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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馬涅烏斯·卡爾加再次返回并請求覲見如今居住于他住所中的“那一位”時,他的心情已經有所改變。
毫無疑問,至少對于“他”子嗣們出于憤怒、仇恨、恐慌或者其他情緒波動而在初期做出的種種無禮舉動,這位他們父親的“分身”、“圣者”或者說“化身”都一一寬容地將這些言行原諒,甚至告訴他們不必大張旗鼓先去尋找他失蹤的那一部分,而是讓他們將注意力放在恢復馬庫拉格與奧特拉瑪的正常秩序、確認他本人的身份、肅清要塞內可疑的人員等緊要的事務上。
“此乃非常之時,不必擔心我會感到冒犯。”
那酷似他們父親之人坐在名為禮遇實際上被嚴密看守的卡爾加房間中對著他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并不如國教傳教士或是牧師兄弟那般充滿狂熱的激情或是富有蠱惑的煽動性質,很柔和,像是春風化雨,又像是諄諄教導。
“黃金必能受烈焰之考,早一些或者晚一些確認我的身份之于我來說并無分別,但對其他人來說,由此帶來的諸多不同可能就是天壤之別了。所以,做你們應該做的。馬涅烏斯。”
虔誠、羞恥、愧疚、無奈等等情緒籠罩在卡爾加那似乎永遠精力充沛、健壯又充滿信心的臉龐上,難得地令馬庫拉格大領主露出少許疲態。
但這一切也的確是無奈之舉。
卡爾加相信,父親的化身之所以容許了他們確定他身份與整肅馬庫拉格的行為優先,正是因為其本人便是極限戰士們一萬年來精準、理性、冷靜與秩序的源頭。
這位自稱為“尤利烏斯”的化身是從他們的基因之父那里“被他們留下”的,那么,顯然他對此的原諒與理解便是出自原本他贈送給予子嗣們的禮物之一。
送出禮物者只會對這份禮物有著更加深刻的了解,而他對他們懷抱著一種指揮官看著新兵的寬和,與父親看著兒子般的慈愛。
這種出于理解而容忍他們的態度則完全符合九千年來所有曾經跪倒、并瞻仰過他們父親僵死容顏的所有極限戰士想象中,羅伯特·基里曼會給他們的感覺——除了尤利烏斯的體型,還有他那看起來比端坐在靜滯立場的時候稍顯滄桑的面容,但或許,這也只是同一人醒過來與昏迷時的正常區別而已。
不得不暫時隱瞞他出現的消息、又或者讓愧疚得幾乎崩潰的首席藥劑師、圣潔之主與鑄造大師一道,反復地不斷地用最嚴苛的方式檢驗他肉體與心靈的純潔性。
對于這些重復而嚴苛的檢驗,赫利克斯的報告充滿了溢出的情感與崩潰感,這位藥劑大師聲稱,尤利烏斯大人的身體每一根頭發與每一滴血液都是毫無亞空間污染痕跡的,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么純潔的生物,每一次將針頭與取樣器因為反復驗證的需要而再次刺入他的身體,“我都覺得自己犯下了無邊的罪孽”、“我已經不能忍受自己做出更多無意義地傷害他、令他流血的事了,這場對我靈魂與良心的折磨何時才能結束?我懇求您。”。
而奧坦·卡修斯的報告更像是一份份的懺悔經卷,卡爾加甚至懷疑再讓奧坦·卡修斯與尤利烏斯大人就圣言錄的解釋辯論下去,極限戰士戰團可能就要失去他們最德高望重的圣潔之主了——卡修斯的字里行間都顯示出了一種五體投地的佩服與想要跑回死亡守望贖罪的沖動,“對于圣言的理解初聽仿若晴天霹靂但細想不禁讓我冷汗淋漓——我們曾經行走在如許偏離正道的懸崖上!基因之父化身大人的回歸正是為了挽救我們岌岌可危的信仰與靈魂!”
