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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戰帥垂危的小道消息悄悄在復仇之魂上蔓延開來的時候,絕大部分人不過將之視為一種異想天開。
“眾所周知,基因原體是不可摧毀、不可戰勝也不會倒下的。所以想出這個謠言的人只能說是無知荒唐到了極點。”
記述者集會大廳的牌桌上,伊格納斯·卡爾凱西的牌友,一位音樂家叼著自制的卷煙,帥氣地打出一張某個畫家為大家繪制的牌。
“可不是嗎?”
他對面是一位瘦削的畫家女士,她有些緊張地舔舔嘴唇,仔細地從手中捏著的牌里挑選了一張扔出來,隨后因為大伙都沒有跟而放松了神情。
“戰帥大人乃是神子,好好地在自己的旗艦上能受什么傷?要知道,在之前與因特雷克斯人的交戰中,他是那樣的大顯神威……”
眼看這位女士又要開始狂熱地重復她的見聞,詩人拉過一旁觀牌的某個人,把手里的金箔籌碼與剩下的牌一股腦兒塞進對方手里。
“你們接著打。”
他宣布到,“我要離開一會兒。”
他的牌友們面面相覷——伊格納斯·卡爾凱西與他的三位朋友現在都是戰帥與鋼鐵之主面前的紅人,通常來說他不會表現得如此……
于是音樂家開口詢問。
“你去哪兒?不打完這局嗎?”
“別問這么多。”胖子一直顯得和和氣氣的面孔露出一絲冷厲,接著匆匆忙忙地推開人群擠了出去。
剩下的人再次互相看了看,都從對方的眼里看到了不安與驚惶:
伊格納斯·卡爾凱西最后臉上的那種不自在與聽到這個消息之后的慌張可是壓都壓不住了。
“今天干得如何?”
當詩人從長廊的陰影中溜回自己的房間時,一個突兀的女聲在一旁響起,嚇得他差點跳了起來。
“噓!幼發拉底!你差點嚇死我!”
“人類沒這么脆弱。”
金發的女記述者從房間的陰影中走出來,順手打開了流明照明。
白色的光線瞬間照亮了整個艙室,伊格納斯看到梅薩第與辛德曼也在。
“演戲太費神了,我得喝點酒安安神。”
詩人走到桌邊翻找著酒瓶,但他沒有找到,不得不轉過身來面對不速之客。
“少廢話,人們對戰帥垂危的消息反應如何?”
“就像你知道的那樣,沒多少人相信,”胖子聳聳肩,“在芝諾比亞之后,誰會相信那樣一位舉手投足翻覆天地的大能會陷入垂危?又有誰能傷害到他?我只能略作驚慌,留下想象的余地給他們。”
“這你就得問問讓我們散布謠言的人為什么要這么做了。”
幼發拉底雙手抱臂,轉而看向門口。
冰藍色眼睛的男人出現在那里。
“首先。”拉彌贊恩走進艙室,轉身關好房門,“這不是謠言。”
在其他人的驚呼中,幼發拉底的臉色變得尤為蒼白。
“所以你們明白為什么要如此行事了嗎?”
在將“戰帥垂危”此事中,切合凡人記述者自身生死利益的要點分析給他們聽之后,拉彌贊恩如是說道。
“現在整個復仇之魂與第十六軍團還沒出現更多的動蕩,是因為鋼鐵之主的存在……”
“恕我直言,那圣吉列斯……大人呢?”幼發拉底忍不住插嘴問道。
拉彌贊恩看了她一眼。
“為了應付泰拉議會和其他遠征艦隊日益增多的命令、需求與請愿,圣吉列斯帶著紅淚號與他的部下已于之前動身返回泰拉了,你沒注意到紅淚號離開?”
