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伏者正在觀察。
盡管他很確信,自己已經被這條船發現了,但他頂住了這種會讓人瘋狂的隨時被窺探與跟隨的無形壓力,并繼續緩慢向前依靠自身肌肉的力量移動著——自他被創造出來,便不知何為恐懼,而他現在已經看完了那個明顯被污染的戰爭鐵匠對于其他阿斯塔特所做的褻瀆工作,收集了足夠的證據。
就在剛才,眼看他們褻瀆祂所創造的這些基因戰士的工作就要結束,他便馬上離開了,以免被那些詭異的鋼鐵勇士手中讓他產生了直覺式深深忌憚的類似掃描陣列的東西發現行蹤。
——但那股無形的壓力依然清晰地存在在他的顱骨之下,它標示出這條船或者這個正在拿他玩貓抓老鼠游戲的這條船的主人具備非常強大的靈能力量。
考慮到他沒有發現任何導航員與侍奉他們的仆人存在的跡象,或許這個靈能力量的擁有者就是這條船能夠在亞空間海嘯中悠然自得地航行的原因。
——可是,他自己又是為什么能夠獨自抵抗這種力量對他的持續的壓迫,而不是借助寂靜姐妹們的能力才能做到這一點?
或許他……
無數細密的利爪刮過這完美的基因修改與生物煉金術共同造就的藝術珍品顱內某幾處腦皮層上特定的區域。
……哦,是的,他遺憾地離開了御前守衛隊伍的殊榮,獨自前來,被賦予了天鷹盾的使命,他要去為了守護而戰斗,因為這次任務的特殊性,他被從外賦的裝備中獲得了對靈能的某種抗性。據他所知,這還是迄今為止所有伙友團與種姓中的第一個……
……這合理嗎?這是可以做到的嗎?還有,他恢復了數日的頭腦現在清晰地記得自己明明前一刻還身處太陽系中,但在他回到更加安全和容易潛入的下層甲板待了數天、從凡人的居住區與他們來回走動的地方所收集的只言片語的對話中的那些訊息已經足夠解答一些基本問題。
它們無一不是在向他指出:他所出現的那個混亂而令他想起一場更加古老的戰爭的戰場上時,他所身處的乃是名為卡迪亞的星球,這個世界還是恐懼之眼的守衛世界,而他當時目睹的那頭被復數的邪惡所寓居的軀殼的臉孔則不必多說:伊澤凱爾·阿巴頓,曾經的影月蒼狼或者說荷魯斯之子的首席連長的軀體。
所以,他成為天鷹盾就是要在這名自封為戰帥的墮落者的利爪與惡魔之劍前保護哪個重要目標?但這也不合理,首先,他居然記不起他被要求保護的哪個目標的名字和外貌,這對他這樣的人的記憶來說是不可能的;其次,他記得很清楚地記得那些細節,那些被自己埋藏的武器與盔甲寶石制式絕對屬于一名劍刃冠軍,雖然沒有規定劍刃冠軍不能成為天鷹盾,但他還是從中窺出一絲絲的違和感,就像是有個鉆研了禁軍涂裝與修會習俗很久了的人強行為他安排了身份與任務……
一絲尖銳但細小的電流從他的腦底掠過,他精密頭腦中有關所有不合時宜與不合理的細節的疑問都被強行中止隨后抹除了。
他可能失去意識了0.00001秒,也可能根本沒有,但這件事的重要性已經從他的腦海中被排列到無限靠后的處理隊列中,而他再次意識到自己身體的存在的時候,他的疑慮已經消失無影,而他正全身貼著天花板的背面,像個大寫的字母X那樣趴在那兒。
他的頭部側面對著一個恰到好處的縫隙:他在大廳中央最亮的裝飾燈上方的管線層里,而下方幾位高貴卻又充滿了不穩定的背叛與墮落因素的他的兒子們以及他們更加不可靠的子嗣的聲音正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
“……所以我們還需要航行多久能夠抵達目的地?”