當然,作為當事人,卡爾加對自己親手握緊手拽回來的父親的活圣人的真實程度并無懷疑,但縱然千般相似、萬般敬仰,還是有一條檻越不過去:化身圣者畢竟不是基因原體本人,卡爾加與極限戰士必須說服其他人完全地認同這位圣者,才是對他最好的保護。
一位基因原體本人的復活是一回事,但一位基因原體的化身圣者的復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卡爾加并不想在風雨飄搖的帝國之中重燃內亂戰火,而博學多思的底格里斯隱晦的忠告也提醒了他,假若無法拿出切實證據,讓尤利烏斯大人被神圣泰拉、火星與土星方面“承認”的話很有可能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雖然他們是充滿勇氣與榮耀的極限戰士,基里曼不屈的兒子們,他們并不畏懼戰爭,也一定能取得勝利,但作為奧特拉瑪星區與銀河中許多戰團的母團指揮官,來自泰拉的高領主會議的決議與審判庭的看法他反而是必須在意的——不在意的話,即使卡爾加之意定然不愿如此,也恐因其他因素,致使再行巴達布戰爭故事。
作為一名非常合格的戰團長同時也是行政官僚,卡爾加很清楚現在的帝國中信任、平衡與內部和平是多么的脆弱,每個勢力都虎視眈眈,試圖吃掉其他部門來壯大自身的權威,盧夫特·休倫的背叛固然可鄙,但卡爾加不會讓自己珍視的父親與戰團落到如此騎虎難下的地步,因此之前才會不得不請父親的化身圣者如此屈尊,遷就他們這些任性的孩子做一次次的驗證與考驗。
而他可靠的老友底格里斯,盡管親手幫助他拉回了尤利烏斯大人,但依舊不憚用最大的疑心與惡意來質疑、來考驗父親的化身,奧坦·卡修斯報告中所說的種種考驗正是由他們二人合力定下。
奧坦·卡修斯一直在過程中向他匯報,這位幾乎完全由疤痕與機械所組成的老戰士唯一完好的眼中含淚。
“我們有福了,帝國有福了!卡爾加!我們的父又回到了我們身邊!我等使出的那些嚴苛的考驗于尤利烏斯大人來說猶如吃飯喝水般輕松。卡爾加,你可曾見到!可曾目睹那活生生的奇跡!由圣潔钷素柴堆燃起的焚身烈焰不能傷毀他身軀一絲一毫!!!千鈞巨石的壓迫亦不能使他的脊背有半分彎曲,極寒低溫的風雪無法卷去他手掌的溫暖,冰塊利石同樣不能割破他的足尖,溪流湖海之水為他讓路,飛禽走獸走出密林,聆聽他的圣言為他歌唱!混沌的污染在他面前煙消云散,惡魔尖叫著逃離他的光輝又被化為齏粉!他全程將圣言錄與他從前的佩劍持在手中,白金色的光輝于他額頭如桂冠般閃耀!他行在地面上,如行在神圣的皇宮!這還能是什么?!他還能是誰?!年輕的小卡爾加!我實在底告訴你!沒有什么能比這更像是一位神圣的原體能為我們帶來的奇跡了!”
盡管他也目睹了尤利烏斯大人后半程的奇跡,并為之深深撼動,但卡爾加堅持他們必須做完他們所能做的一切,而尤利烏斯大人事后即使因此怪罪,他也會一力承擔。
直到今天,底格里斯與馬克西姆最后的聯合報告顯示,“尤利烏斯大人身上沒有檢測出任何邪惡的異形、異端或是無生者施加的植入物、法陣、咒印或是類似靈能影響,他的身體構造與阿斯塔特有些相同又不太相同,但毫無疑問,他要遠遠強于如今的我們。”
底格里斯甚至罕見地用了“我睜大我不屬于此世的雙眼,卻無法看透他體內的某些光輝的部分”這樣的詞匯,但他又說“我近來狂躁的心靈如今無比寧靜,我于至高天的戰斗中所受的污染與傷痕都被治愈了,不可思議,無比強大,無比美麗,我竟不知吾等之父有如此的精神影響力,或許這正是萬年前我們取得勝利的關鍵之一。”
沒有什么檢測與考驗能比他們做得更多了,假如審判庭或是他們的……幫手想要質疑極限戰士這樣一個光榮的戰團捍衛基因之父化身的決心的話,那就不得不……
極限戰士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戰團長之一深吸了一口氣,拿著報告與他激動、尊崇、敬仰、熱愛的心情一道,走進了他的房間。
坐在窗下書桌邊的人朝他側過身,馬庫拉格下午的陽光從西面的窗戶傾瀉而入,照亮了尤利烏斯微微摻雜了銀色的金發、金發上微微閃耀的桂冠與陽光照射下的大海般的藍眼睛。
看起來他剛剛在這里一邊閱讀一邊寫著什么,一支羽毛筆上還沾著墨水。
“你來了,馬涅烏斯。”
“是的,大人。”卡爾加感到自己喉嚨上的皮膚收緊了,他努力保持著鎮定,“我來是有消息要向您稟報。”
他看到他父親的化身點了點頭,甚至開了個小小的玩笑。“那我希望只有好消息,沒有壞消息,馬涅烏斯,我們現在太需要一些好消息了。”
“好消息是……歡迎……您回來。”馬庫拉格的大領主單膝跪下,將手握成拳,放在心臟上方的胸甲上,用最隆重誠摯的禮儀迎接父親化身的歸來。他完好的那只眼眶濕潤了。“我們……等了您太久……太久了!”