“啊……”她似乎被這個消息震了一下,接著閉上了嘴,皺起眉頭不知在想什么。
梅薩第好心地為同伴解圍,“我們只是有幸蒙您青眼的記述者。”她微微行了一禮。
“但其實我們能接觸到的信息還是十分滯后的,我們能去的地方也有限,大人,或許您沒意識到,您一分鐘內所接觸或是需要處理的信息,可能就超過了一名凡人半輩子的所見到數據的總和。”
“啊。”藍眼睛的男人露出思考的眼神,“確實如此,有時候這種不經意的思考位置的倒錯很難察覺,我是該當心,謝謝,歐里頓女士,難怪洛肯提到你的時候說你很擅長做人物訪談。”
“是嗎?”梅薩第的雙眼明顯地亮了起來,“那蒙您的夸贊,我下次可要再多提交幾次采訪他的申請了。”
“我還是更在意您剛剛說的事情。”
辛德曼此時才緩緩發言,老者看起來整個都變得十分枯瘦而疲憊,熬得通紅的雙眼說明他近來常常整夜不眠。
“您說戰帥的垂危可能導致第十六軍團內之前潛伏的危機爆發,而在戰帥無法履行壓制軍團內部不同呼聲的權力的情況下,阿斯塔特對凡人的態度可能會發生極大改變……”
“一部分阿斯塔特。”拉彌贊恩糾正道。
“是了。”老者頜首,“但您要說此事對凡人有著威脅,我認為是否有些言過其實?或許,情況并沒有您說得這么糟糕。”
“是嗎?”鋼鐵之主倒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你的意見應該才是艦隊乃至軍中絕大多數官員的看法,我愿意聽聽。”
“譬如,首先,您在這里,一位戰帥的親兄弟,神子的血脈相連的兄弟,光是您在這里就足夠壓制軍團了,即使,恕我直言,不是您的軍團,但不論于公于私,您的權限與身份立場其實都足夠您出面的。”
“嗯哼,但你的假設是建立在‘荷魯斯’身為戰帥,能夠忍受我這樣一個原本應當受他節制的兄弟突然在他垂危昏迷期間越俎代庖,而且我還必須能肩負起‘荷魯斯肯定不會事后醒來找我算賬并對此不滿’的可能性。”
“據我所知,荷魯斯·盧佩卡爾并非如此心胸狹隘之人。”辛德曼說,他與戰帥也曾算是相交故友。
“那可不一定……”拉彌贊恩說。
“那可不好說,這種事情他會不高興也很正常吧,這是頭狼的權威被挑戰的嚴重問題!但我……覺得,我覺得他至少不會醒過來就立刻找人麻煩。”幼發拉底忍不住嘟噥道。
“感謝你一針見血的發言,很好的比喻,琪樂。”
鋼鐵之主轉向首席宣講者,“但正如我說的,嚴格來說我不應該出面做這件事,甚至,說難聽點,你都不能確定,我出面的話會不會反而引起影月蒼狼們的更大反彈。”
“但您如果打算這么做的話,”辛德曼頗為自信又禮貌地說,“我會讓手下的得意弟子帶著人為您造勢,這大概只需要數天到一周半左右的時間,輿論就會認為您此事出面只是力挽狂瀾。而第二點也基于此,帝國軍總司令瓦爾瓦魯斯乃是一位有能力的正直之士,他忠于帝皇,若是輿情合適,他會是一位很不錯的見證者,保證您事后的清白。”
拉彌贊恩微笑起來,“你凱瑞爾·辛德曼在泰拉學習了一輩子的政治與宣講,不會連這點背后的危險都想不通吧?還是說你們覺得即使是基因原體,大多數時候也需要在介意凡人看法的基礎上來行事?”
“您這是什么意思?”
“你和泰拉議會的傲慢如出一轍,辛德曼。你們始終覺得凡人應當對阿斯塔特占據牢牢控制的優勢,‘因為帝皇為了凡人才制造了原體與阿斯塔特,所以原體與阿斯塔特為了凡人的需求而戰是理所當然的’。荷魯斯與我的其他兄弟多少就是有些被你們的看法所絆。”
鋼鐵之主的聲音輕輕的,卻帶來了可怕的壓迫感。
“不過很遺憾,辛德曼。我重視凡人,但凡俗的看法并不會是我行動的第一要素。”
冷汗逐漸出現在宣講者領袖的額頭上。而幼發拉底睜大眼睛,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您這樣直白地說。”老者問道,“不怕我將您的話告訴其他人嗎?您不怕我告訴眾所愛戴的帝皇嗎?”
“你會嗎?辛德曼?即使只是言語而非行為?”
