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變成光的占星者
字數：2500
德拉烏拉·莫卡絲頹然地雙手抱著自己的肩膀，低著頭坐在越來越寒冷的黑石要塞的地面上，任憑空氣泄漏形成的微風吹過她干枯的發梢。
這里只有腐朽程度不一的尸體們與她為伴，由于轉化亞空間能量的中繼裝置被破壞，嵌入黑石要塞的亞空間血肉正在飛速枯萎，這里幾乎形成了一個類似迷你恐懼之眼的環境，一具太空野狼的尸體斜靠在墻邊，動力甲一半已經朽壞到褪色，另一半的頭顱毛發卻栩栩如生，還處于尸僵的頭兩個小時內，她腳邊的一堆有機物土壤與礦物鹽成分被卡迪亞人的軍服包裹著，靠上的位置隱約可見一塊狗牌在塵土中反射著外面的星光，更遠處鋪著一層要塞奴隸的尸體，被泄漏進來的低溫凍結在了石頭上，形成了可怖的冰雕地毯。
戰帥早已帶著部下離開了，而破壞了動力中繼裝置與護盾發生器后，入侵者們也離開了，這里只剩下她。
而要塞和她已經實質上無法快速脫離戰場了。
她發現，她其實無法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讓黑石要塞跳入亞空間或是發射炮火，因為她從前能那么做只是因為這里還有阿巴頓，高貴的戰帥，她深愛的父親，他在這里，猶如中流砥柱，指揮著其他人幫助莫卡絲一起慢慢殺死黑石要塞、提供能量或是維護要塞的運行，而只靠她，一個從未到過地面上的、從培養槽中出生的虛空之子，要做到這點幾乎不可能。
“為什么留下我獨自在這里，父親？為什么不回來？”
她仰起頭，吸著鼻子，紫色與黑色的雙眼中有著淚花，她強忍著痛哭的沖動，思考著。
或許是下方戰況緊急，她的父親不得不離開她去最需要他的地方，那他為什么不留下一兩句囑托，或者讓她安心地等他回來？
可能是對她感到失望。
因為莫卡絲回想起來，認為自己確實沒有能做到答應過他的，消滅入侵者，她最后面對著那三個恐怖的東西的時候忍不住借著要塞的力量自己逃走了，拋下了情報大師。
是這樣。
一旦分析出了戰帥為什么這么做的原因，莫卡絲就開始感到了一些寬慰與安心。
那么這就很明顯了，她犯了錯，做錯了事，父親把她丟在這里，一定是一種無言的懲戒與處罰，畢竟做錯事還逃走的孩子確實配不上那樣的溫言細語，這難道不是他將她視為女兒的又一佐證么？
因為他希望自己的女兒，莫卡絲，能夠變得強大有力、能夠對他們的事業起到幫助，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事無成，還把自己最重要的要塞弄壞了，因此他才如此嚴厲冷酷地對待她，她早該理解并且開始遵循他的苦心！
是這樣。
她的父親需要她以一個更加強大、更加有用的姿態回到他身邊的位置。
她翻身坐起，開始抓住那些枯萎的亞空間血肉的末端，嘗試將自己重新接入黑石要塞中，并開始上線通訊系統。
戰帥不會拋棄她的，只要他能接她回去，她可以再為他控制和建造一艘黑石要塞，她還能為他捧著酒杯，告訴他他的手下心靈中所思所想，她會有用的，父親。
仿佛感應到了或是就在約定的時間點，卡迪亞的上空裂開了一道亞空間裂口。
從中浮現出的艨艟身形是一尊古代的光榮輝煌雕像的殘留廢墟，其上用黑暗諸神的饋贈與扭曲的心智獻上的祭品重新修補、裝點，成為了她一萬年前榮耀身影的拙劣模仿。
復仇之魂號，這艘曾經的第十六軍團旗艦，出現在這里，她的背后就是永恒注視著卡迪亞的恐懼之眼，她就是那顆瞳孔，猶如一場被扭曲的夢幻形成的噩夢。
她的機魂充滿復仇的動力與怒火，是如此單純地渴望著殺戮與毀滅，她甫一出現便沖向了山陣號，朝著他毫無保留地傾瀉自己武器陣列中的死亡火焰與亞空間能量，但隨后趕來的企業號立即與她用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纏斗起來：每一次復仇之魂想要攻擊山陣的什么位置，或是要攻擊碩果僅存的那些帝國艦艇時，企業號都會搶先一步，攔截她的攻擊。
