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林為什么沒有直接往外賣玻璃跟水泥,反而是選擇用一種相對保密的方式來生產這兩種東西,可不就是在等著鴻寶帝這一程呢。
太早把玻璃制品推廣出去,不但給不了什么震撼反而會給人奪取資源的可能,瓷器因為土質的原因他們拿不走,玻璃這種玩意他們還拿不走么?
但如果這些東西加到了皇家認證里面那整個情況就會變得不一樣了,那就等于是貼上了一個牢不可破的營業執照而且只要配方工藝不外傳他們恐怕一時半會也沒法形成競爭。
這鴻寶帝這不是在書院的飯堂中吃飯么,今天的菜品跟往日并沒有不同,大鍋菜說好吃那真是說不上,但菜品種類的確是不少,因為夏林弄了好多油來并且這陣子浮梁縣周圍幾個縣的油菜籽也都開始出油了,所以這陣子書院里頭可是有虎皮蛋和油炸雞腿吃,這油炸的東西在這個時代里那可正經算是頂級好物了。
所以那些水煮的菜鴻寶帝吃不慣,但這大雞腿他老人家可是生啃了一整根,吃完之后還不忘一抹嘴說問那旁邊的狼吞虎咽的少年:“你們平日里也都有這些吃食?”
他其實還是很害怕是因為他自己來到這邊來之后才有的這些伙食,假東西誰愛看呢,但他去過那么多地方,大部分都是有弄虛作假的成分在里頭,可是也沒辦法,畢竟這個時代普通人想吃飽都是一件挺難的事情,不做點假實在是難看。
旁邊的學生聽到他的問話只是指了指貼在飯堂墻壁上的“食不言寢不語”然后就繼續吃起飯來,而鴻寶帝只是看了一眼便笑瞇瞇的等在了那里。
畢竟誰能不喜歡懂規矩的好孩子呢。
等到身邊那孩子咽下了嘴里的飯菜,這個剛來到變聲期的半大小子就說道:“每日都有,只是種類有所不同,您看那墻上有每日菜單,有些東西我們都吃膩了。”
鴻寶帝轉過頭看了一眼,果然發現墻上貼著七日菜單,肉蛋魚等等一應俱全,而且看上去貼著有些時日了,再看書院的學生雖然有的年齡還小,但一個個強壯得像那小牛犢子一樣,這在別處可看不見,他一路下來看到別處的孩子雖然都不能說瘦骨嶙峋吧,但卻也沒有如這里這般壯實的。
“看來是真的好啊,能花如此多的錢財精力來辦學,那是真的極好的。”鴻寶帝贊嘆一聲后再繼續笑著問道:“你們以后打算是科考啊?還是打算怎樣?”
“老人家,你是外地來的吧?”那學生笑道:“鵝湖書院六歲便能入學,十二歲便要有一個內考。過線的便去那科考班,若是沒能過線則會被分去技工班。科考班上到十七歲便是參加科舉,技工班上到十六歲便去工坊。因為書院中出去的人識字、懂得多,出去干活要比其他學徒的賺得多些,而且若是優秀的還會被分去那縣里辦的工坊,說不定將來可是要當廠長的。”
鴻寶帝聽著倒是連連點頭,他就覺得這個法子好,讀書固然重要,可大匠也是極稀缺的,都別說市井里,就算是朝堂中若是能當個大匠也是最高能掛上三品、四品,甚至若是讀過書的大匠當工部侍郎甚至尚書都是可以的。
這個法子好,當推!
而這時一輛小車緩緩而來,一個書院高年級的少年走過來將一個林檎也就是蘋果放在了鴻寶帝的面前,而他觀察了一圈發現每個人桌上都有一個,甚至有些人還滿臉嫌棄的將這個遞給了其他同窗,這可不像是演的,那種嫌棄之感可不是他們那個年紀的人能演出來的。
看起來這個應當是經常發放才會如此,不過這些孩子嫌棄,他可不嫌棄,拿起林檎就咬了一口,只覺得清脆酸甜美味多汁,吃完炸雞腿再吃一份這個,感覺不知道多美了。
再想想那些一臉嫌棄的孩子,鴻寶帝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日子過得太好了,看給孩子慣的。
不過聯想到別處那些連飯都吃不飽的孩子,鴻寶帝心中就特別無奈且感傷,只覺得是自己無能……
可這也給他帶來了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這浮梁縣憑什么這么有錢這么富裕?這別說京畿道那些縣了,就連金陵都做不到這個程度。
問別人可能問不出,但問這書院里的孩子卻是大概能問出來的,俗話說的好“童言無忌”,小孩不會撒謊,至少撒謊能叫人看得出。
“我問你啊。”鴻寶帝滿臉好奇的問著那孩子:“你們這浮梁為何如此富裕?”