“我會的。”老者抿住嘴挺身。
“那你就告訴他吧。”對方笑了,“我不在乎。”
有人發出窒息般的驚恐抽氣聲。
“瞧?”鋼鐵之主說,“其實爾等的依仗就是泰拉王座上的那個人,但如果有人說‘我不在乎他的看法或者他的懲罰’的時候,你恐懼的味道便隔著十個艙室都能聞得出。”
“你剛剛還提到了‘神子’。”
鋼鐵之主化身的男人瞇起眼睛看著宣講者與記述者們,“跟我說說‘神子’的故事現在已經發展到什么程度了。”
戰帥的私人房間中現在一派肅穆與緊繃。
藥劑師們低聲交談,皺著眉頭圍繞床上雙目緊閉的戰帥布置著更多輸血儀器、藥品與管線,使盡平生所學試圖令戰帥恢復神智,四王議會已經悉數到場。
首席連長的頭頂長發用銀環高高束起,一如既往地顯得需要更多發泄他過剩精力的地方一樣,來回踱步;阿西曼德面沉如水,陰郁地觀察著房間里的每個人;托嘉頓則毫不掩飾他對戰帥病情的關切,他們三人都如搶救室外的親屬般焦躁不安,倒是洛肯顯示出了一種獨特的格格不入:他看起來有點……無動于衷。
雖然不明顯,但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房間里還是太容易被其他身為戰士之人的敏銳感官察覺到了。
“加維爾。”托嘉頓捅了捅他,“你顯得太過平靜了,這很不合適。”
“抱歉。”洛肯收回心神,朝著擔心他的同伴點點頭,“我只是有些……魂不守舍,你知道的,我……擔心指揮官,還有……”
“佩圖拉博是吧!”阿巴頓走過來,粗聲粗氣,并未掩飾言語中的咬牙切齒,“鋼鐵之主明明也在此處,卻聲稱他與此事無關!哼!說辭罷了!現在不過是因為我們必須守著戰帥,只要戰帥一有好轉,我定然第一個前去討伐!”
“……或許指揮官醒來之后會告訴我們事情到底是如何發生的呢。”洛肯謹慎地說,“畢竟此事若是他做的,只要指揮官一醒,他也絕無可能推諉。”
“不然我們現在全都守在這里干嘛?”托嘉頓聳聳肩。
“但他還是太可疑了。”這次就連阿西曼德也贊同阿巴頓的說法,“在兩位原體所在的房間里,有誰能令戰帥受傷?而佩圖拉博毫發未傷,實在太過可疑。”
“那你們也不可能直接質疑一位基因原體……”
“但我們可以把復仇之魂暫時封鎖起來,包括機庫。”托嘉頓說,洛肯驚訝地看著他。
“這么驚訝做什么?沒有人能在傷了狼神后又妄想從狼群中全身而退!”
阿巴頓咬牙切齒地說,“區區鋼鐵勇士,難道影月蒼狼會怕了他們?!”
有人拍了拍手,“這是你的真實想法?還挺……阿巴頓的。”
一位身材遠高于阿斯塔特的巨人施施然邁步而入,似乎對房間中幾乎所有人的敵意視而不見。
“別這么愁眉苦臉的嘛,藥劑師的報告我已看過,你們的疑慮我也已知曉。”
“那你就該知道,我們此刻所求唯有一事。”阿巴頓咆哮道,幾乎是威脅性地朝著對方舉起一只拳頭。
此等對其他原體不敬的行為非但沒有引起在場阿斯塔特的驚呼,洛肯反而在諸多同袍眼中尋到一絲贊同,與此同時他悚然意識到,這些贊同阿巴頓之人全都是在戰士結社集會上出現過的人。
“哪一件事呢?艾澤凱爾·阿巴頓。”
鋼鐵之主倒是依舊沒有動怒,這非但沒有令首席連長領情平靜,反而讓他的怒火似乎更加熾燃高漲。
不過此時,第四原體又豎起一根手指,“治愈荷魯斯的辦法。”這句話就讓房間中的聲音驟然消失,“或者,你現在想要挑戰我。你選哪一件?”
鋼鐵之主的眼中全是趣味而無其他,這番輕佻態度令影月蒼狼諸人愈發不滿,可剛剛對方提到的那件事又令他們無比在意。
阿西曼德上前拉住阿巴頓,同時隱含怒意終于朝鋼鐵之主行了一個應有的禮節。
“請原諒,大人。”他生硬地說,“艾澤凱爾是關心則亂。假若您知道辦法,就請您告訴我們,等到戰帥醒來痊愈,影月蒼狼便將一直記得您的這份情誼。”
“我倒是不知道辦法,”鋼鐵之主笑了,“但有人找到我,說他有辦法。”
“誰?”托嘉頓喊道。
“是我,影月蒼狼的兄弟們,是我。”
懷言者軍團的首席牧師抹去臉上煥發的容光,以一副憂心忡忡又略帶欣慰的面容出現在四王議會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