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幾天時間,洛陽城里終于迎來了一件大事情。
那就是吳王,要在皇城的太極宮里,召來新朝建立前的最后一次朝會。
同時,要在朝會上,接受趙成趙將軍的獻俘。
這毫無疑問是一件大事情。
首先,這一次朝會很有可能會定下新朝的許多規制,也就是說會定下可能是往后二三百年的規矩。
也會將新朝的模樣給塑造出來。
更重磅的是,吳王會在朝會上,接受大周天子的投降!
雖然還不是正式的禪位大典,但是受降,就基本上意味著,已經從前朝手里,接過正統的法理地位了。
也意味著,新朝很快就要正式面世。
這場朝會,由中書兩個宰相親自策劃,凡是在洛陽的官員,只要是職位要緊的,都要去太極宮參與這場朝會。
同時,這也是修繕之后的太極宮,第一次使用。
當然了,這座宮殿起先并不叫太極宮,也是李云親自給它命名。
臘月二十六這天,天色蒙蒙亮的時候,洛陽城里的一眾官員,就已經從家里出發,趕往皇城,又從皇城進入皇宮,在幾個宮人的接引下,趕往太極宮。
此時,這座皇宮尚未正式啟用,也沒有對外開放,這些官員們許多都沒有進來看過,進了皇宮之后,不由得左看看右看看,十分新鮮。
在洛陽暫時休息的蘇晟蘇將軍,也一路進了皇宮,左看右看了好一會兒,才一路來到了太極宮門口,這會兒太極宮還沒有開門,一眾官員都等在門口,互相打招呼。
蘇晟跟幾個熟人打了招呼,瞥眼看見這一次征西南最大的功臣趙成,正一個人默默站在角落里,附近一個人也沒有。
有幾個人上前同他打招呼,他也閉著眼睛,一概不理人。
蘇晟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好奇,便上前走到了趙成身邊,伸手拍了拍趙成的肩膀,笑著說道:“兄弟,怎么一個人在這?”
趙成這會兒是閉著眼睛的狀態,被人拍肩膀之后正準備發火,聽到了蘇晟的聲音之后,他的眉頭立刻舒展,睜開眼睛之后,對著蘇晟抱拳行禮,苦笑道:“兄長。”
蘇晟在洛陽,已經休息了一兩個月了。
趙成回洛陽,也已經過去了幾天時間。
本來,他們兩家可以算是世交,如今又是江東軍中要緊的將領,這幾天時間,應當聚一聚,一同喝幾頓酒才對。
但是兩個人,都很有默契的沒有見面。
蘇晟沒有去見趙成,趙成也沒有去見蘇晟。
原因很簡單,他們兩個人…權力太大了。
此時,河北道的兵力依舊是蘇晟在掌握,而西南劍南道的兵力,名義上也依舊是趙成在做主將。
兩個人掌握了江東軍近七成的兵力!
他們私下里,當然就不好碰面了。
哪怕他們兩個人都清楚,真正掌握江東軍的,其實是坐鎮洛陽的上位,各地的兵力,沒有李云的許可,他們也調動不了。
而且,哪怕他們私下里喝酒,李云也不會過問,更不會當一回事。
但是如今,攤子鋪開了,已經成了一個朝廷,說不定就會有小人在背后告狀,因此特別敏感的事情。
他們都很默契的選擇了規避。
蘇晟看著趙成,笑著問道:“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
趙成看了看蘇晟,默默嘆了口氣,低聲道:“兄長,有一件事我想托付給你。”
蘇晟有些詫異,正色道:“你說。”
趙成抬頭看了看蘇晟,低聲說道:“兄長,以后我要是不在軍中了,有兩個人,麻煩你幫忙照顧照顧。”
蘇晟皺眉,但是還是點頭道:“哪兩個人?”
“第一個,是我那外甥趙成器。”
趙成緩緩說道:“他是我的親兵,還沒個職位,以后就讓他跟著兄長罷。”
“這個容易。”
蘇晟點頭,看著趙成,開口說道:“我聽說,樞密院很快就要正經弄起來,到時候可以讓他去樞密院,不用上戰場,還能有一份前程。”
趙成搖頭:“樞密院不是前程。”
“未來五年,王上會慢慢一統天下,從軍的前程,只在戰場上。”
蘇晟默默點頭道:“好,我記下了,第二個人呢?”