能在這鵝湖書院讀書且身上穿著的是科考班灰白色院服的人,那就沒有菜鳥,讀書不行的可都去穿那藍色的技工班服了,這小子一聽老頭兒這么問,那他那愛顯擺的心就上來了,用手絹抹了一把嘴便開始了他的表演。
“要說浮梁富庶,那也是在夏大人來之后的事情。三年,不過三年之前此地還是個不毛之地,百姓窮困,雖有制陶,但卻貧瘠。自從這夏大人來了之后,他便引那開源之法,興辦工坊、集思廣益,他上課時說,一地若想發展改變貧困,那便要有一進一出之門。”
“哦?何為一進一出呢?”鴻寶帝立刻化身最佳捧哏:“可否細細說來?”
“這進,便是要讓外頭的信息走進來,這出便是要讓這里的貨物走出去。而且要利用好自身的先發優勢,將外頭需要什么我們便生產什么轉變為我們生產什么外頭便需要什么。”那孩子講得是搖頭晃腦:“而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夏大人所說的創新。”
“創新?那何為創新呢?”
要換成別人,鴻寶帝那可是懶得聽這么多廢話的,可一個半大小子搖頭晃腦做大人模樣時卻是極招人喜歡的,他一老頭兒聽個孩子這樣絮叨那也是蠻有意思的。
“這個簡單,便是不斷推出新東西。比如老人家您看那窗戶,以往我們用窗戶紙,屋內即便是大晴天也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但如今我們用的是玻璃,窗明幾凈便成了家常便飯,而這玻璃不光能透光還能保暖,即便是冬日也可以抵御嚴寒和風霜。還有那水泥之物,更是使得修橋鋪路蓋房變得簡單,一棟房子原本數月,但自從有了水泥與磚石之后,不出幾日便能成型。還有鋼鐵、農藥等等,那都是創新之物,涵蓋衣食住行,您可發現這浮梁周邊的莊稼長勢極好?”
唉?這么一說鴻寶帝還真的想了起來,他一路走來就是見到以浮梁為中心的這么一圈,不管是蔬菜還是糧食都長勢喜人,他一開始還以為是水土問題,可若比肥沃京畿周遭可比這里肥沃,但莊稼長得就不如這里的好。
“那是為何?”
“夏大人說這是因為藥與肥,他說這莊稼與人一樣也是要吃藥的,生了蟲要吃藥、得了病也要吃藥,光土地肥沃支撐不起那大片的莊稼,還需要給他們喂藥,于是便有了農藥。這給地里打了藥之后,蟲不吃了,葉不黃了,收成自然便上去了。收成上去了,余糧便能用來喂雞喂鴨養豬養牛,這才便有了我們碗中的雞鴨魚肉。”
“嗯,有道理。”鴻寶帝連連點頭:“倒是新鮮東西。”
“這自古以來唯商賈最精,他們最知道該如何賺錢,商賈多了,信息便流通了,信息流通了,這里的貨物就好安排生產,而生產的東西又從他們手中流出去,這邊是夏大人所說的良性循環,才能更好的拉動內需。”
這一個接著一個的新詞把鴻寶帝弄得是一愣一愣的,什么創新什么良性循環什么拉動內需,他不懂就一個一個的問,圣人都說不恥下問嘛,他也沒覺得有什么。
而這會兒周圍那些學生大多也都吃完了,見到這里有好玩的便圍攏了上來,原本是一個人給鴻寶帝上課,如今變成了七嘴八舌暢抒己見。
這說了一大圈,倒也著實為鴻寶帝解釋了他這幾日的疑惑,原來一切的問題都在那個“內需”上呢,看來自己雖然已經老了,但該學的東西是一個都逃不掉呢……
一頓飯下來,鴻寶帝不光是吃飽了還學了個飽,在告別時他甚至都有些依依不舍,因為這些思維活絡的孩子那可就是大魏的未來,是他鴻寶帝的子民。他也終于能看見一批一開口不是那之乎者也風花雪月的少年郎了。
從他們嘴里蹦出來的詞一個賽一個的新鮮,什么“生產力”什么“勞動效率”什么“創新”什么“供需關系”,士農工商好像就沒有他們不懂的,七嘴八舌之間提出問題還能提出解決問題的方案,先不管他們說的對不對,能不能實現,但至少孩子們是腳踏實地的在琢磨在思考,這是極好的,真的是極好的。
現在再回頭想想那些世家書院里教出來的東西……
哼,惡臭不堪,張嘴便是虛頭巴腦的大義、教化,落不到實處、解決不了問題,最后卻都成了那爭名奪利之人。
而走出書院的鴻寶帝又拿出了懷中的《少年中國說》通讀一遍,這才將這本冊子里的東西理解了個透徹。
想到這里,他倒是對那些所謂“創新”的東西產生了興趣,打算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