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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宮的朝臣、護衛與仆役們都已被摒退。
宮殿主人那金碧輝煌卻顯得冰冷僵硬的偌大空曠臥室內現在僅有數人在此。
新巴達布的外圍,紅海盜的艦隊正在黑心王的命令下緊鑼密鼓地做著出發前的準備。
自命為戰帥的阿巴頓已經前去開啟他的第十三次黑暗遠征,而作為他面子上依然存在的盟友之一,休倫的艦隊正如他招攬“墨丘利斯”時說的一樣,對于出色的冠軍戰士與指揮官的渴求決不會隨著時間與戰斗的展開而減少,只會愈發強烈。
除了顱骨,紅海盜們還有許多其他緊要的東西需要收割。
此時作為最高統帥的海盜王的身體健康、以及他能否在接下來的一路上保持一定的健康水平確實很重要,所以洪索得到了這個機會為自己的診療措施立下了生死狀才得以前來親自上手。
很顯然,他的兩位潛在同事都認為,鑒于休倫不止一次在私下同他們提起過自己對墨丘利斯這位人才與水潑不進的不屈號星堡的“好奇”,顯然只是一點的優化都不能救下洪索的小命,除非他能做出讓巴達布暴君的身體有突飛猛進、肉眼可見的改善才行。
所以。
盧夫特·休倫身穿他巨大的維生機械甲胄坐在特制的寬大鋼制座位上,正在接受他的新藥劑師的第一次檢查與診療。
這是一把特殊的座椅,可以讓坐在上面的人無需移動變從坐姿變為平臥,因此在最近的許多時候也開始充當海盜王的臨時休憩之所——這也是洪索在開始為黑心王進行診療之前進獻給他的第一份禮物,說實話,并不值錢,也不是什么珍貴之物,但確實是一份相當不錯的巧思,對休倫那始終處于永恒痛苦折磨中的軀體的行動起到了似乎少許的紓解作用。
因為不愿放棄自己最后的那一絲意志——盡管這意志中只有對帝國的復仇,并無更高的志向——而被亞空間所持續詛咒處于雖死猶生之間的新巴達布暴君對此雖然沒有說什么,但他身邊的幾位最信任的人能看出來他對此還是很滿意的,因為他當初被救治回來時候的那些手段,受限于當時逃亡中的條件與材料,說實話,十分簡易到了一種可稱之為簡陋拼湊的地步,它們竟能正確地起作用并在接下來的這么多年中一直維持休倫的生命,很大程度歸功于阿梅努斯·瓦爾瑟克斯與加雷恩他們的超絕天賦、拼命努力與其他一些東西。
盡管如此——
“看這件盔甲的內部情況……噢恐懼他媽的眼啊!這線路怎么能這么粗暴地直接焊在神經上?!我要瘋了……雖然看這個我能想象出當時情況有多么緊急,他們為您做了難以置信的維生手術與機械工程并啟動了它,一個奇跡,大人,我對兩位大師的天才工作表示充分的敬意,但我還是得說,這些材料與鏈接實在是太粗陋了,大人。這會非常、非常痛。”
就在一旁注視著全程的加雷恩冷笑起來,瓦爾瑟克斯拍了拍尸群之主的手,示意同伴忍耐,當然,煉金大師自己的星云陣列一刻也沒有放松監視洪索的動作,目前為止,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新手小子除了那條舌頭有點令人想替他割掉之外其他表現都堪稱完美。
“我們得理理線,然后把線纜與神經的某些嚴重粘連處做一些臨時旁路,以便進行接下來的第一期重新焊接與修復手術。”洪索咕噥著,同時拿過墨丘利斯手中事先準備好的消毒纖維塊擦了擦手,“打開無影消毒燈,保持角度,還有,遞給我我的激光刀,要石榴石的那把。”
顯然,某位最新出爐的本地知名恐虐狂戰士冠軍此次又被以醫療操作助手與亞空間監測員的名義帶了進來,這讓一貫面帶假笑的尸群之主目睹則這種詭異的場面時臉部肌肉都抽搐了好幾下,煉金術大師則更多帶著學術趣味地看向洪索的這件“作品”,同時心中也在暗暗思索或許自己也可以找一個合適的實驗品,改造出一個符合心意的助手……?