“公孫將軍的兒子公孫赫。”
說到這里,趙成神色有些黯然。
“其父…其父是個很不錯的將軍,這一次為我所累,身受重傷,我對不住他們父子,公孫赫已經是都尉,葭萌關又立了大功,不必兄長過多拔擢,將來若是有能拉他一把的時候。”
“便拉他一把罷。”
“就當是我欠兄長一個人情。”
蘇晟大皺眉頭,開口道:“西南的軍報我都看了,雖然有一些問題,但結果總歸是好的,上位不至于大發脾氣,你是不是自己嚇自己了?”
趙成微微搖頭,沒有說話,而是抬頭看向正前方的太極宮。
此時剛好,第一縷朝陽灑下,太極宮的宮門緩緩打開,隨著宮人唱和,一眾官員開始進入太極宮。
趙成蘇晟,也朝著太極宮走去,蘇晟走在趙成左右,見趙成不說話,他微微嘆了口氣道:“你那外甥的事,我應下了。”
“至于公孫赫。”
蘇晟開口說道:“上位自會照拂他的。”
趙成點頭,表示感謝,二人還要再說話,卻已經進了太極宮里,他們正想找自己的位置,就見杜謙滿臉笑容,上前對著二人行禮,然后拉著二人來到右首第一排,笑著說道:“二位將軍,你們站在這里,站在這里。”
蘇晟看向杜謙,詫異道:“杜相公,這…”
“不必推辭。”
杜謙笑著說道:“今天這場朝會,我們中書都準備了好幾天了,預演都預演了幾次,誰站在哪里,我跟姚相公都已經定好了。”
你們站在這里就是。
兩個武將對視了一眼,這才默默站定。
杜謙又去安排其他人的位置,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才各自站定。
直到這個時候,身著一身王袍的李云,才亦步亦趨的走進了大殿,他先是看了一眼底下站著的一眾官員們,又看了看空懸的帝座,面露古怪之色。
這個場景,實在是有些古怪。
因為太正式了。
他在金陵的時候,其實就有小規模的朝會,只不過當時大家都很隨意,李云甚至經常穿著布衣去主持朝會。
而這一次,這個場合,已經有一些天子臨朝的態勢了。
哪怕是李云,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難免有些緊張,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上御階,然后坐在了帝座上。
杜謙立刻帶著一眾官員下拜,對著李云叩首行禮,口稱王上。
這一刻,李某人看著底下跪著的官員們,再一次感受到了權力的美妙,他停頓了一兩個呼吸,才咳嗽了一聲,開口說道:“都平身。”
眾人起身之后,李云看向站在第一排的趙成,笑著說道:“趙將軍,咱們說好今天在這里獻俘,你帶回來的俘虜何在?”
趙成出班,欠身行禮:“王上,人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現由楚王殿下看管。”
“嗯。”
李云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又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問話有點“裝”,他自己還覺得有些好笑,于是咳嗽了幾聲,才把情緒穩定了下來。
“帶上來罷。”
片刻之后,楚王武元佑,領著已經換上了一身“新衣服”的皇帝武元承,兄弟兩個人,一起來到了這處太極宮里。
此時,皇帝已經褪去了一身天子袍服,換上了藩王服色,而且衣服有些大,多半就是楚王的衣物。
進了大殿之后,楚王對著李云拱手行禮,口稱王上,卻并沒有下跪。
這是李云允許的,也是賓客的特權,眾官員們并沒有多說什么。
而皇帝陛下,則是抬頭看了看高坐帝位的李云。
李云這個時候,也在看著他。
二人目光對望,皇帝陛下很快有些怯場,移開了目光。
主要是因為,此時的李云,實在是有些威勢太重。
他一身王袍,身材高大,端坐在帝座上,真真有一種真龍天子的感覺,甚至讓皇帝都覺得不可侵犯。
“耳聞已久。”
帝座上的李云笑了笑,開口說道:“如今終于見面了。”
皇帝陛下抬頭,直視李云,深呼吸了一口氣:“朕也耳聞吳王許久了。”
李云贊嘆的看了他一眼,笑著說道:“好膽色。”
“給他賜坐。”
皇帝陛下看著李云,也回了一句。
“吳王一路走到今日…”
“也是好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