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迪亞聯軍位于克拉夫堡壘內的指揮部中,現在氣氛緊繃而暗潮涌動。
說實話,烏爾薩卡·E·克里德固然是一位了不起的指揮官,而且他的才能在他自己的團與下級士兵中有所傳播。
但他在這一次之前指揮過的最多的人也不過是幾個團而已,他的智慧與勇氣也只是流傳在凡人軍隊中。
所以實際上,非但指揮部中現在等候在至高堡主辦公室外的那些年輕參謀們各個面露不服氣的“我上我也行你這走運上位的莽漢”表情,甚至現在在整個卡迪亞——何止數千萬的士兵、載具與六個以上不同勢力——他們之中的許多個決策者也根本不會真打算聽從一個因為前面的老資歷軍事貴族指揮官們全死完了才上位的所謂至高堡主的命令。
就比如現在。
“太空野狼的修士們不是說去北部阻擊在那里降落的空投倉了嗎?那兒還有那群固守在自己墜毀巡洋艦上的暗黑天使!有什么新消息傳來?!”克里德舉起自己的酒杯,發現里面的阿瑪塞克已經早就被喝完了。
“暫時沒有,長官。”嘉蘭·凱爾走過來,克里德朝他舉起酒杯。“現在我們整個地區受到的干擾都非常嚴重,外面是由于我們頭頂上那玩意兒帶來的混沌輻射,靈能者嚴重缺乏,或者說除了審判官那里的幾乎沒有了。而內部和城墻附近則是因為柯蘭賢者為我們展開的虛無矩陣,它保護了我們,但是也干擾了所有需要使用靈能的更長距離傳輸手段和設施,我們現在只能依靠電臺口述、目測和拍攝手段對那里的情況進行偵察。我得到的報告是,偵察機小隊已經出發,每一架都在尾部攜帶了照相機和膠卷。”
“好吧,那足夠幸運的話我們能在明天獲得那里的實際情況了,不管怎么說,我現在非常誠心地希望王座上的帝皇能大發神威保佑一下這些好小伙子好姑娘。——這酒杯里還有沒有化掉的冰塊,你看,凱爾,這么大!我猜它需要這么多的阿瑪塞克美酒來好好溶解。或許,少點也行。”
“您不能再喝酒了,雪茄也過量了。”他的副官毫不客氣地指出,“您的醫生已經抗議過很多次了,他說你再這么不睡覺、抽煙、喝酒下去他不如辭職去前線救治傷員更有意義。”
克里德遺憾地放下了空空如也的酒杯,冰塊撞擊著杯壁,發出清脆的乓咚聲。
“那么,有關抓捕城區內印制那些額度不正確的證件的那些強盜和殺人犯的情況怎么樣?”
“卡舍津第四團第五小隊的報告說他們有些眉目了,但他們接下來需要去協防東部城墻,長官,所以現在卡舍津二團也有兩個小隊在接手,但是他們不是很樂意做這件事,因為他們想去前線殺敵。”
“我能理解,”克里德摩挲著他長出了胡茬的下巴,雪茄煙與阿瑪塞克酒的味道沾染在他的制服前襟上,“但城區和工廠區的治安也不能就這樣下去,會爆發因為饑餓而引起的騷亂的。”
“所以他們現在還是在追查,長官,但地形太復雜,對方不停地移動,還有大功率的發射電臺,卡舍津小隊人數還是太少了。——您怎么沒有把您的那個折射立場項鏈戴在脖子上?”
“繼續追查總比完全什么都不干好,至少能驅趕他們跑來跑去了不是嗎?”克里德聳聳肩,“那個立場發生器也太沉了,而且它嗡嗡叫得我得頭痛得要死。”他指了指一旁的長條桌上,那有個相當大的掛墜,看起來就比一般像是他這個等級的軍官能獲得的折射立場發生器要粗糙笨重得多,顯然,這是卡迪亞內衛制式產品,而不是軍事貴族們代代相傳的或是從別處弄到的好貨。
“但它至少能保護您,您不應該取下來的。”嘉蘭·凱爾略帶責備地說,他繞過沙盤桌走過去,“現在城外越過防線的零散敵軍們有些已經開始部署火炮了,根據我們最近兩小時的觀察,城內肯定有叛徒潛伏的火炮指引員給他們報點是毫無疑——”
一聲異常尖銳的呼嘯由遠及近。
這里的兩個人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兵,在同一秒的第一時間就臥倒在地,但這發炮彈落點非常準——
它在屋子一角的上方炸開了。
見鬼——
當至高堡主的掌旗士官從嘴里吐出一口沙礫并忍著雙耳的嗡鳴與令人不適的震蕩感爬起身的時候,一種巨大的恐懼開始籠罩在他心頭:指揮辦公室的小樓被炸塌了一角,而克里德——至高堡主克里德剛剛所在的地方被大量混凝土石塊、還有設備與家具的碎片掩埋住了。
士官發出一聲怒吼,率先沖向那里,開始挖掘。
“他們的指揮官怎么回事?聯絡系統呢?這么久了為什么我們的通訊發過去卻沒有收到任何答復?難道現在帝國的作戰通訊效率真的如此低下?這樣要如何指揮這么多軍隊作戰?!我受夠了!洪索!我真是受夠了這個可怕的低下效率與反常識盲目狂信的地獄!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鬼地方!我做夢都想不到我會身處這樣的帝國!”
