話來,最后還是實在頂不住壓力了才開口說道:“夏將軍,兵家往來,輸贏為常事,不過你這番開價有些太狠了,恕我突厥無力支付。”
夏林并不慌張,而是笑著讓人給可汗道了一杯熱茶:“聽聞這浮梁的茶葉在可汗那邊很暢銷啊。”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夏林突然說起這個,但阿史那可汗還是回答道:“的確如此,夏將軍為何如此發問?”
夏林這剛要說話,外頭突然通報了起來:“東突厥可汗,執失設到!”
聽到這個名字,夏林跟西突厥的阿史那可汗全都愣了一下,誰也沒想到在夏林拒絕與東突厥的使者進行洽談之后,他們的可汗居然親自前來。
然而這還沒完,緊接著一連串的名字都出現在了夏林的耳邊。
“大唐皇帝陛下特使房玄齡率使團到。”
“大魏朝鴻臚寺三品寺正鐘渠到。”
“大唐河西道刺史賀拔亮到。”
這幫子使團幾乎就是跟著阿史那前后腳抵達,其實也不用太說的明白了,這五千多萬兩銀子的誘惑真的是太大了,大到根本沒有任何一方勢力能夠經受得起。
所以他們過來,說白了就是來摘桃子的。
夏林歪著腦袋聽著這些動靜,只是冷笑一聲,回頭對阿史那可汗說:“可汗,想吃你肉的人可真多。”
阿史那可汗也是長嘆一聲,然后也并未做聲。
不過這次來的規格可是真的高,可能是兩邊也都知道跟夏林去談判隨便叫點小卡拉米去就是白給,這才給了一個非常豪華的使節團隊。
房玄齡不用多說吧,房謀杜斷,這個搭配是李淵手底下最得力的組合。而大魏鴻臚寺三品寺正,這個它并非是實權職位,但地位非常高,只要景泰帝立太子,他就必是太子少傅,而且在縱橫家里也是屬于泰山北斗級的。
夏林不是總說自己縱橫家么,現在人家縱橫家宗門老祖都出山了,他不能一點面子不給吧?
還有就是河西刺史,這就相當于是大唐的河西節度使了,節度使這個級別那是很高很高的了,屬于是外官天花板了,類似于老郭那個檔次。
這一堆人一過來,小小的邊陲之地立刻就熱鬧了起來,夏林這會兒也沒法好好跟阿史那可汗談判了,只能笑著站起身來:“可汗,恐怕我們要換個地方談了。等會可汗不用顧及我的面子,你該怎么罵就怎么罵,我們之間還有的談,可若是你在他們面前服軟,可莫要怪我沒提醒你。”
大家都是聰明人,夏林的話一說出來阿史那可汗就什么都明白了,夏林的獅子大開口其實是可以談的,但若是叫這群狼入了場,西突厥剩下的就只能是死路一條。
而且西突厥不是不能打,只是打不過夏道生,其他人倒是有種去打一下試試,腦袋都給他崩開了去。
這次輸給夏林,其實說白了就是錯誤估計了對方的綜合戰斗能力,他們的武器、糧草、兵馬等等大部分其實都是由長安的貴族們供給的。
這套玩法他們本來都爛熟于心,貴族們為他支付軍費,然后支援一些物資,然后他發兵去攻打某個地方,然后對戰上同樣是出身于貴族的武將,兩邊拉扯一陣然后對方力戰不敵,突厥圍困城市,然后朝廷里頭給皇帝施壓,皇帝妥協答應讓貴族們達成某種目的,然后貴族們派出“無比強力”的將領與突厥蠻子會師某地,一番激情碰撞,突厥不敵敗退,遁走大漠。
然后貴族們再提出一些利好突厥的政策,兩邊相安無事玩了好些年了,一直沒有說打破平衡。
真以為突厥人不知道就他們那仨瓜倆棗是打不進中原的嗎?就算真打進去了,除非是說真的能繼承大統成為王朝,否則一旦觸發漢族被動技能——血色長城,孱弱的漢民中突然刷新一個頂著“民族英雄”稱號的人,上來就帶著集體嗑了金丹的漢民就能把他們骨灰給揚咯。
大家都是賺點錢,玩什么命呢。五胡亂華到現在,純血五胡差不多都被揚干凈啦!
