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樂呵呵的去查閱這些年崤縣的卷宗,這早就布置下去的任務,他要能看出問題才有鬼呢,崤縣縣令蒙長山坐在旁邊親自為夏林端茶滴水,那伺候的叫好一個熱鬧。
“嗯,真不錯。洛陽十二縣,就是你崤縣治理得頂好啊。”夏林放下卷宗滿臉堆笑:“到時我定要讓守備大人記下這一筆。”
“夏巡查客氣了客氣了,都是下官分內之事,責無旁貸,哪里還敢向上邀功。下官只盼夏大人能指摘些不足來,讓下官好好改正。”
正說話之間,他的手中輕輕推上來了一摞商號銀票,臉上卻不動聲色的說道:“夏巡查此番辛勞,下官這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還請夏巡查喝茶。”
夏林將銀票攏到了袖子里,臉上也沒露出任何特別的表情:“十二縣中,你蒙大人治下最為清明,此番功績的確值得歌頌,再加上前些日子治理有方,蝗蟲都不進這崤縣境內,的確是有大氣象,待我返回之后定要說明一番。”
“哎喲哎喲,這可是折煞下官了,下官怎敢如此勞煩夏巡查!”
夏林哈哈一笑:“無妨無妨,職責所在罷了。不過,該有的把式還是要做全,其他縣里做了那檢舉臺,若是崤縣不設總歸說不過去。蒙大人你看?”
“設!必須設!不能因為這點小事為難夏巡查,大人打算幾時設?”
夏林看了看天色:“這眼看天黑了,那不如就現在設吧,反正都是設那六個時辰,也沒說是那早設晚設啊。”
蒙縣令一聽哪里不知道這夏林是在幫他呢,連忙笑了起來:“妙啊夏巡查,妙啊!下官這就是去準備。”
“且慢。”夏林抬起手說道:“蒙縣令,您可要想仔細咯,這十二縣令里已經被辦了四個,你可沒有什么……啊?”
“沒有沒有,當然沒有,怎敢欺騙夏巡查呢,巡查盡管放心,下官這便去辦事了,巡查且休息便是。”
夏林端起茶喝了一口,看著快步離開的蒙縣令,臉上并沒有表情,只是吹了吹浮在茶口上的茶葉沫子,然后看了一眼杯子:“喲,浮梁的杯子,有錢吶。”
外頭的伸冤臺很快就張羅了起來,中間放著一張大鼓,上頭落滿了雪與塵,似乎是許久沒用過一般。
有四個兇戾的衙役站在兩邊,手上拿著那水火棍,用那吃人的目光迎來送往,那感覺就跟在舉報信箱上頭掛著個攝像頭一樣,誰敢亂講話?
夏林跟蒙縣令就站在旁邊,夏林的雙手攏在獸皮的袖套里,臉上全是笑容,靜靜的看著來往的人群。
蒙縣令更是得意洋洋他四個得力的打手能夠威懾住這些刁民窮鬼,甚至還有心思湊到夏林面前小聲說:“夏巡查,我這四個手下,那可是崤縣的四大金剛,這些窮鬼見了他們那就是老鼠見了貓,動彈不得。”
“好好好。”夏林笑著點頭,連說了三個好。
看到他贊許的表情,蒙縣令那是真高興,一看自己這路數走對了,他還給夏林介紹起了自己的先進經驗來。
“夏巡查,不瞞您說,這些窮鬼那就如牛馬一般,能給他們一口吃的,他們就得給我感恩戴德。不知夏大人放過牛沒有?哦……夏大人怎么可能放過牛,哈哈哈,是下官糊涂了。這放牛的人都知道,牛叫喚了,將繩子綁在樹上抽它幾鞭子,它就是有天大的力氣也掙脫不得。這些個窮鬼也是一樣,根底在這里呢,拴著呢,怎么抽他們都起不了風浪。”
夏林沒接話,只是笑得眉眼彎彎。
眼看這天色愈發暗淡了,雪下得更大了,風雪之中那個臺子也逐漸變得白皚皚的一片,倒是像個笑話。
而就在這時,不知道突然從什么地方沖出來一堆穿長衫的,這些人的手和臉都凍得紅紅的,他們一行大概二十個人,為首的一個看著也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神情激動表情憤怒:“我有冤情!”
他一邊叫喊著一邊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用指尖血寫的血書,面朝著那面大鼓噗通一聲跪下了:“黃天在上,學生范書遙有訴!”