羅伯特·墨丘利斯·基里曼大人現在血壓全升,氣勢如潮,金色與紅色的光芒如浪潮般澎湃地環繞在他身周,儼然將數十英尺內的牛鬼蛇神清掃一空,當然好像站在中心點的本人依然毫無所覺,洪索禮貌地把目光再次移開些許。
“……或許是中間環節出了什么意外,這在這種混亂的戰場上和指揮層級里也是挺常見的,何況這個銀河中最不缺的就是變化和意外不是嗎我的殿下?”
“那這群多恩之子怎么辦?!”身披紅甲,手拄巨斧的原體回身指了指他們身邊壘得整整齊齊能夠治愈強迫癥的八十八位黑色圣堂的顱……噢,昏迷的高大身軀堆成的小山。這等駭人戰績已經讓他們周圍的友軍都遠遠離開自去尋一些更加合適的對手了,而不是不長眼地往這位一看就還沒砍夠顱骨,正在怒氣沖沖地東張西望找點東西來砍的戰神冠軍身邊湊。
“總不能就這么留他們在這里吧?!我們得聯絡上城內,然后帶著他們進去。接下來還得想辦法不能太明顯地幫助卡迪亞守軍守住這里,雖然你讓赫斯提安看情況不對就帶著不屈號立即開始跳躍,別管我們,但……”
“但他還是更可能會選擇留下來想辦法傳送您回去是吧。然后這點時間根本不夠我們逃走,我們和不屈號就會被阿巴頓的艦隊一鍋燴。”藥劑大師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唉,我的子嗣們總是如此保護我……色薩拉……不知道希爾后來是如何……何況,只憑我們兩個在這里殺再多的叛徒,但最終我們不去想辦法聯絡上對方的指揮官進入指揮部,獲取全部戰場情報的話,肯定是無法很好地左右整場戰局的結果的,戰爭需要英雄,但戰局由更多凡人組成。”
“好吧,就算我們聯絡上他們了,那之后呢,大人?”藥劑大師倒依舊冷靜,畢竟天命鋼鐵號的醫務室、食堂與各種集會都挺鍛煉人的,“您打算怎么說服對面的指揮官您是來幫他們的而不是阿巴頓的幫兇來騙他們投降的?”
第十三原體稍微猶豫了一下。“我有自己本人和一些報出來應該能證明身份的古老的代碼和權限。”
“什么級別的?”洪索追問道。
“當然是基因原體級別的!它理論上應該能夠接管以次星區或者星區艦隊為單位的任何軍隊!”
