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當先破開礁石號船艙的四足機械,身上掛著殘破銹蝕的鐵片,林棘幾乎是咬著牙叫出了它們的名字:“安全……蜘蛛!”
來自第二帝國的安保機器人,作為科技獵人的他們對此絕不會陌生,這些東西遍布在遠古遺跡的秘密基地,有時候當你興高采烈地打開一間房門正要大肆搜刮一番時,卻不料常常等來的是安全蜘蛛的重擊利爪。
光是一臺安全蜘蛛,就可能讓一支普通的滿編獵手小隊頭疼不已,關鍵是它們通常并不獨行。
它們因此成為了科技獵人小隊探索遺跡時也許會遭受的最大危險之一,惟一的好消息是,若是打開一個房間里面有安全蜘蛛守護,至少說明過去還從來沒有其他人來過。
還有搜刮寶藏的余地。
只是顯然,礁石號并非什么遠古遺跡,它的船艙里也沒有藏著什么寶藏——這些機械本身,就是這艘鐵甲戰艦要運送的貨物。
林棘立即就想明白了:一旦脫離科技獵人,或許直接效忠于秦的人手并不多也不夠用,然而這位守望者竟是不知道通過什么辦法和渠道,獲得了這么多‘活體’、能夠運作的安全蜘蛛,甚至能夠將其控制。
它們不用吃、不用穿,冷酷無情可也絕對不會背叛。
如此一來,足以支持這一伙人在蠻荒的斯托伯開辟立足,建立新的生產乃至軍事基地。
但看現在的樣子。
秦身死,他的忠誠寵物們非但沒有待命停機,反而暴走了。
“大家快找個平臺登岸!”聽到呼喚的查德回頭一看,也是臉色驟變,他這個下副本的實戰派,見過的安全蜘蛛要比林棘多得多,可也更知道它們的厲害。
第二帝國承接著上古文明,有許多關鍵的技術已經遺失,統治者又是骨人,有時候并不講究造物外觀上的美感,他們也體會不到,以至于這些安保機械經歷了上千年的風霜之后,看起來像是廢品拼湊出來的一般,肢體裸露、鋼架鐵片搖搖欲墜。
可舍棄了多余的設計,某種程度上就能讓他們的造物專精于應有的領域,變得更野蠻暴力。
看那當先出來的第一只蜘蛛,它除了行走的四足外,還有一對持握的機械臂,上面火花閃滅。
安全蜘蛛竟是生生撕開了鐵甲艦的船艙甲板。
礁石號就像是分娩的母親,而如今傾巢而出的就是它的子嗣……查德曾聽聞自然界中有的蜘蛛誕生后首先吃掉的就是它們的母親,而臭名昭著的血蜘蛛更是在廝殺中才能決出幸存者與新的族群,眼前的戰艦與機械分明都是金屬的造物,可是這一幕卻讓他想起了自然的殘酷來。
如出一轍。
冒頭的還只是少數,如今整艘礁石號都接近沉入湖底,那么從水面以下破開而出的蜘蛛鐵群還會更多。
與所有的機械生命一樣,安全蜘蛛無法游泳與浮水,幾乎是剛一破開礁石號就墜了下去,像是下餃子一般,然而它們在水底的行動,絲毫沒有阻礙,健步如飛。
大多跳船的漂流者,準備得早也沒有耽擱時間,已經爬上了鉆井巖壁,上面有著嵌在巖石里的凹槽,像是一個階梯。
它卻是不通往任何一個下城社區,只是過往的湖鎮老工人們,下到此處歇腳用的。
上方只有一個簡陋的平臺,有時甚至還會被漲潮的瀉湖給沒過,木板纖維化嚴重早已經朽蝕得差不多了,如今就只剩下個架子。
漂流者們還沒有松口氣,就感到身下一陣震動,低頭一看才見是一只鋼鐵的蜘蛛脫出水面。
一直從水底爬了上來。
沉重的機械足,直接鑿進了堅固的巖壁,石塊化作砂礫落下,豎直的鉆井對它而言好似平地般輕松。
身形沉重,安全蜘蛛的速度并不快,但它一步一步,卻是不可阻擋。
“呲——”它的背上忽地爆出一點火花,一個人踩在上面一躍而起,攀住了上方的平臺。
整頭蜘蛛突如其來地失衡,又剛剛開機沒能適應調整過來,腳下一滑就帶著大片的巖石滾落,仰天摔回了水中,濺起的水浪都快打到漂流者們的腳面。
“快,快搭把手……”攀在平臺上的人卻是黃相,他大口呼吸著久違的空氣,有些脫力,“你們這些不講良心的,怎么都不記著拉我一把!”