他對面的人露出了一個寬和的笑容來安慰他。
“……是的。很久了。真的已經過去了很久了。卡爾加,我是來幫助你們度過難關的,所以不必擔心,有我在,我會讓……‘羅伯特·基里曼’重新恢復原本的姿態,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但不必擔心,”尤利烏斯重復了一遍,“有我在。”
馬涅烏斯·卡爾加站起身來,似乎卸掉了身上什么無形而沉重的負擔,“為什么這么說?大人?難道您對于您失落的那部分并不在意嗎?”
“并非如此,那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一絲微笑再次浮現在尤利烏斯嘴角,“但現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專注于眼前,馬涅烏斯,難道底格里斯沒有警告過你,要有大事發生了?”
“他之前的確一直都睡不好也總是獲得一些噩夢預兆,”卡爾加搖了搖頭,“但自從您醒來之后,他說他的情況已經好轉了許多。——何況,還有什么大事,能超越您的復蘇?……父親?”
“叫我尤利烏斯就行。”
藍色的眼睛對上了卡爾加溫暖藍灰色的眸子,后者晃了晃身體,又立即反應過來,“抱歉,尤利烏斯大人,我……可能有些太激動了,這不應該。”
“這是正常的表現。”有著羅伯特·基里曼面容的人溫聲說道,“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做正事吧,卡爾加。”
“您的意思……?”
“首先,把馬庫拉格的統計報表與最近的進出口貿易數據還有……”
直到銀月與黑夜替代了夕陽與晚霞,馬庫拉格的大領主方才帶著滿腦子的計劃書、修改統計、文書與其他工作離開了尤利烏斯的居所。
馬庫拉格的二期改建計劃、艦隊的重新分配、人員安排……
他匆匆忙忙的背影落在了窗邊一直看著他的黑色眼睛里。
“你真是個有趣的家伙……”康拉德·科茲大搖大擺地走到正拿著羽毛筆在燈光下伏案工作的尤利烏斯面前,“藝高人膽大啊,明明只是個接受過改造手術的阿斯塔特,卻敢直接用你的靈能來糊弄他們?接管馬庫拉格與極限戰士?!哈!除了那個自信過頭的馬格努斯,我真是很多年沒見過這么膽大又這么強大的巫師了……”
“是嗎?你這么看他?”
“可不是么?馬格努斯真是一個……”
午夜領主的原體陡然閉上了嘴巴,他原本帶著薄薄譏誚的面容肌肉扭曲,他黑發披散的身形猶如瘦長鬼影般變得詭異起來,長長利爪上亮起了幽藍色的寒光,他的黑眼睛兇險而惡毒地閃耀著,接著似乎完全消失在了空氣中。
致命的利爪刁鉆地在一個人類的視覺死角從帷幕后直接刺向似乎仍渾然未覺坐在原地的尤利烏斯。
“雖然嚴格來說,您是我的叔叔。”
尤利烏斯·羅伯特·奧瑪,烏瑟爾瑪阿特拉——又名馬格努斯——的此世唯一高徒,白金色的靈能如琥珀刀刃般架住了刺來的利爪,轉過頭含笑對他說道。
“但是這樣的見面禮也太熱情了,實在是消受不起,倒是您。”
他看了眼文件上的寫著的待辦事項。
“馬庫拉格榮譽公民康德·克拉治先生,歡迎來到我們之間。來到……忠誠的馬庫拉格。”
康拉德·科茲冷哼了一聲,收回利爪,接著冷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