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戶所這兒,已開始封鎖消息了。
皇后娘娘在此養病,這可不是小事,一旦被有心人知道,以這千戶所的能力,未必能百分百確保安全。
不過在慢慢調養之下,馬皇后的身體也漸漸恢復。
她現在已可進一些流食了。
高燒退去之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鄧千秋的心,也就慢慢地放下,他讓幾位皇子不要圍在這里,耽誤馬皇后的病情。
畢竟這個時候,還需靜養。
以至于馬皇后的吃喝,包括了解悶,都由鄧千秋來代勞。
現在馬皇后已換了一個通風且舒適的廂房,這幾日又陽光明媚,躺在榻上,馬皇后的身體也沒有了原先的那般疼痛了。
鄧千秋則端坐在一旁的小錦墩上,噓寒問暖。
馬皇后不由得唏噓道:“真是走了一趟鬼門關,千秋,多虧了你。”
鄧千秋道:“哪里的話,這是娘娘的福氣呢,我不過是沾了一點福氣罷了。”
馬皇后含笑:“陛下不是說了嗎?你不必拘禮,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怎的還這樣客氣。”
鄧千秋慚愧道:“我爹教我說……做人不可得意忘形。而且我確實沒做什么,其實這一次,娘娘確實是兇險萬分,能夠挺過去,我固然有微末的功勞,可多數卻還得指著上天呢。”
馬皇后頷首道:“伱這般說,倒是對的,許多人最終都因驕縱,而誤了自己。莫說是你,便是天下的臣民,甚至是陛下,做人做事,也確該三思而后行。你年紀幾何了?”
鄧千秋道:“已十四了。”
馬皇后道:“看來年紀也老大不小了。”
一旁的朱鏡靜,親手給馬皇后遞茶來。
馬皇后溫和地道:“你爹從前可曾為你說過親?”
“不小啦。”馬皇后笑著道:“你又沒有兄弟叔伯,這鄧家就指著你能傳宗接代呢。這婚配,卻是天大的事,你若還孝順,就該上心。還有你爹,怎的這樣粗心大意,都到了這個年紀,也不張羅。”
鄧千秋很想吐槽一句,果然如此。
當然,這話自是不敢說的,他忙捂著臉道:“可憐我打小沒娘……”
女人是最聽不得這些話的。
何況是善良的馬皇后呢。
馬皇后不由得動容:“本宮需想一想,唔……故開平王遺下了一個次女,頗為賢良……”
開平王……說的乃是常遇春,不過常遇春前年就過世了,所以追封為開平王。他的長女嫁給了太子……馬皇后說的這個次女……
朱鏡靜遞了茶,便俏立在床榻一側,不肯走,面上冷若冰霜。
鄧千秋聽到常遇春之女,就突覺得腦殼疼。
皇后娘娘做媒,他倒也不是不知好歹,可他是顏值黨啊,而對于常遇春,他雖未謀面,可是后世對這位開國功臣卻頗有許多演繹,總而言之,常遇春的形象大抵和張飛差不多。
再想想他的女兒,可別這衣服一拖,露出一撮胸毛來。
鄧千秋臉色驟的慘然起來。
“嗯?怎么,你不滿意?”馬皇后自是看到鄧千秋的臉色,卻是顯得意外。
開平王雖然故去,可是他的長女,已冊立了太子妃。何況常家還襲了一個鄭國公,開平王的發妻的兄弟,那個叫藍玉的,現在也在都督府擔任僉事這樣的重擔,實乃一員不可多得的猛將,便連陛下也對其贊不絕口,年輕一代中,藍玉將來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鄧千秋立即支支吾吾起來:“這……這……”
一旁的朱鏡靜,已是悄然退了出去。
馬皇后卻道:“若有意中人,倒不必擔心,盡管和本宮提便是,本宮來給你做主。這等事,本宮是明白的,想當年,本宮和陛下,不也是如此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固然也很要緊,可你們少年人,總也有男歡女愛,這是天性,也是不可悖逆的。”
鄧千秋忙道:“是,是。”
出了廂房,鄧千秋不得不去前頭署理公務,誰曉得這時文原吉匆匆過來。
他賊眉鼠眼的模樣,左右張望,直到確定周遭無人,才緊緊關了鄧千秋的公房大門。
“鄧千戶。”
鄧千秋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咋啦?怎么鬼鬼祟祟的,這不像你。”
“禍事了,禍事了。”
鄧千秋:“……”
文原吉低聲道:“鄧千戶,你怎么這么不小心,須知這等事,咱們得背著人。”
“你說的是哪種事?”