他的下身濕漉漉的,浸透的湖水自機械腿上下流,滴滴答答。
他沉在水中了一會兒,卻始終沒有等來約定中的接應,這才迫不得已冒險踩著湖底的巖石,自己跳出水面。
那一瞬間黃相剛出水也看不清,只是覺得又踩到了什么巖壁上凸起的東西,借力直接上來平臺。
饒是這樣,他也力竭了。
漂流者連忙把同伴拉上來,他們面色復雜又暗含詫異:光論實力,這一伙登船跳幫、又斷尾殿后的人已經是從整個下城區結交篩選出的佼佼者,與黃相伯仲之間。
可對方剛剛的彈跳力,不僅可以一路跳出水來,甚至兩段就登上了他們攀援才能到達的平臺,“踹”翻了安全蜘蛛……這已經完全超過了他原實力該有的表現。
漂流者們看著那對改造成機械義肢的雙腿,也不知是該感嘆還是羨慕:這算是因禍得福嗎?
不過,黃相早已經看開了,他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只不過臉上都是興奮的神色。
“你先等等……”這時,一個漂流者戳了戳他。
示意對方回頭。
黃相被打斷了還有點不樂意,要知道以他過往的性格,可不會隨意與人吹噓,足能說明興致。
“怎么……”他緩緩轉頭。
大戰落定。
隨即就呆住了。
只見除了他們所在的平臺外,整個一圈的鉆井邊緣,都有鋼鐵身軀的機械蜘蛛,在脫出水面一步一步地鑿上來,如同另類的地獄。漂流者中還有曾聆聽過奧克蘭教義的人,那些傳教士口中娜爾可的詛咒恐怕也不過如此。
“我剛剛踩的……”
包括之前水面下的“巖石”……
同伴點點頭。
黃相臉色煞白。
林棘身形暴退,借勢拔出長刀。
身前的安全蜘蛛像是吐泡一般泄出黑色的“血液”,飄浮在水面形成了一圈斑斕的油污。
它一個不穩,側身栽進了水里,可是下一刻,又有一只新的安全蜘蛛爬著破開水面而出。
不難想象,它們在水底已經疊成了羅漢,好似一根機械柱。
林棘在水中發力已是不易,只是退了兩三米,就又重沉了下去。
“你為什么只是看著!”當她再次上浮,對著身邊的人怒道:“怎么不搭把手?”
“你在開玩笑么,我是用拳的!”查德絲毫不怵,用同樣的聲音回擊道:“你讓我去打它們?”
拳拳到肉也就罷了。
他可還沒有練到用一副肉拳,就能裂金碎鐵的地步。
有時候查德也會想,與其執著于將自己的拳腳練到能夠與兵刃金屬相抗衡,那為什么不干脆把這玩意兒給換成鐵的?
他面對機械生命,以往都是以跑為主,空有一身本事用不出來。
此刻的查德念頭一起,也是越想越有道理。
莫非……
這才是他們這一派武學的真諦?
“該死!”林棘罵了一聲,卻也無法反駁。
她知道一個獵手小隊中往往各有分工,從智囊解密到遠程射手、近戰主攻,只有配合得當才能順利完成任務,達成合力的效果。
要論對付機械生命的經驗,除了神圣帝國專門與“娜爾可”作戰的圣戰軍,其余的恐怕就要數科技獵人了,更何況是其中精銳小隊。
可查德明顯是游走支援的定位,而林棘與對方兩人,也組成不了一個滿編作戰組。
何況有一個小隊,也攔不下這么多數目的安全蜘蛛。
它們看起來處于失控狀態,還沒有表現出專門的殺意,只是攻擊范圍內任何未經認證的生物——這在安全蜘蛛看來,就是正當防衛。
可如果讓它們“逃”入下城區……
“你們之中,獵手就你一個嗎?”在查德的提醒下,林棘瞬身躲過了一記偷襲,同時喊道。
“有一個就不錯了。”
查德一邊游一邊退,身前的安全蜘蛛竟是追了上來。
這么一看,它們不是疊羅漢,而是直接壘成了一座防御塔。
“湖鎮……”林棘剛一開口,就自覺止住了口。
且不提洼地瀉湖鎮的科技獵手們,是否知道鉆井深處發生了什么,秦明顯有意地將自己的事業與中繼站的明面事務區分開,這下城區通過社區管理者已經經營成了他這位守望者的后花園,不容人染指。
更何況林棘現在也無法確定他們之中有多少像漢利這般已經投靠了秦的成員,以及沉默的大多數哪怕知曉真相,迫于淫威也并不會有什么異議……如查德這般的的確是少數。
而這些,本該是由她這位審查官帶隊調查清楚的事情。
雖說林棘自己也清楚,她只負責坐鎮與干架,真正的具體操作還是交給那位專業副手。
但他們都被暴風雨阻住了。
再怎么說也來不及。
審查官的大腦思索,手上不停,長刀再次削過了頭安全蜘蛛的頂蓋,只是要知道戰場上一名如聯合城武士那般全副武裝甲胄的士兵,就已經極難對付,打一般匪徒與征召等同于無敵,更何況是全部由金屬構造組成的機械生命。
若非林棘手中的長刀,也是刃之一品級的利刃,恐怕砍上幾下就要翻卷了刃口。
更別說切開了。
但安全蜘蛛的體型厚重,林棘一刀之下阻力畢竟極大,沒有把握頃刻間殺死對方,只能邊退邊戰。
可是,正當她又倒游出幾米后,身前忽然大片的油污追上了她,滿目都是黑色倒映的斑斕光彩,這都是機械生命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