這讓復仇之魂的機魂烏希奧忿怒地尖嘯起來，曾是普羅斯佩羅少女的機魂的靈能尖嘯回蕩在十萬公里的范圍內，令凡人口鼻流血，機械冒出火花，她充能了武器，想要殺死這可惡的搗亂者，但行星旋轉過來，地面上傳來了大掠奪者的激痛呼喚，她聽到了。
這制止了她，復仇之魂轉而立即關心起地面下發生的事情，隨后她心急如焚地將胸口洞開的戰帥傳送回了她的艦橋，并“抓”來了船上所有的藥劑師、醫生與巫師為他治療。
德拉烏拉·莫卡絲——黑石要塞永恒意志號的請求通訊標識一直在通訊面板上閃爍，但烏希奧完全無視了她。
戰帥現在的身體狀況需要立即進行急救，她會把他送入復仇之魂的醫療倉并聽取他的指揮要求，隨后帶他離開這里，她沒有時間來管這個之前戰帥飼養的已經沒有用了的小東西的嗷嗷叫喚。
“多么——偉大的工作！”
貝利薩留·考爾大賢者舉起了他主要的四條手臂，發出勝利的喊叫。克蘭賢者則一邊伸出所有的機械臂與工作觸手校準那些懸浮在身周或是面前的綠色異形文字投影和石板，一邊激動得一直在冷卻他將要過載的刻錄芯片。
“我們——！即將——！完成——！啟動工作——！”
“準確地說，進度已經來到了99.99。”脾氣很好的·被拿走了之前的數據·視為一位勉強夠格的助手還沒發火·因為確實很佩服大賢者的天才的·克蘭賢者回答，同時他肩膀上安裝的額外伺服顱骨開始有些不安地四處轉動掃描著。
這兒除了他們自己與他們的護衛身上伺服器、活塞與反應堆的輕微嗡鳴外別無他物。
“的確，只差最后一步，啟動它！然后我們就能看到從第一個量子糾纏態開始運作的暗物質共鳴，以斐波那契數列展開整個黑石矩陣，最后上線整個卡迪亞巨構！隨后，一切！”統御大賢者晃動著他如巨獸般的身軀，“一切就結束了！咻——！”
“是的，是這樣……”在卡迪亞潛心研究了這些黑石塔多年的賢者卻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盡管他依然把自己與控制臺鏈接在了一起，而且進度條正在正常增長，但考爾也注意到了隸屬于克蘭的護教軍與機械衛兵同樣開始巡視起周圍，似乎在探查些什么。
“克蘭，怎么了？你想錄下我們完成這項偉大事業時的三百六十度圖像記錄嗎？這可以理解，這的確是值得巨細無遺地被記錄下來的史詩壯舉的最關鍵時刻！我們今天就要拯救帝國！”
考爾興高采烈地也將自己腹部的機械巢中探出的機械觸手鏈接上這座他們判斷為黑石塔控制臺的黑石造物上的接線孔，是的，很合適，這些數千萬年或是更古老的異形造物非但使用了人類的標準單位來建構建筑物與設備，甚至還非常體貼地在表面預先留下了帝國火星最流行款式的機械教通用適配讀寫插孔。
大賢者細長的手指伸到了面前彈出了許多層的綠色全息圖像面板中，仔細而穩定地勾勒著最后的那串他們研究得出的死靈啟動符文口令，同時低聲贊頌著歐姆彌賽亞的祝福與保佑。
“我還是覺得這里除了我們有其他人。”克蘭說，同時幫助考爾穩定設備周圍的電磁場。
“但就連天花板和地下都派駐了我的鐵甲破艙者，它們不會錯過任何入侵者的動靜，雖然地下只是掃描陣列，但它們一刻不停……”他咕噥道，“哦，見鬼，確實，我這里有些堆積的戰斗序列和觀測數據被推后處理了我沒有去看它們……”
“怎么？有什么敵人嗎？”克蘭賢者已經弓起了他的鋼鐵脊椎，看起來像只受驚炸毛的穿紅袍子的動物，“我的機兵掃描數據顯示正常，但我總覺得不太對勁，有什么人一直躲著我們！”
“沒有……哦……沒什么大事……他們在我們經過的那個最大的大廳里正在和大掠奪者戰斗呢，就這樣，沒什么。”
“什么？！”克蘭賢者高聲叫道，“你說誰？！在和誰戰斗？！”
“哦，就是，我的伺服顱骨拍到的是克里德他們正在另一頭和一些被我從前的數據標記為阿巴頓親衛隊的敵人戰斗，里面還有一個特異反應點，我想那個就是伊澤凱爾·阿巴頓……不是什么大問題，讓我們趕緊啟動矩陣吧！”
