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可要為我做主啊!陛下!”
朝堂之上,陳啟陳指揮使聲淚俱下的又把事情說了一遍,當聽到查河道衙門的時候,不少人心里都開始突突了,但聽到說刺殺欽差的時候,有近八成的人背后從脖子一路涼到了尾巴骨。
刺殺欽差跟刺王殺駕本質上沒有區別,那就是狠狠的給皇權一巴掌,難怪陳啟這么個封疆大吏會哭成這樣,這放在誰身上不害怕呢。
“欽差被刺之后身受重傷,正在雁門關內養傷。陛下,您可要為臣做主啊,臣真的冤枉啊!”
鴻寶帝雖然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而且也知道夏林那邊是裝的,但他還是要做出震怒的樣子,手一拍龍椅就站了起來:“刑部,大理寺,御史臺,出來!”
三部老大應聲走了出來,那這會兒他們三個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被陛下的震怒所波及。
“此事交于你們三部衙門調查,若是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我拿你們是問!”
這三部的老大聽完之后暗暗咋舌,但卻還是領了旨退到了一邊,接著鴻寶帝指著陳啟說:“陳啟,在你治下出了這等事情,你也難辭其咎,但念在你也不知情且這些日子協同調查河南道謀反也頗廢精力,朕便也不為難你,便罰俸三年小懲大誡。”
“臣叩謝陛下圣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啟叩首,站起身后還抹了抹眼淚,而這會兒鴻寶帝坐回龍椅之上,看上去情緒稍平緩了一些,他掃視了一圈群臣之后,深吸一口氣:“到底是誰干的,朕也不在此猜測,但若是之后水落石出,便莫要怪朕不留情面。”
這會兒高士廉上前一步走,拱手說道:“陛下,臣聽聞此番受傷的欽差乃是從五品巡察御史夏林,方才陳指揮使說他受傷的位置頗為不雅,恐要絕后。那草原和親之事……”
鴻寶帝嘆氣道:“只能去與草原特使說明原委了。”
高士廉這會兒眼珠子一轉,便再次開口說道:“臣聽聞這夏林在駐守洛陽之時倒也立了些功勞,如今又因公重傷,陛下臣以為可將他調回京城好生安置。”
鴻寶帝瞥了一眼高士廉,然后也沒有反駁:“那便依高愛卿所言辦吧。”
但這會兒吏部尚書突然站了出來,一臉剛正不阿的說道:“陛下不可,吏部選拔歷來不可有頑疾、傷病,更何況是入京為官者,還望陛下三思。”
這倆人明顯就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高士廉難不成真的想讓夏林來京城?開玩笑呢,他一來京城曾明那不得連夜點炮仗?碰到這么個橫沖直撞的玩意,而且又是太子新臣,如果讓這樣的人直達天聽,調來京城過不了多久整個朝堂都得被他給攪合咯。
但人家畢竟是功臣,在外頭查案被刺殺的,如果不好好安撫的話,又會讓朝廷喪失威信,所以必須有倆人配合著來,既要給他賞賜又要讓他滾遠點。
高士廉都想好了,最好的結果就是讓這個吊毛趕緊官復原職,回去那個浮梁縣的一畝三分地上慢慢耕耘,別老出現在奏表里就完事了。
他倒不是害怕夏林,只是這人明擺著就是政敵手中的一柄鋼槍,出其不意的就會扎一下他高士廉的屁股,這可不是什么讓人舒服的事。
“那依賀愛卿的意思是?”
“臣以為此人因公負傷不假,但朝堂法度卻不可破,倒不如封賞百戶留俸待用。”
鴻寶帝聽完直接眉頭就皺了起來,這吏部尚書的意思很簡單,就是把夏林棄用,國家養著他讓他早早的“告老還鄉”,算是直接破滅了他以后的路。
這個事怎么能干呢?要說等他修養完成另做他用還行,直接給人罷官算怎么回事?
果不其然這個點子王一開口,朝堂里頭的其他人就都亂了起來,這會兒有那脾氣爆裂的諸如曾明,那可就直接上來開噴了。
“賀大人可支了一步好棋啊。倒是能讓天下人都看看大魏朝堂是如何對待忠義之士的,也能讓天下人都好好看看陛下是如何不仁不義的。我就在此問一句賀大人,若士不舍其命、官不忠其職,大魏往后該如何?天下往后該如何?傷病者則棄之,寒的可是千萬忠心者的心,如此看來賀大人倒還真是忠肝義膽急大魏所急呢。”
曾明臉都罵紅了,吏部尚書垂下頭來不說話了。周圍百官也在嗡嗡的討論起來,都覺得這個法子太畜生,根本不把人當人,真施行了下去大魏基本也就完了。
鴻寶帝這會兒也是深吸一口氣,但是個人都能看出他對這個餿主意十分不滿,已經處于爆發的邊緣了。
幸好這會兒高士廉瞬間切入,他拱手說道:“陛下,臣以為曾仆射言之有理,賀尚書提議是有些不近人情了。不過賀尚書倒也不是沒有道理,臣有一折中之法。”
“說。”
“那夏林本是江南道縣令,之后被蝗災屯糧一案波及,如今案子已經查清,夏林不但無過反而有功,臣以為倒不如趁此機會讓其官復原職再賞金萬兩以彰其功。”高士廉十分認真的說道:“若陛下感念其護國有功,可加食邑千戶彰顯大魏于士者仁德兼備。”
鴻寶帝這會兒看上去是有些累了,揮了揮手道:“那便按高愛卿所言去辦吧,高愛卿你且將事情置辦一下。朕有些乏了,今日先便如此散了吧。”
“臣遵旨領命。”高士廉躬身領命。
而后散朝之后,曾明跟刑部、大理寺的兩個頭頭快步的走出大殿,三人籠著袖子悶著頭,這會兒大理寺寺卿滿面愁容的說:“曾仆射,這個事怎么查啊,查河道衙門?還是查刺殺欽差?”