“呃……嘶嘶……嗯嗯嗯嗯……呃嗯嗯嗯啊啊……”
海盜王的嘴巴半張著,受傷的那半側面部全然僵硬歪斜,一絲銀亮的津液正沿著他嘴角的一側溢出他干枯碎裂的嘴角,滴落在他起伏的、被剝除了血管與大部分神經以方便“維護”的灰白皮膚上,在機械鎖骨與頸側的活塞肌肉中間形成一小潭積蓄的液體。
“哦,抱歉,大人,為了傳達您的意志,我還是先為您修出一根暫時的突觸通路……”藥劑大師停下手里的探查手術,轉而開始研究暴君的頭骨,總是在暴君腦后或是肩膀上跳躍的他的詭異寵物哈馬德瑞亞早早就躲進了亞空間的帷幕之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瓦爾瑟克斯動了一下,似乎有些擔心他的主君,想要上前給予洪索一個場外提示——頭部太重要了,不能讓一個新手亂折騰,他不知道如何小心翼翼地打開黑心王的頭骨的話可能會讓他受到額外的傷害——
“噢!是了!我想是這里……”隨著密封螺栓一個個被醫療臂上攜帶的螺絲起子起開的聲音,休倫的右半邊頭顱從內部放射出一股難聞的氣味與泄壓的嘶嘶聲,與他被打開的右半側胸腔一樣暴露在了洪索與墨丘利斯眼前。
鋼鐵勇士藥劑大師雙眼放光,而墨丘利斯倒抽了一口涼氣。
盧夫特·休倫的身體有三分之一以上在他最后逃亡前所受的那一槍熱熔攻擊中被活生生的熔化了,字面意義上的,他的皮膚與肉體像是點燃的蠟燭蠟油一般變形、流淌、冷卻的時候與他同時被熔化的金屬盔甲外殼與內部完全融合在了一道。
他半側身體內部的骨頭也是如此,墨丘利斯不能不注意到那些骨頭都已經呈現出灰白與焦黑的顏色,仿佛在它們最后一次被燒焦后就再也沒有人清潔與移動過它們一樣,與失血過多、幾乎沒有體溫的、包裹著變色的人體脂肪與筋膜的蒼白內臟一起掛在他身體內部占據更多位置的仿生機械裝置上。
盡管巴達布暴君在他的子民與惡棍手下們面前出現時看起來尚且算是完整而具備人形,但現在他坐在這里,慘白的手術燈光下,完全被打開了,他們才會發現他實質上被燒毀得多么嚴重——洪索說得對,這種傷勢他本該死了,要么死于被燒毀缺損的傷勢本身,要么死于這些巨大的開放手術創面帶來的劇痛——但盧夫特·休倫硬是沒有死,還活了下來,重新在一片蠻荒之地闖出了如今這份家業。
墨丘利斯驚悚地發現,至少對這件事情上休倫的求生意志與忍耐痛苦之頑強,自己竟然有了一絲絲的佩服之意。隨即他冷靜地思考到,他并不是真的對這位他了解其事跡越多就對其越發留下了“此子不可留必取而代之”的印象的叛徒本身有什么真正的敬佩,而是他公平理智的頭腦對這種非人類能夠達成的成就的一種極限的敬意。
想通了這點,他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面前的手術上。
洪索讓他把燈光小心翼翼地挪近休倫的顱骨,他看到叛徒海盜王的瞳孔在白光下縮成了一個針尖般的大小,現在它正在做無意識但有規律的震顫:鋼鐵勇士藥劑大師從醫療臂甲上引出一根通往指尖的小小機械觸手,沿著沾滿淡黃色潤滑液與黑色油脂的金屬肌肉纖維束、活塞關節、傳導生物纜線束的方向小心地探入那同樣呈現出非自然灰白色、被許多小小的焊點點綴著的大腦。
“嗯……我想是這里……恐懼他媽的眼啊!這塊腦區外面看起來還好,內部怎么被燒毀得如此嚴重……好吧……我得小心一些,盡量不造成更多的傷口……我看看……行了,就這里,請試著說句話,大人。”
“啊……嗄……咳咳!可以了,加……洪索,可以了。”就像是有人把一個開關推回正確的原位一樣,暴君歪斜的面孔上僵死的肌肉重新連接上了來自大腦的神經訊號,他的面部恢復了協調,墨丘利斯看到海盜王下意識嫻熟地把滴落的唾液重新吸回口中,說明他不止一次遭遇過這種凡人中風般的發作。
隨后海盜王驚訝地揚起了一側原本有眉毛的眉骨肌肉,“這種感覺……”
“感覺如何?我的大人。”
“非常好。”休倫的話語不再像是低吼或者咆哮,顯然大腦突觸與神經的連接度被修正得很好,“很流暢。”不過他看了眼墨丘利斯,把贊許改為了威脅,“但只是這樣還是不夠的,洪索,你向我許諾過更多。”
“當然。大人。但今天只是第一期檢查與初步手術,我知道您接下來很忙。”藥劑大師甚至笑了笑,“我來為您調試一下輔助呼吸機的神經鏈接與自清潔功能,同時修正一下您的胯關節平衡、尋找一下出力更合理的分布如何?——但我承認我在機械方面的才能不如瓦爾瑟克斯大師,或許我們可以短暫地共事?”“你不能隨便改變那里的精妙計算配置,”煉金大師與鍛爐之主走過來說,“左邊與右邊的反應速度需要大量調試,而且呼吸機可以通過安裝在側面胸腔后的抽吸管道來吸掉里面的痰液與膿液。”
“啊,您的觀點十分正確,大師。不過或許……您看,這是一份我有幸通過休倫大人的實際身體監測數據剛剛輸入計算出的結論,”洪索朝著一旁的墨丘利斯伸出手,對方明顯不可思議且警告地看了眼洪索,但立即點點頭,裝腔作勢地念出一句,“計算已完成。”隨后朝他們報出了一連串數據。
瓦爾瑟克斯帶著贊嘆不已的目光看著洪索的“作品”,“你還在他身體里集成了沉思者?天才的想法!這太方便了!完美的實驗室助手!”