“我們得去幫幫他們！我們必須保住卡迪亞！大賢者！”
“我們得先啟動眼前這座偉大的工程，克蘭，很顯然。我贊成有時候我們應該情感充沛一些，這有助于我們研究的時候更容易有靈感和激情，但我建議人格芯片還是應當適當調控上下波動的幅度，比如我這次選擇的三個人格構成就很值得你借鑒。你需要分享模板嗎？我可以稍后分享給你。”
“謝謝您，大賢者，但不管你怎么說，我得帶我的護教軍去……”
克蘭賢者說話的尾音消散在凝固住的空氣中。
至高天的能量在隧道的另一頭呼喚著古老的父子兄弟相殺戰場的殘影，而亞空間紊亂的時空河流隔開的這個彼岸，恰恰相反，時空凝固住了，就像是形成琥珀的樹脂從一個更高的維度滴入了這塊被黑石包圍形成的洞窟模具中。
銀色的異形兜帽巨人手拄權杖，悠然自得地跨出維度密室。
“啊，狩獵之主，我對你的工作真是十分滿意。”
“謝謝，大人。”身披披風的死印用不存在的吐息吹了吹手中分解槍上不存在的獵場塵土，“但我們還有一個需要解決的競爭狩獵者。”
“什……”
阿斯塔特戰靴獨有的腳步聲在靜止的時間地面上憑空出現。
塔拉辛的死亡面具中的兩團綠火似乎也縮小變暗了一點。
“罕見的。”
對方向他們點頭致意。
“或許今天不是一個收藏的好時機，霸主閣下（OVERLORD）。”
“你……按理說，你的種族不可能讓你脫離你們的那位命運規劃者的路線。但你似乎不在自己的道路上。”
“的確，祂乃命運掛毯圖案的設計者，祂乃億萬萬計劃的總規劃師，”突如其來的訪客平靜地回答道，“但我從吾主那里得到的教誨是，假若祂是即是命運變化的本身，那么只要讓變化比變化變化得更快，就總能從經緯中找到一個供我們穿過針眼的地方，而那，就是我的道路。”
高大的異形領主那銀色的金屬死亡面具似乎是做了一個瞇起眼的、非常人性化的表情。
“說得不錯。但你本身也是一個相當棒的收藏品，我的測量配件能感受到你身上那些見證過不同尋常歷史的時空擾動輻射。或許你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博物館參觀一下？”
對面的黑甲牧師嘆了口氣，“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什么？”索勒姆納斯的博物館長饒有趣味地將一個小小的立方體拿在了手上。
然后牧師打開他掛在他腰帶上的那本厚書，書頁翻動起來，從里面浮現出一枚每個死靈貴族都認識的印記。
“大人。”狩獵大師提醒道。
“見鬼，該死，謝謝，狩獵長，我的光學套件很好，我看見了。但或許……”
那張酷似羅伯特·基里曼的臉用洪索式的笑容看著他。
“典獄官女士正在與這里的時空坐標同步，這次她的幫手是占星大師。”
“這不可能！歐瑞坎還在那下面埋著——”
“另一個時間的，我帶來的這位占星大師相當……怒氣沖沖。”
“見鬼！”
在這聲咒罵落到地上的灰塵里之前，異形巨人的身影就隨著維度密室的展開而消失了。
而在貝利薩留·考爾與克蘭還未能回到開始流動的時間的霎那，牧師沒有立即離去，他目光閃動，一步跨到這位天才的統御大賢者身邊，再次翻開了書本。
這一次書頁停止翻動的時候，從里面浮現出一把狹長的武器，它是用一種高硬度的石頭打磨而成的，手柄在骨白與血紅之間變換，但它的原始制作方式并不影響它的鋒利，它的邊緣依舊可以輕而易舉地割開任何物質。
他謹慎地握住它，嘗試緩緩地用它切開大賢者僅剩的人類血肉與機械的結合處——他的下頜與脖頸連結之處。
不行。
接觸的第一秒電光火石般的無數個畫面便在他面前展開。
他收回匕首，輕輕嘆了口氣，隱入無蹤。
時間回來了。
貝利薩留·考爾的指尖完成了啟動密碼符文的最后一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