曾明皺著眉頭:“查刺殺欽差就能查到河道衙門,查河道衙門就能查到刺殺欽差。”
“哎喲,這……”
這會兒他們突然看到高士廉正在前頭踱步,曾明雖與高士廉政見不合是多年的老對手了,但畢竟同朝為官幾十載了,天底下還沒有比他更了解高士廉的,看到他那樣子就知道他有話要說。
“高相,該焦灼的是我等吧,你怎的如此焦急啊?”曾明上去就調侃起了高士廉:“莫非高相牽扯其中不成?”
高相掃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滿朝臣工誰不牽扯其中?你御史臺去年失火重建可是花了七萬兩,錢是誰給你出的?河道衙門。刑部還有大理寺,誰沒沾河道衙門的光?”
曾明抿著嘴無話可說,這會兒高士廉伸出手來將一張紙條透過袖子塞到曾明的手上:“曾相明察。”
說完他轉身便走了,而曾明拿出紙條看了一眼,上頭正是戶部十三名官員的名單,包括兩個侍郎,主要就是那個姓時的左侍郎,甚至他豢養殺手的生產線都被高士廉標注了出來。
曾明看了一眼高士廉的背影,小聲嘀咕了一聲:“老高是真狠啊。”
旁邊刑部與大理寺的人都保持著沉默,大伙兒都當剛才自己什么都沒看到什么都沒聽到。
之后的幾天,刺殺欽差案破得極快,原本讓所有人都頭疼的疑難雜癥,僅僅用了三天就先是京兆府審,審完了大理寺復審,然后基本就定了性,接著便是刑部復核,上呈中樞由左右二相批,二相批完皇帝終審,接著大印一蓋,這事就算是完了。
而這個大印就是戶部一堆人的棺材板,大印蓋下的瞬間,首先就是告病的時侍郎被判了個抄家斬首,然后便是戶部一堆人都跟著吃了掛落,反正最終贏家就是京城教司坊,一夜之間上貨數百……
這會兒戶部幾乎都被殺空了,就剩下一個在外頭處理去年蝗災遺留問題的尚書和跟著他一起出去的右侍郎兩個光桿司令。
“賓王啊。”
高士廉這會兒正在長江邊散步,身邊跟著的是馬周。這次處置速度能如此之快,其實還主要是馬周為高士廉定下了計策方案,既能保住河道衙門又能平息陛下怒火,而這件事做完之后,果然正如馬周所計劃的那樣,一切都是快刀斬亂麻,果斷的讓人反應不過來。
“高相。”
高士廉側過頭看著馬周,滿臉的欣賞:“你啊,倒真的是個心狠手辣之輩,不過當朝者就該如此。如今戶部空虛,我見你能力如此出眾,打算推舉你去戶部任左侍郎,你可愿意?”
馬周一聽,納頭便拜:“多謝高相提拔,馬周愿為高相效犬馬之勞!”
“哎呀,你的犬馬之勞留給陛下便好,我就是喜歡提拔你們這些年輕人。”
在夏林抵達洛陽的同一天,馬周也如愿升任為戶部的左侍郎,這下可正經的是要比夏林的官高了,從四品的侍郎人家要熬二三十年,馬周兩年便上去了,朝堂里的人那自然是說不出的羨慕,升級的速度比他娘的造反都快。
不過倒也不怪別的,主要是這幾年整個大魏都動蕩的很,朝堂里頭的官員跟流水一樣一批換一批,更替速度已經有些不正常了,他們手中著實也無有良臣可用。
而至于河道衙門的事,都抄了那么多戶部官員了,自然河道衙門就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是查到哪就處置到哪,而且處置方式也很有意思,那就是把雁門關的河道衙門和鹽漕衙門里的主官停職罰俸、閉門思過。可謂是罰了跟沒罰一樣,而大伙兒心里也都明白,甚至就連皇帝心里都明白。
反倒是夏林,一道圣旨下去,他不光官復原職得金萬兩還得了食邑千戶,雖然沒加官進爵,但這已經完全達到了他的目的了。
只是現在夏林還不知道,因為他剛回到洛陽正在跟糖寶兒籌劃著怎么去對付他唐家的宗族勢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