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忠這個人,也是江東軍最老的一批老資格了。
當年,李云帶著軍隊北上淮南道,跟平盧軍梭哈的時候,連鄧陽都領兵北上了,當時就是錢忠奉命留守金陵,替李云看守大本營。
這個人的特點是,他幾乎沒有任何帥才。
沒有帥才的意思,就是說他沒有什么機變的能力。
同時也意味著,他會不折不扣的完成上司交代的任何命令。
蘇晟下達了命令之后,錢忠甚至沒有考慮今日之內取下潼關可能不可能,他便立刻去點了三個都尉營的兵馬,并且按照江東軍攻城的固定路數,準備開始攻城。
隨著擊鼓聲響動,一身甲胄的錢忠一聲令下,數千兵丁立刻朝著潼關沖殺了過去。
此時,潼關之上的守軍,也已經嚴陣以待,潼關關城之上,同樣一身甲胄的韋全忠韋大將軍,正拿著望遠鏡,皺著眉頭看著不遠處沖過來的江東軍。
現在,應該說是唐軍了。
韋大將軍有些不理解。
如果唐軍要猛攻潼關,這個時候正面,至少是要六七千兵力一起進攻,同時投石車也要跟進才對。
但是現在,可以清楚的看到,唐軍的投石車,還有相當一段距離,遠遠夠不到潼關城樓上。
沒有遠程的輔助,這三千唐軍只要進入一箭之地,立刻會被己方的弓弩射成篩子。
即便他們能夠舉盾抵抗,等到城墻底下的時候,也一定會傷亡慘重,到了那個時候,很難再對潼關造成什么太大的威脅。
雖然不解,韋全忠還是放下了手里的望遠鏡,緩緩揮手道:“弓弩手,準備。”
“震天雷,也都準備好!”
一排排弓弩手,很快到了預訂的位置。
一袋袋震天雷,也被運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關城以外的唐軍越來越近。
六百步,五百步。
四百步,三百步!
等到了三百步左右,韋全忠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這個距離,由高往低拋射,已經夠得到了,而唐軍的投石車,依舊沒有就位。
韋全忠瞇了瞇眼睛,揮手道:“射。”
第一輪箭雨,被朔方軍守軍,順利的仰拋射,砸進了唐軍陣型之中。
韋大將軍大皺眉頭,回頭叫來了潼關守將羅衡,沉聲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說江東軍打的很兇嗎?”
“連進攻的章法都沒有,這也叫兇?”
羅衡也很委屈,他看了看城下的唐軍,苦笑道:“大將軍,末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們,他們…”
韋全忠看著城下,摸著下巴,緩緩說道:“看來,李云進攻的重點并不在潼關,而是在南北兩座關隘,潼關只是障眼法。”
他握緊拳頭,緩緩說道:“城下這些江東軍,說不定就是過來送…”
韋全忠一個“死”字還沒有說出口,聲音已經戛然而止,因為,一聲遠遠的巨響傳來。
“砰!”
韋大將軍猛地抬頭看向江東軍方向,驚道:“什么聲音…”
他一句話依舊沒有說完,一枚實心的鉛彈,已經飛射過來!
隨著又一聲巨響,炮彈精準的命中城樓上,砸在了距離韋大將軍身邊,不足一丈遠!
這彈丸,正中一名朔方軍將士,這將士連痛呼都沒有叫出來,直接被砸的裂了開來!
炮彈余勢不減,落在城樓上的石墻上,砸的碎石飛濺!
其中一塊拳頭大小的碎石,好巧不巧,正好飛濺在韋全忠腰腹部甲胄連接的縫隙處!
鮮血,立刻濺了出來!
這就是火炮的厲害之處了。
在這個對火炮完全沒有概念的時代,火炮的射程,就是它最厲害的地方。
這東西,現在彈丸還不能爆炸,但是它的射程,可以保證它能夠在一箭之地以外作戰。
也就是說,守城一方的遠程武器,完全沒有任何可能,對火炮造成任何威脅!
這種火力覆蓋,就足夠掩護唐軍,攻到潼關城下了!