那幾個衙役一看這有那不長眼睛的,立刻就上前要去驅趕,但這會兒蒙縣令可就愣住了,他是千算萬算沒算到突然會有一群他娘的年輕書生跑出來,于是只能尷尬的看了夏林一眼。
“夏巡查……”
“無妨。”夏林抬起手笑道:“有冤伸冤,有訴控訴。”
那書生跪在那高舉血書,朗聲喊道:“我一告崤縣蒙之義當街縱馬撞死無辜。二告崤縣縣令蒙長山縱容包庇。三告巡查夏林官官相護。”
夏林當時的臉色就變得鐵青了起來,而那蒙縣令看到他那個臉色頓時也變得驚慌失措起來,連忙指著那書生呵斥:“哪里來的刁民!可知誣告朝廷命官下場如何?”
“若有半分誣告,我等愿以死明志!”
他說完,身后那跟著一起來的學生齊刷刷的跪了下來:“我等愿以死明志!”
夏林在旁邊輕輕點了點頭,然后側身看了一眼蒙縣令。
“夏巡查,你可莫要聽信他們的三言兩語,這必定是有人要陷害我呀……他們陷害我!”
夏林擺了擺手:“自古以來愿以死明志者,不論緣由皆需開堂審理,這個規矩蒙縣令難不成不知?若是他們真是誣告,自然是要償命的,蒙縣令你慌什么?”
說完之后夏林仍然攏著袖子站在那:“你們幾個既然以下克上狀告官員,那一人進去先領二十大板吧,明日崤縣縣衙開堂公審。”
那些個書生是一句話沒說,站起身便走入到了大堂之內,一人領了二十棍子,不過夏林倒是沒讓行刑的衙役下死手,疼一疼也就罷了。
“委屈你們今日先住在衙門大牢之中,明日一早入堂開審。”
為首的那個書生朝夏林拱了拱手,接著這一行人便被帶入到了大牢之中,而蒙縣令這會兒慌了神,他無助的看向夏林:“夏巡查,這可如何是好啊?”
“怎么?蒙縣令這是……怕了?”
“那倒不是,只是擔心他們的誣告對夏巡查名聲有損。”
夏林哈哈一笑:“無妨,御史言官本該如此,清者自清嘛,蒙大人也無需擔心,明日我會請守備大人前來親審,定要叫他還你一個清白。”
這一番話說下來,蒙縣令在這數九寒冬里已是汗流浹背,而夏林則這么攏著袖子慢慢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看到他離開之后,蒙縣令一屁股坐在了衙門臺階上,喃喃自語道:“完了……完了,全完了……”
書生告官的事情不知怎的在一夜之間就傳遍了整個洛陽文壇,第二天一早衙門還沒開門,這外頭就站了上百書生文人,還有那名聲在外的文壇巨匠也在其中。
這自然也會吸引許多百姓前來,大伙兒都在討論這個事情,就連當時夏林他們的街坊都過來了,畢竟大伙兒怎么也想不到那個原本死得不明不白的春花兒竟還有被人翻案的一天,所有人都在憋著一口氣呢。
只是聽說是什么欽差夏林,他們就覺得這名字多少有些耳熟,但一時間卻也想不起在哪聽過。
“你們看,那不是小林子嘛!”
正在大家翹首以盼之時,兩臺轎子緩緩的停在了衙門口,周圍的衙役立刻上前幫轎子里的人掀開了簾子,第一臺轎子里下來的自然是洛陽守備洪長武,可這第二臺轎子上下來的可就是夏林了。
街坊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小林子,前幾天大伙兒還見過呢,只是那會兒他們只是覺得他和大春兩人是在外頭發達了,卻是沒想到今天再見到小林子時他卻是能跟守備那樣天大的官站在一起,兩人還都是坐轎子的嘞。
“洪守備請。”
“夏巡查請。”
兩人客套一陣之后便走進了衙門,只是在跨進門檻的一瞬間,夏林回頭看了那些街坊們一眼,然后輕輕的拍了拍胸口,接著再便就是轉過身消失在了照壁后頭。
街坊們這才明白,原來小林子真的是要給春花伸冤,有那感情細膩的當時眼淚水兒就下來了,特別是豬肉佬的媳婦她趴在豬肉佬身上就嗚嗚的哭了起來,嘴里嘟囔著說道:“春花唉……我苦命的春花,小林子回來給你報仇了。”
這次因為夏林也是被狀告之人,他不得主審只能旁聽,而整個洛陽能審他的人只有洪守備一人,所以這案子可就大了起來,直接牽扯到一個欽差和一個地方守備。
這會兒涉案普通縣令都沒資格坐著,除了夏林是因為帶著皇家玉佩所以才能坐著受審和旁聽。
他全程不說話,周圍的百姓也在許可的范圍內涌到了衙門門口窗戶下也都站滿了人。
“那夏巡查,本官便開始了?”
洪守備極是客氣的詢問了一聲夏林,而夏林點了點頭:“這了洪大人最大,一切聽洪大人的。”
“好。”洪守備手中的驚堂木一拍:“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