“當然是那種事……鄧千戶要干這事,咋不先和下官商量著來,還這樣的大張旗鼓,搞得人盡皆知,鄧千戶……這里頭學問深著呢?”
鄧千秋聽得云里霧里,冷不住怒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文原吉道:“下官問千戶,你得了人家多少胡姬?”
鄧千秋更加的一頭霧水了。
文原吉又道:“你收了人家多少銀子……”
鄧千秋挑眉道:“我……我沒有啊……”
“還有良田千頃,嘖嘖……那可是京畿最肥沃的水田……”
鄧千秋一臉懵逼:“啥意思?”
“鄧千戶,你收了這么多禮,還搞得人盡皆知,現在滿天下都在傳,說你貪得無厭,收受賄賂,你可知道,在咱們洪武朝,莫說是如此巨額的賄賂,便是拿個十兩八兩的,那也是要掉腦袋的。”
鄧千秋一臉詫異:“且等等,胡姬……田地……還有銀子……”
“對呀,幾十個胡姬,千頃上好的水田,還有銀子……”
鄧千秋打了個寒顫,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對吧,有這么多?”
原文吉點著頭道:“外頭都傳瘋了,有鼻子有眼。何況這事肯定不是空穴來風,數目太準確了,一看就是深知內情之人泄露出來的。鄧千戶,你完啦,即便陛下想要包庇你,可這樣的大事,只怕也捂不住,到時……少不得要降罪了。如若不然,這陛下如何服眾?”
鄧千秋這時反而怒了:“我入他娘的吉安侯,他是一點好處也沒給我留。”
“啊……”
鄧千秋氣得咬牙切齒:“我和他們勢不兩立,和他們拼了。”
“啊……”
文原吉本是來通風報信的。
不管怎么說,這些時日,他和鄧千秋相處畢竟還算挺愉快的。
他原以為這個時候,鄧千秋必定要嚇得肝膽俱裂,還打算給他出主意呢。
誰曉得這家伙,反倒振振有詞,你偷偷的貪贓枉法還有理了是吧?
鄧千秋七竅生煙,惡狠狠地道:“文鎮撫……”
文原吉忙擺手:“不是文鎮撫,千戶折煞我了,是文試鎮撫。”
鄧千秋道:“我就叫文鎮撫了?明日起,你轉正了!”
“真的嗎?”文原吉先是一喜,隨即又憂愁起來了。
話是這么說,可是……以后鄧千戶說了還算不算還不一定呢。
鄧千秋卻是沒心思管原文吉的小九九,氣呼呼地道:“我來問你,這些都確有其事嗎?”
于是原文吉忙收回心思,一本正經地道:“確有其事,滿京城都在傳,只怕……現在不少御史,都高興著呢,就指望著……”
鄧千秋火冒三丈道:“好,好的很啊,給我潑臟水是吧,貪我的好處是吧……你們不仁,就怪我不義了。”
這些輪到原文吉云里霧里了,道:“千戶說的是誰?”
鄧千秋冷笑:“還能有誰,這等消息,除了當事人,誰能傳的這樣清楚,我早知這群狗東西沒安好心,看來……他們敢欺我頭上,是瞧我好欺負,來,趕緊……給我上奏太子……你親自去春和宮,去見太子……”
鄧千秋說著,毫不猶豫的,立即揮毫潑墨,修了一封奏報,交給文原吉。
文原吉一臉詫異:“見了太子怎么說?”
“這是有人陰謀毀害太子的聲譽,誰都知道我是太子的人,現在到處傳我鄧千秋貪贓枉法,豈不是想要謀害太子嗎?何況陛下治吏極嚴,你方才說的對,莫說是這個,便是十兩八兩,那也是要殺頭的!這個罪,我若是認了,那我豈不成了腦袋上冒綠的王八?你去請太子殿下,懇請咱們千戶所徹查此案,我一定給太子殿下一個交代。”
文原吉聽罷,倒沒有猶豫,他知道事情的嚴重,一旦坐實,一切就萬劫不復了。
鄧千秋又大呼:“牛十三,叫牛十三來。”
不多久,牛十三匆匆而來,他顯然也聽到了風聲,此時滿是憤慨之色:“千戶這樣為國操勞,就算是收一點胡姬犒勞一下自己又怎么了……千戶這是光明正大。”
鄧千秋大罵:“我他媽的沒收到胡姬。”
牛十三臉色一變,勃然大怒:“沒收到還受這不白之冤……那些喪盡天良的瘋狗!千戶,你說咋辦,俺們兄弟們都聽你的。”
鄧千秋道:“給我點一些人馬待命,今日我教那些狗東西曉得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