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泰山腳下。
一座臨時的行宮,正在緊鑼密鼓的修建之中,負責修建這座行宮的,是杜謙杜相公,晉王李正,還有皇三子鄭王李蒼。
主要是杜相公負責把握大局,晉王李正負責統籌,而鄭王李蒼負責出錢。
算上這一次出行,在位近二十年,李云一共從皇城里出來三次。
不同于其他皇帝,所到之處處處修建行宮,一定要搞出符合自己身份的禮制,李云很少修建行宮。
或者說,他就沒有修建過行宮。
他出行的時候,如果宿在野外,那就搭建大規模的臨時帳篷,稱作皇帳。
如果在大城市駐留,那么就臨時住在當地的大戶人家家里。
比如上一次到關中的時候,李云就是住在秦王府,連舊周皇宮都沒有去住。
要是住在金陵,那就有現成的皇宮,也不必要再去修建什么行宮。
兗州的這座被稱為泰山行宮的天子行宮,是李皇帝入主天下以來,修建的第一座行宮。
之所以修建泰山行宮,當然也有李云自己的考量,主要是政治上的打算,他雖然對后世子孫并不強求,但還是盼望,將來的兒孫們,也能完成足以封禪的偉業,然后住進這座泰山行宮里。
當然了,要是有不要臉的子孫,沒有功德非要來住,那也沒有辦法,多少也能省下點錢了。
這天,杜相公拉著禮部尚書,一起去攀登泰山,一邊登山一邊商議祭天當天的具體流程,而晉王爺則是留在泰山山腳下的行宮里,與鄭王一起,視察這座還在建設之中的行宮。
大概看了一遍之后,晉王爺才笑著說道:“三郎現在真是發了財了,這么大一座行宮,你說蓋就蓋起來了。”
鄭王苦笑道:“說白了,這都是父皇自己掏的腰包,我只是替父皇代管那些財物而已。”
說著,他也有些感慨,說道:“還好,父皇明說了行宮修在山腳下,要是像幾位相公說的那樣,修在半山腰,那可就不止這些花費了,耗費的時間也遠遠不止幾個月。”
晉王爺左右看了看行宮現場,然后笑著說道:“你那父皇,愿意傷財,卻未必愿意勞民。”
“這要是修在泰山山腰上,時間來不及不說,恐怕要死不少人。”
大料運輸,不管是木料還是石料,在這個時代都是巨大的問題,在平地還好處理,要是真的運上山,以天子行宮的規格,一個工程建成,死個幾百人都不是什么稀奇事。
鄭王點頭說道:“侄兒小時候,很少能知道父皇是什么樣子,只覺得父皇橫掃天下群雄,很是厲害,這幾年成人,出來做事之后,才慢慢見到父皇的圣德之處。”
晉王爺笑了笑:“他小時候不這樣。”
說到這里,晉王爺頓了頓,搖頭道:“后來某一天,突然就成了個大好人,慢慢一路,竟真的就拯救了天下蒼生了。”
鄭王平日里,跟晉王李正交流的機會并不多,因為他自覺得自己出身問題,從小就不會像太子還有秦王一樣,跟晉王那么親近,此時聽晉王提起自己的父親,他便順著問道:“三叔,我父皇小時候是什么模樣?”
晉王爺摸了摸下巴,回答道:“大概跟你二哥的性子差不太多。”
鄭王想了想,然后開口笑道:“難怪三叔很喜歡我二哥。”
晉王笑著說道:“那也談不上,相比較來說,你父皇現在這樣,當然是更好的,他要是一直像以前那樣啊。”
晉王爺搖頭道:“現在就未必有你。”
說著,他自嘲一笑:“也未必有我了。”
話說到這里,晉王也似乎覺察到了,背后議論天子有些不太合適,他拍了拍鄭王李蒼的肩膀,咳嗽了一聲:“說著說著就說跑題了,這些話你可不要傳出去,要是傳出去了,你三叔也不承認是自己說的。”
鄭王連忙笑著說道:“您放心,我們兄弟之中,侄兒談不上本事大,也談不上模樣好,但是侄兒絕對是最不會亂說話的。”
晉王爺笑著說道:“這個我信,皇子之中,三郎你多半是最沉穩的了。”
“對了。”
晉王爺想起來一件事,問道:“三郎的母族有找到么?”