可是現在,突然出現了這么一個不講道理的夏林,上來那是真砍啊,重步兵往那一站是刀砍不動、斧劈不動,吃了一弩巋然不動,除非用投石機硬砸,床弩硬撞,否則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關鍵還能召喚天雷,據前線跑回去的士兵說夏林軍的天雷一響那便是人仰馬翻,人碰到就是粉身碎骨,馬根本也不聽指揮被嚇得四處亂竄,重大的踩踏傷亡就是因為這軍中的天雷。
對,還有他們的邪火,那火連水都沒法熄滅,沾上就能從皮甲一路燒到骨頭,不見骨絕不熄。
大家本來相處的好好的,你菜我也菜,互相打打表演賽賺點活命錢,突然這雜魚池子里蹦來一條鼉龍,血高防厚、皮糙肉厚、聲若悶雷還能口吐邪火,這叫人怎么玩?
談判的場地很快就來到了鎮上最大的酒樓之中,因為條件有限所以只能暫時安排在這里。
城中已經戒嚴,四周圍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士兵,唐軍、突厥軍、魏軍、唐邊軍和綠林軍,五色軍服往那一擺,所有其他士兵都在盯著綠林軍的鎧甲在看,他們很難想象就是這幫狗日的綠林軍平日到底都吃的是什么,就連日常站崗巡視都穿著重甲……
本來是夏林敲竹杠專場,這下好了,真成了八方會談。雖然能夠理解這幫人想分一杯羹的念頭,但這個吃相著實有些難看了。
夏林第一個入場,他二話沒說就直接坐在了主位上,周圍那些個年紀一大把的使團成員當時臉就綠了,要知道這幫人大概就是天底下最看重規矩的那幫人了,一盤魚上桌魚頭擺不端正都直接甩手走人的人,而如今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夏林這個年輕后生坐在了談判桌的最核心位置。
但是這會兒卻沒有一個人出來挑夏林的毛病,即便是大有不悅,但卻還是強忍下了情緒,生生坐在那等待了起來。
夏林坐上之后,旁邊的參將立刻把東西都準備了起來,他假模假樣的翻閱著卷宗,甚至連頭也不抬的就問道:“諸位不請自來是有何貴干吶?”
這時所有人中最機敏的房玄齡立刻笑道:“是這樣的,聽聞夏將軍已擊潰突厥部族,我等奉皇命前來探查一番。”
夏林垂下眼皮子笑了笑:“好一個探查。好了,這里的事情呢,比較復雜,你們開始討論吧。我暫時不參加探討,你們直抒胸臆便是。”
直到夏林這一松口,這幫使團立刻就開始逐一的闡述自己的立場了。
首先發言的就是東突厥的可汗,他慷慨陳詞的講述了西突厥的殘暴和這些年對草原百姓的侵害以及對東突厥本身的傷害,說到動情之處甚至情不自禁的開始飆母語,夏林這會兒咳嗽了一聲:“執失大汗,請注意言辭,請繼續。”
東突厥大汗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恢復了常態,接著他就提出了自己的訴求,要求西突厥將這些年侵占的原本屬于東突厥的八百八十里江山如數奉還。
這會兒西突厥的阿史那大汗拍著桌子就跳了起來:“你這奴仆賤種……”
“阿史那大汗,請你也注意言辭。”夏林敲了敲桌子:“大國外交,自當雅量,請繼續。”
“執失!你仗著當年有漢人相助奪了我的江山,你現在還好意思在這里說這種話?我打不過漢人的將軍我還打不過你嗎?你有能耐便屯兵陰山,你我決一死戰,誰輸了誰把草原拱手讓出。”
“好你個手下敗將。”這會兒房玄齡倒是冷笑了起來:“敗兵之將也敢在這狂吠?”