“聽起來不錯,但是大人,這是九千年后的凡人軍隊。他們聽您跟聽一個神話傳說沒有兩樣,”戰爭鐵匠公允地評價道,“這兒要是某些戰團的阿斯塔特多一些,尤其是您的子嗣多一些,那您這個權限和代碼能起的作用可能更大一點兒,因為來自您或者幾位好叔叔血脈的表親們的傳承要更加純粹而對突然出現的基因原體接受度更高。只是現在我們所在的戰區很不幸地,阿斯塔特修會主要由暗黑天使、太空野狼、黑色圣堂以及一些來自各個受傷和失散戰團的人組成——我們甚至不知道里面還混了哪些戰團的成員。說不定還有阿爾法呢。”
“萊昂一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兄長,而魯斯……魯斯至少有著無懈可擊的忠誠,想來他的子嗣也一樣。拒絕友軍應該還不至于吧?至于多恩作為泰拉禁衛,他的子嗣們的正直可靠與戰略能力就更不必……”
鋼鐵勇士藥劑大師靜靜地看著基里曼,同時伸手拍了拍他們身邊昏迷著的阿瑪瑞奇元帥的陶鋼肩甲。
基里曼的自信氣勢為之一挫:物是人非,他的確不合適用九千年前對兄弟與阿斯塔特們的印象再來套用在現在。這段日子目睹之怪現狀已經開始教會他任何如今的事情不能往“他們講道理和講理性”方面構想。
“……好吧,你別是想告訴我,因為九千年時光的流逝,帝國的凡人軍隊已經可以無視一名基因原體的調動權限了?吾乃基里曼,帝皇之十三子,極限戰士軍團的基因原體,奧特拉瑪五百世界之主,泰拉王庭上亦會為我留有宴席的一個座位。”
“當然不是,我無意質疑您的身份與榮耀,”藥劑大師恭敬地垂下頭,“但我們這兒現在并沒有一位受到帝國、國教、審判庭與其他權威機構承認的‘忠誠’基因原體,大人。”
基里曼皺起他紋滿了經文的額頭,“基因原體本身就是奇跡,洪索,或許你跟隨在佩圖拉博身邊足夠久,以至于你見到我也沒有太多的驚訝敬畏,但更多情況下,并不是人人都能夠直面我與我的兄弟們這樣的奇跡的,只要我走進去,把他們召集起來,當眾取消我的幻覺迷彩露出真容并宣布接管此地防務……”
“然后您就會被認為是一名有頭有臉的大惡魔、混沌大巫師偽裝成的冒牌貨或者一個試圖趁機顛覆帝國的野心勃勃的陰謀家,甚至是全部。我打賭,審判庭的討逆修會與圣錘修會成員根本不會聽您說完,他們會首先掏出槍朝您先射擊再說。——噢,您看,我突然想到了,這倒也是個辦法,只要您在這里向所有人宣布自己打算成立第二帝國的話,說不定真會從哪個角落里突然冒出一大堆的帝國審判庭艦隊與他們手下的走狗,目的是前來殲滅您和我這樣大逆不道的叛徒。這樣說不定他們就順便就能把阿巴頓的艦隊也趕跑呢。只是這有點費卡迪亞了,依我看他們朝著這里丟下一發滅絕令可能還不夠。”
“……什么第二……說什么帝國!不存在!我怎可能在知道父親還活著的時候就動這種心思?!荒謬至極!!注意你的話語!洪索!還有,審判庭會對友軍見死不救但只為自己的偏執目的服務?這種可笑而可悲的事情真的會發生嗎?!”
“依我帶兵搶……經過的帝國世界的經驗,這種事情真的發生的幾率甚至不會低于百分之五十,區別最多是丟下滅絕令的到底是討逆修會、圣錘修會還是機械教——您要不就這樣試試?我覺得真可算個辦法,您別擔心,既然是現實與亞空間交疊形成的碎片,在滅絕令投下的時候我有辦法帶著您跑路,就是不屈號和上面的人我就沒辦法了……”
“那這個辦法……”第十三原體略微猶豫了0.1秒,“……不到實在走投無路的地步就不要再提了。”
禮貌但是稍稍贊許的微笑浮上藥劑大師的臉龐,“好的,大人,我會記錄在案。”
“我們不能再等了。”基里曼望了眼周圍,判斷道,“越來越多的黑軍團成員降落到這里或者朝著里進軍,他們會推進到堡壘本身的城墻外,我們帶著這么多黑色圣堂在這兒一直不移動會太過顯眼。這座半棱堡在圍城人數多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失去了防守的價值。”
“是這樣,大人,我看到上面的本地守軍已經開始在軍官組織下有序撤退回堡壘外部城墻那邊了,訓練有素。”
“這里本地守軍的素質算是這么多天來我看到最正常的行為,真是令人感到不小的安慰。這個瘋狂的地獄夢境里還是有邏輯正常的人存在的。”
“所以這些多恩之子……”
基里曼有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思考話語被突如其來的訪客打斷了,這二人敏銳的聽覺同時從炮火、射擊與各種雜音中分辨出了阿斯塔特專用的那些大型載具履帶與引擎的特殊聲響:有一支機械化程度很不錯的阿斯塔特部隊正在朝他們直奔而來。
“暗黑天使?”
“不太可能,大人。他們一直沒離開過他們墜毀的巡洋艦。”
“太空野狼?”
“不好說。”
羅伯特·紅光沖天·基里曼嘆了口氣,再次握起他的巨斧。
洪索那張掛著禮貌假笑的臉下一秒卻露出了真真正正的驚訝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