韋全忠整個人愣在了原地,他先是扭頭看了看一旁的彈坑,又伸手摸向了自己腰間。
再一看,已經是一手鮮血。
他受傷了。
不算很重,但是也不算是輕傷。
潼關守將羅衡,因為距離太近,這會兒也受了一點小傷,他也是愣在了原地,直到第二發炮彈,再一次落在城墻上。
直到這個時候,羅衡才反應過來。
他連忙上前,攙扶住韋大將軍,咬牙道:“大將軍,這怪東西不止一次!”
“下城樓,下城樓!”
韋全忠整個人木住,在被扶下城樓的最后一刻,他看了城外的江東軍最后一眼。
但是他始終沒有懂明白,到底是什么東西,打上了潼關城樓,還把他也給打傷了!
投石車?
哪有這么遠的投石車!
一直到下了城樓之后,韋大將軍才覺察到腰間的疼痛,他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先是解下衣甲,然后看了看自己腰間的傷勢。
他腰間,被那塊碎石給斜著砸中,要不是著甲,這會兒腰上可能要被剌開一個深深地傷口,必然一命嗚呼!
即便如此,現在也是一陣陣徹骨的疼痛傳來。
朔方軍隨軍的大夫很快上前,還韋全忠包扎傷勢,等到大夫纏繃帶的時候,韋大將軍已經臉色蒼白,滿頭都是汗水。
他閉上眼睛,身子有些顫抖。
“多少年了…”
他睜開眼睛,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多少年沒有這么疼過了。”
從當上將軍之后,他便極少再親臨戰陣,也就沒有怎么再受過傷了。
此時,韋大將軍渾身顫抖。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腰間已經包扎好的傷勢,心里一陣默然,又一陣無力。
這一瞬間,這位大將軍覺得…自己已經老了。
年輕的時候,他后背連中三刀,鮮血浸濕衣裳,依舊能上馬血戰,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包扎了傷勢之后,十天時間就又生龍活虎,又可以繼續上戰場。
而此時,這么個小小的傷勢,他竟然疼得渾身顫抖,疼得不能動彈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氣,看向潼關守將羅衡,開口問道:“弄清楚是什么東西了嗎?”
羅衡臉色同樣有些蒼白,他看著韋全忠,低聲道:“有人用望遠鏡看到了,是從一個筒子里,飛射出來的鉛制彈丸。”
“至于那個筒子是什么東西,彈丸是如何飛出來的。”
羅衡搖頭道:“咱們一無所知。”
韋大將軍閉上眼睛,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睜開了眼睛,冷笑道:“李二還真是看得起老子,這樣一個好東西,他這些年四處征戰,竟然一回也沒有用過。”
“這回第一次用,就用在了老子頭上!”
說完這句話,他劇烈的咳嗽了兩聲。
羅衡連忙開口說道:“大將軍,千萬不要激動,大夫說您受傷不輕…”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大將軍,那東西雖然厲害,但是好像并沒有特別多,至少整個城樓,他不能全部打到。”
“這樣,潼關還是可以守的。”
話說到這里,羅衡看著韋全忠,開口說道:“只要大將軍在,軍心士氣就在,軍心士氣在,潼關…”
“短時間內就丟不了。”
韋全忠扭頭看著羅衡,看了好一會兒。
過了許久,韋大將軍才緩緩說道:“咱們是多年的兄弟了,我跟你說實話。”
“我也想要留在潼關,守住潼關。”
韋全忠喃喃道:“要不然,我也不會從京城到這里來。”
“但是眼下,我不得不離開了。”
他看著羅衡,聲音沙啞:“李二弄出這種東西,應該不是針對潼關一處,說不定武關,簫關,也同時碰到了這種東西。”
“武關還好,如果武關破了,我們大不了就回朔方去。”
“要是簫關沒了。”
他站了起來,看著羅衡說道:“我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說著,韋大將軍重重拍了拍羅衡的肩膀,沉聲道:“羅兄弟。”
“無論如何,你要守住潼關至少一個月時間!”
“一個月之內,老子一定處理好簫關的事情,保證咱們兄弟暢通無阻…”
“來去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