“房大人。”夏林抬起頭來:“誒,我說他們沒說你是吧?你們要是再這樣,都給我出去!”
雖然夏林已經很努力的維持會場秩序了,但他們最終還是吵成了一團,一開始還是圍攻西突厥阿史那可汗,但很快當他們的訴求發生沖突時,這幫人就開始互相咬了。
房玄齡說綠林軍的軍餉和糧草都是長安供給,在賠償時長安理應分到一些,最少三成。
而這會兒河西節度使就蹦出來了,說房玄齡一句切換成正常人能聽懂的話就是“我艸你媽,你們長安還要逼臉不要,你們就給了那五十車糧食,后來的糧食都是從我這拿的”。
然后魏國的使團一口咬定說:“夏將軍是我魏臣,綠林軍是我魏軍,還是大魏皇帝御封的御林軍,這打了勝仗跟你們有什么關系?你們的糧食還你們就是,我大魏還差你們那一口啊?”
會談吵成了羅圈架,拍桌子扔杯子,一屋子文臣差點連劍都掏上了,房玄齡主動約架鐘渠門口對砍,一人三劍,活著的那個算贏。
而東、西兩突厥的大汗更是連腳上的靴子都摘下來扔了對方。
夏林全程撐著腦袋在那看他們逐漸要從罵戰變成瘋狂大亂斗,他無奈之下只能是咳嗽了一聲打斷了這場亂局:“好了,我也算看出來了,諸位也是一點章法都沒有,不如這樣,今日就先行作罷,大家各自回去休息休息,明日再戰……不是,明日再議。”
說完他一撩他的大氅,走了。
這場上的人一看正主兒走了,他們也沒什么好聊的了,于是各自也都拱拱手算是告辭了。
多方這第一天的談判算是充分交換了意見,各方都表示對此事不能置之不理,如果對方仍要一意孤行,由此引起的后果將由東、西突厥、唐、魏、河西道方負責……
而這還不算是最尷尬的,最尷尬的事情是當天晚些時候,他們又不約而同的在夏林的辦公地點碰面了。
大伙兒一看,這不巧了么,然后夏林也沒出來見他們,生生把這幫人晾在一邊。這下可好了,所有人都認為夏林避而不見的原因是其他人同事過來干擾了夏林的判斷。坐在那可就小嘴抹了蜜……
“大帥,打起來了!”
夏林這會兒正在泡澡,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算是被這幫逼全給毀了,這會兒聽到他們打起來了,夏林也不在意,只是揮了揮手:“讓他們打。”
還別說,別看房玄齡是個文臣,他的戰斗力真還不錯,這幫人是個二十多人的大混戰模式,最后他力壓河西節度使、東西兩突厥以及那個不中用的大魏廢物,成功吃雞。
“文臣怎樣?君子六藝,老夫一樣也沒落下!”
房玄齡左眼都已經腫得睜不開了,右手膀子也脫了臼,往那一站就是戰損版殺神的模樣:“你們還要練!”
但這會兒不是練不練的事了,這幫老骨頭都已經在地上哼哼了,只能把他們全拉到軍醫室,該推拿的推拿該正骨的正骨,整個軍醫室內一片哀嚎,那真是比過年村里殺豬都熱鬧。
這會兒夏林在外頭窗口偷偷往里頭看,他旁邊站著的卓恒小聲問道:“師兄,這都是當世名士,怎會這樣。”
“這不太正常了么。”夏林倒是笑了起來:“別說現在了,往后千年聯合國大會那該打也是一樣打。”
“聯合國?是何物?”
“哦,沒什么卵用。就是全世界各個國家的代表在湊在一塊,商量著解決地區爭端。”
“那能有何用?”
“對小國還是有用的,能決定生死來的。”夏林撇了撇嘴:“對大國嘛。卓恒啊,師兄跟你說過的,戰場上拿不到的東西,談判桌上都是鬼迷日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