這個聲音清澈而高貴,并不算響亮卻讓人很愿意停下來聽一聽他的話,高歌特語咬字清晰,滴著一點點微不足道的五百世界居民的傲然,這是羅伯特·基里曼,潛伏者的重點觀察對象之一,他在卡迪亞地下洞窟戰場上完成的從惡魔形態的附魔冠軍到一位高貴原體的大變活人在潛伏者看來距離能將之打為徹底的異端之間可能也只差一封發回泰拉的情報了,除非在那之前事情還能再次發生什么說服他的變化。
“費魯斯說,為我們帶路的企業號的即時更新信息告訴他,最多48小時,假如猩紅之路的影響能按預計的速度消退或者更快脫離直接影響區域的話,可能還會更早一些。”
此刻說話的是一臺蔑視者無畏,乍一看,這古老尊者的高大身軀滿披著鐵十的黑色,一方胸甲上攜帶著銀色的鋼鐵之手,看起來似乎是費魯斯·馬努斯軍團的古老成員,一位不熟悉鐵十與另一個軍團的凡人甚至阿斯塔特可能都會這么認為。
但其裝甲的材質與裝飾細節上卻讓潛伏者瞇起了眼睛:據他所知,鋼鐵之手在自家無畏的外表上的審美愛好在任何時刻都不可能這么像一名帝皇之子,再個性化也不成,這在熟悉這兩支軍團的人看來,這臺試圖偽裝成鋼鐵之手的無畏與真正的鋼鐵之手無畏之間的氣質差異大得就像是泰拉與火星的顏色一樣一目了然。
而且這臺無畏口稱“費魯斯”時候的口氣對一個阿斯塔特來說完全缺乏對其基因之父與軍團之主應有的任何尊敬與敬畏,潛伏者在早前便已注意到這臺蔑視者中的老兵不但在這里與帝皇的第十三位兒子看起來完全平等地交談,并且毫無壓力的與對方針鋒相對。
他不但在多次提到另一位理論上乃是他的主人、他的父親、他的而基因原體之人名字的時候非但殊無敬意,而且還多次以費魯斯·馬努斯的名義“轉達他的意愿”來朝著這里的鋼鐵之手們發號施令。
愚蠢而渴望著他們父親與所謂兄弟情誼的那些鋼鐵之手們居然也就這樣聽從了這臺已經把“我就是超級可疑超級不對勁是你們最想殺掉的那個人”和“我的鐵棺內裝的絕對不是你們父親但是你們要把我的話當你們父親的聽”這樣荒謬絕倫的字眼寫在羊水艙蓋裝甲上的無畏的話。
阿斯塔特這種戰士果然還是太容易被無用的情感與多余的外在因素所動搖,變得十分不可靠。鋼鐵之手或許已經被無可救藥的污染。這份情報也應當被送回霸權之塔隨后抄送到有關部門。
“企業號就不能讓我們直接進入艦橋進行觀測與航行指揮么?這樣傳話雖然……好吧,雖然它的通訊系統好用高效到令我誠實地感到羨慕,并也想要一份它的設計圖或者類似的東西,可它為什么不讓我們進入艦橋?我們已是此地等級最高的指揮官,理論上我們現在應該都在艦橋的指揮甲板,而不是在這兒,一間看起來像是……某個原體私人套房一樣的地方。這房間雖然很整潔,卻讓我一直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很明顯,它不樂意讓我們上艦橋。通往艦橋的所有通道都被精金靈能密碼門和其他措施鎖得死死的。我得說,雖然沒有任何佐證,但我認為我從企業號對我們的態度里品味出了某種奇怪的偏見或者歧視。它好像只愿意和費魯斯說話。另外你覺得毛骨悚然?我倒覺得這個房間……家具尺寸是原體級的,而且布置的品味相當不錯,除了有點太陰暗之外。不過我不需要家具,只需要鎖定我的步行關節就行。”
“一條戰列艦的機魂會從暗地里歧視基因原體這事兒聽起來就算是發生了這么多魔幻事件之后的現在也非常魔幻。伊修塔爾。假若他是……某種……古老的……哦……我們或許不該在這里明著談論這些詞匯。”
“當然,反正按照航線圖,48小時,基里曼,最多48小時,我們就能抵達漫游港。我們可以下船之后談談有關這些。什么?等等,哦,費魯斯補充說,就算是他,他覺得企業號跟他說話也總是有點,怎么說來著?‘這條船說話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抱著胳膊,嘴角笑中三分薄涼、三分嘲諷、三分自視甚高與一分感覺他很無聊’。”
“我得說,在這里每天都有一些新的驚喜:比如我從來不知道費魯斯能把機械的情緒感受得如此細膩生動,再比如我也不知道船艦機魂可以有這么豐富復雜的情緒。這讓我開始擔心起了我的馬庫拉格之耀,我該向誰許愿,讓它不要在一萬年在自己的主沉思者中誕生一些莫名奇妙的玩意兒?歐姆彌賽亞管這件事嗎?我是說真正的那個。”
“怎么,你居然也會使用許愿這個詞匯,我還以為你認為現在的銀河中充斥著野蠻愚昧的迷信呢?——結合我們的經驗來看,歐姆彌賽亞可能真能管一下,但我不建議你隨便拜這個名字,這個名字嗯……容易導致一些最終偏差過大的結果。”
“哦,當我還是康諾與尤頓的孩子,馬庫拉格的羅伯特的時候,我還是會朝著火流星之類的東西許愿的。但我不會祈禱或者一定指望它們能辦成,這就是區別。那我該拜誰?”