鄭王爺聞言,低頭嘆了口氣:“這幾年在陳州找到了,不過已經沒有我母妃的同輩人,只有幾個表兄弟姐妹,我問了母妃。”
“母妃讓我送了些財物去,就沒有多打擾了。”
鄭王的母親秦昭容,當年是被陳州刺史劉知遠“送”給李云的,她與自己原來那個家庭,當然就算不上關系太好,因此鄭王這幾年雖然嶄露了頭角,尋親的動力也不是很大。
晉王爺點了點頭,開口說道:“陛下估計,再有十來天,就能到兗州了。”
晉王爺笑著說道:“此時,諸皇子里只有三郎你在場,到時候,三郎說不定能跟著登壇亞祭。”
鄭王連連擺手,搖頭笑道:“三叔可不要害我,我就是來幫著弄行宮的,別的事情,我可不參與。”
叔侄倆說了會話,鄭王才想起來了一件事,問道:“三叔家的二郎呢,不是一道從洛陽出來了嗎,怎么沒見到?”
“在陛下身邊做親軍。”
晉王爺笑著說道:“也讓他出去鍛煉鍛煉,長長見識。”
鄭王若有所思:“那看來,二郎將來是準備進禁軍了。”
李正搖了搖頭:“沒影的事呢。”
叔侄倆說話的時候,杜謙杜相公,帶著禮部尚書一起,也到了行宮里,互相見禮之后,杜相公看著鄭王,問道:“殿下,這行宮十日之內能好嗎?”
“陛下十日之內就要到了。”
鄭王左右看了看,搖頭道:“恐怕不成,至少還得一個月時間。”
他苦笑道:“杜相您當時跟我說的可是祭天的日子,不是父皇到兗州的日子,我可不知道父皇什么時候從遼東道回來。”
一旁的晉王爺笑著說道:“杜相不必著急,到時候讓陛下去兗州城里住一段時間就是了,咱們的陛下,可不是待的住的性子,他即便是到了兗州,估計還要四處走動,到處看一看。”
說著,晉王繼續說道:“我聽說,兗州地方官,這段時間到處巡視走動,不知道在忙什么。”
杜謙搖頭道:“他們不敢亂來。”
他看向李正,正色道:“晉王爺,此次封禪,是我大唐除當年開國以外,最重要的一次大典,是必然要記在史冊上的,我等可不能出什么紕漏。”
晉王爺有些詫異,問道:“杜兄,一次祭天,有這么要緊嗎?”
杜謙回頭看了看泰山,面色嚴肅。
“此是溝通天地,天人交感之處,這一次封禪辦好了,萬姓認同,大唐正統,就徹底定了下來,往后世代不移。”
晉王笑了笑。
“陛下說過,正統在人心里,不在神壇上。”
杜相公也跟著笑了笑。
“但這天下,并不是人人開智。”
他看著晉王,正色道:“有些事情,做給聰明人看。”
說著,他又看向泰山:“而有些事情,卻要做給所有人看。”
十日之后,騎馬率眾的天子,一路奔馳到兗州城下。
晉王,鄭王,以及杜相,帶著一眾大小臣工,俱都跪在兗州城門口的官道上,迎接天子大駕。
一身大氅的皇帝陛下,翻身下馬,走到眾人身前,左手攙扶起杜謙,右手扶起晉王李正,然后看向眾人,笑著說道:“都起來,都起來。”
眾人起身之后,杜相公笑著說道:“陛下心情不錯。”
李皇帝笑道:“這一路雖然沒打上仗,但是一路騎馬,總算是過了癮,我多少年沒有能騎上馬了?”
說著,皇帝看了看杜謙,問道:“這里籌備的怎么樣了?”
杜相公回答道:“吉日之前,一定萬事俱備。”
“好。”
皇帝扭頭,看向泰山方向。
“折騰這一趟,史書上那個我的一輩子。”
李皇帝感慨一嘆。
“就算是有著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