“是的。”洪索裝作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但誰都看得出他緊張的小心思,休倫與瓦爾瑟克斯的目光交匯了一下:鋼鐵勇士藥劑師看來真的相當迷戀于他的研究與技術,以至于在掩飾情緒方面令人很放心。
“我在他身體內集成了額外的兩臺沉思者,所以他還能控制自己的情緒……很棒不是嗎?”
這個話題就連加雷恩都不能拒絕,盡管他現在看著墨丘利斯的眼神也開始變成了想要切開他研究的那種。
于是在一派看起來十分融洽(?)的新入職職場氛圍中,洪索對休倫的第一次診療完美地落下了帷幕。
“你在想什么?”洪索問道。
“沒什么。”回過神的墨丘利斯回答,診療已經算是順利結束了,他們現在還在荊棘宮內,正朝著停泊著五顏六色的雷鷹與風暴鳥的停機坪走去。
來自不屈號機庫的一架雷鷹早就降落在泊位上,等待接他們回到要塞。
它還沒有將它機身上所涂裝的美麗藍色換成此地常見的紅色或是其他顏色,在管理嚴格的不屈號機庫也沒有人敢于在它的機身上涂鴉黑暗之神的神印,不過它兩側與前方的帝國鷹徽與醒目的白色U型徽記在被打上表示為紅海盜盟友或者雇傭兵關系的紅叉前,已經由萬納斯體貼地請示過原體之后先行刮去。
在他們沿著坡道走進去之前,墨丘利斯看了眼駕駛艙,里面的駕駛員身著槍鋼色的古老馬克三動力甲,肩甲上有著黑黃色的條紋,式樣也明顯是不屈號上的那種——比這里的其他無分混沌戰士更加“橫平豎直”的簡潔風格。他略微放心了一些,踏進了艙門放下形成的坡道。
艙門關閉了,墨丘利斯轉身沿著被改裝成可以搭載一臺無畏的后部艙室走了一步,隨后在鋼制的長凳上坐下。
“這里改造過了?”
“是的。”藥劑大師點點頭,同樣露出了稍許有些精神上疲憊的神色,“我告訴他們要留出以后搭載無畏或者機兵的位置,因為我們是鋼鐵勇士,這倒是沒有任何人起疑心。順便我讓格倫德爾確保這里沒有竊聽。”
“很好。”
“盧夫特·休倫。”一絲猶疑出現在紋滿符文與法陣的面孔上,這位有著魔鬼外表的半神開口了,“他那種狀態……他不應該還活著的。”
“確實如此。”藥劑大師不客氣地回答,“但他就是活下來了。”
“他那個樣子也能算做活著嗎?他顯然與邪惡之物做了交易,那些混沌之物,那些亞空間的力量,那些……”羅伯特·基里曼猶豫著選擇了一個詞匯,“那些惡魔,他與惡魔做了交易。”
譏諷的微笑浮現在洪索嘴角。
“顯然是這樣的,大人,但就我看來,其實至少令他肉體活著的物質基礎沒什么大問題,腐朽的帝國之中某些機構的地下密室內可不乏他這樣程度的樣本,更不要提那些機械拾荒者與我從前在卡蘭……見過的某些野蠻葬儀師了……換句話說,我確實能修好他,甚至可以讓他在某種程度上……擺脫一部分亞空間詛咒,我是指,肉體痛疼感之類。”
“他的整個身體都已被燒毀和切除了一半以上的部分,你竟然還能做出后續治療?也是,這里畢竟是你我的一部分夢境碎片……”
洪索彎起嘴角,鋼鐵勇士的聲音輕柔如蠱惑。
“但是……您是一位基因原體,我父親的神圣兄弟,假若您需要我讓他繼續保持這樣的痛苦作為對他背叛與犯下罪行的懲罰……我亦很樂意為您效勞。”
一瞬間,坐在他對面的紅甲戰士似乎就要露出贊同的神色與復仇得報的快意,但隨即他抿緊了嘴唇。
“我十分渴望復仇……但勇氣與榮耀也同樣不可失去。”基里曼用魔鬼的面容嚴肅地說出神圣的意愿,“倘若我們不堅持自己的道德原則,又與他們何異?”
“恕我直言,不僅是他們,連現在的帝國中大部分軍隊與組織的手段可都談不上什么‘道德’啊親愛的叔叔。”
“我知道。”琥珀色的眼睛再次打量了一眼洪索,“但你其實有——或者至少我的兄弟,你的父親教導你要有道德,對吧?不用試探我了,雖然在這塊亞空間與現實交疊的夢境中我可以為所欲為,但我不打算讓自己放縱到容易失控的地步,我也不會失控的,你放心吧,把你的這套腔調收起來,留給其它人用吧。”
“……如您所愿,殿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