一陣細微的金屬摩擦聲響起,潛伏者用一只眼睛貼著縫隙盡力觀察著下面的情況,但由于燈的角度問題,他只能看到蔑視者無畏似乎把什么東西交給了基里曼。
“一會兒我們各自獨處的時候,你朝著這個許愿肯定比你隨隨便便許愿的什么東西管用。”
“謝謝,”第十三原體鄭重但又有點不是很確定地回答,“我會在許過愿之后還給你的。”他收起了那個物件,“還有,為什么企業號除了食物一定是熱的之外,每天供應的水源卻不選擇全都是純凈的清水,非要在里面夾雜著供應那么大量的雷卡咖啡?這不是畫蛇添足么?還是說,這是一種后勤儲備綽綽有余的表現?天啊,我真的對這條船是怎么在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做到這點的很好奇,而且,根據我的計算,這條船從外表和所聲稱的體積來看根本裝不下這么多難民!可它不僅裝下了,還能分出這么多互相之間有富余的功能區?它真的只是一條如你所說,為佩圖拉博化名所建立的商業王朝服務的船只嗎?”
“呃,這個。”蔑視者無畏咳嗽起來,“這個可能是一些,呃,你沉睡于靜滯立場的時候,因為洪索跟你說過的那些原因,我們,嗯,我們為了某種原因,避世隱居,離開了帝國心臟地帶,同時也躲避了世人的目光,這件事上洪索沒有騙你太多。”迦樓羅坐在無畏的肩膀上,閉著嘴一言不發。
“我猜也是,一分謊言總是隱藏在九分真話中才能讓人相信的。假若他真有如此膽大包天,那此子斷不可留,連掛上馬庫拉格之耀的機會我也不會給他。”
福格瑞姆·伊修塔爾又嗆咳起來,“嗯哼哼哼,是這樣,所以說我們有這么多忠誠追隨的子嗣與凡人要武裝、要供養,顯然,美杜莎現有的資源并不合適大量人類生存……佩圖拉博他們的艦隊與人口……我認為他們需要經常大規模轉移以避人耳目,所以嗯……所以佩圖拉博就設計并建造了這樣的特種艦艇,外表符合帝國艦艇的規模,但內部其實運用了一些他所發明的新的……科技。你懂的。一些,非并非來自機械神教的高新科技被運用在了船只的設計建造中,讓它擁有了比實際上多得多的空間和強勁的反應堆,以及自律機魂。”
你真覺得佩圖拉博他們需要經常大規模轉移嗎?還有機魂我覺得不是這樣……
不然我要怎么說?
基里曼臉上的疑惑之色在無畏第二次強調科技的時候變成了恍然大悟接著又變成了擰緊的眉頭。
“大規模使用異形造物是很危險的,假若里面隱含的威脅沒有被完全檢測出來,那我們很有可能隨時遭遇無法言說的異變災難,比如這座機魂是否涉及禁忌的人工智能紅線?我在見面后會向他提出我的疑慮。”
“確實。”無畏鳳凰贊同道,“但這也確實很好用,解放了大量的水手和船務工作。其實,只要不是艾達科技,我對此意見不是很大。況且這已經不是第一條使用這種空間技術的船只了。”
“還有一條?”
“顯然。”
福格瑞姆·伊修塔爾的聲音里帶著些懷念,“還有一條就是佩圖拉博的旗艦,鐵血號,它現在可是大變樣了,相信我,用接受與包容的眼光嘗試著住上一段日子,基里曼,你一定會喜歡上那里的。”
“這聽起來很棒。那現在坐下來一起來杯雷卡咖啡吧!我們還有接下來這些人力資源與行政事務以及交接工作和表格可以一起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