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看到蜘蛛工頭上前想要打開囚籠，一邊的龐克連忙制止了他，并且解釋道：“這孩子從我們找到它的第一天開始，就是這副樣子——它的發聲系統已經損壞了，而且中央處理器好像也出了問題的樣子。”
“它偶爾會失控四處破壞，如果不是尖叫者將軍把它安置在這，其他人可制不住它，要是跑出去被開頓城的人發現可就壞了。”
“你知道的……帝國破滅后，有許多我們的同胞遭受了折磨，像它這樣只是受到這點損害，還能夠保下命來的，已經是非常難得了。”
聞言，蜘蛛工頭緩緩伸回了手。
如他所見，這位骨人戰士在看到龐克后，就開始瘋狂躁動，搖晃著身前的囚籠——那些粗壯的鐵欄根根顫抖、緩緩形變，竟給人一種它們要被生生扳開的感覺。
力量大得驚人。
可骨人戰士行為也的確如龐克所說，像是電路錯亂了，只能發出讓人聽不懂的噪音。
眼見囚籠的鐵欄就要被這么扳開，龐克大喊一聲：“安靜！”
一股藍色的電流在骨人戰士的身上驟然涌起，炸裂出明顯的火花，它也渾身一顫，四肢失去了動力癱倒在地。
金屬的牢籠只是表層。
龐克用于控制它的，卻是內植在對方身體中的電子枷鎖。
骨人戰士癱倒在地，身上冒出焦臭的青煙，只有一顆攝像頭狀的腦袋還能微微移動，就這么轉向看著龐克。
鏡片深處，紅光閃過。
“這樣就老實……安靜了。”龐克呵呵一笑，對蜘蛛工頭說，“沒關系，一會兒就恢復了，如您在樓下見到的實驗室，我也在一直研究該如何治好它。”
“希望早日如此。”蜘蛛工頭頷首，“這位戰士的名字是？”
“在尖叫者將軍找到它時，它的編碼就已經被抹去了……不過因為它的叫聲，我喜歡叫它‘阿格努’，這樣比較親切。”龐克蹲下身，“阿格努，我需要你幫我一個忙。”
他拿出安全蜘蛛帶回來的記憶芯片。
“阿格……”骨人戰士破損的發聲器剛剛發出一陣輕微的噪聲，忽然就卡住了。
因為龐克已經伸出機械臂，拆開了它頭顱上的后板，露出插槽與電路，取出它自己原有的芯片，然后將零二的記憶芯片直接插了上去。
靈活的機械手指跳動，調試功能，輸入輸出轉換……阿格努驟然失去了自己的意識，它的頭顱兼眼睛、一整顆攝像頭則發出一道強光，將一張模糊的光幕投射在身邊的墻面上。
隱隱的，是一個在荒原上跋涉、時不時眺望遠方天火的第一人稱視角，搖晃閃動。
利用類似全景攝像頭的原理，投影隱去了骨人的身軀，視角看上去，就像一臺飄浮的無人機幽靈。
迎著蜘蛛工頭詫異的視線，龐克解釋道：“這也是我在為阿格努治療維修時發現的新功能，他們這些骨人戰士的攝像頭不僅是記錄儀，同時也是投影儀，能夠隨時將記錄的戰場狀況帶回到后方……對了，您可能不熟悉，剛才阿格努那么說，就是同意了。”
“龐克先生，以您的手藝，在帝國也應該是一位有名的研究員才對。”蜘蛛工頭語氣變化，贊嘆道，“我以前居然從未聽說過您的名字。”
要知道，哪怕身為骨人，可大多數骨人對他們自己的身軀與構造，都還知之甚少。
就像人類不了解自己的血肉那樣。
這也是帝國無法制造出新的骨人的原因之一。
可看龐克嫻熟的操作技巧……他應該是對骨人的構造與潛力有著相當的了解了，“機械學”一門上，放在帝國也算是人才。
“工頭過獎了。”龐克又學著人類那般發出呵呵的笑聲，用來表示禮儀，“不過您說得沒錯，我以前的確很有名……不過那時候帝國群英璀璨，就算是聽到了傳聞，您可能現在也不記得了呢……”
又或者。
是根本聯想不到一起。
蜘蛛工頭表示理解，沒有多想。
第二帝國從賢王、首相，再到他們手下包括尖叫者、農業之首……的五位將軍，哪一個不是當世頂尖的人物？
在帝國時，要從他們的光輝下脫穎而出，的確不是什么易事。
而蜘蛛工頭自己，在這么多年的歲月里為了維持戰斗力，也刪除不少相關的記憶，因此龐克的解釋在情理之中。
毫無破綻。
阿格努的投影還在播放，逐漸吸引了蜘蛛工頭的目光：“這是……”
他震驚了。
他看到，承載記憶芯片的原主人，一路跋涉，靠近了沿途的村莊，襲擊、虐殺，將里面的人類屠戮殆盡。
更關鍵的，是砍去他們的四肢，然后用小刀一寸一寸，剝去上面的皮膚。
一開始，零二的動作還略顯生澀。
但漸漸地，就熟練起來。
到最后，甚至能在受害者還沒有死亡的情況下，快速剝下他們的一整張皮膚——從第一視角看去，零二在端詳他的杰作，陽光照下，帶血的人皮仿佛薄如蟬翼。
“他這是在干什么……”蜘蛛工頭非常不適應，這已經觸犯到了他的底層邏輯。
根據陛下制定的法律，作為骨人如此對待人類，那是絕對應該銷毀的重罪——哪怕骨人無法再生，死一具就少一具，生命悠久；而人類能夠不斷繁衍再生，壽如蜉蝣……按理說兩者價值完全不能等同，可當時的陛下依舊決定強硬地推行了下去。
雖然后來，隨著帝國體系的崩潰，這樣的禁令也是名存實亡。
可這么多年過去，一直待在工廠的蜘蛛工頭，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有同胞真的犯下這般重罪。
而且，從零二的反應與心理記錄來看，他異常享受這個過程……
甚至有些狂熱。
作為正常的骨人來說，這是不應該的。
蜘蛛工頭又看到，零二在剝下這些人皮后，也并沒有收集它們，而是直接朝著下一個地方趕去。
這樣的行為，相當迷惑。
整體而言，骨人都還是遵循理性與邏輯的生物。
“或許，他就是在學習……”龐克說，“如何剝人皮呢？”
他看出來了。
這臺骨人，著重記錄了人體的構造與剝皮的流程，越發熟練和公式化……仿佛是為了要流水線作業一般。
以龐克的手藝。
如果能夠再得到更多的類似記錄，他感覺自己也能制造出一臺自動剝皮機，只需要將人類丟進去，機械就能自動完整地將對方的皮質剝離下來，甚至還可以保持這一過程中，被剝皮的人不會馬上死亡……雖然這對他來說，沒什么用罷了。
他沒有告訴蜘蛛工頭的是，早在此之前，就像自己對“尖叫者”說的那樣，他已經發現了類似的蹤跡。
復仇地外，有不少的人類聚落被屠村，尸骨不留……而龐克也可以隱約察覺到，有人在與他們爭搶殘余的骨人，這讓自己軍團的發展速度，減慢了不少。
如今，通過記憶芯片。
兩相印證，早有猜測的龐克并沒有蜘蛛工頭那般驚訝。
因為，他的目的并不是這個。
很快，投影播放的進度來到復仇地，零二潛入了復仇之谷，故意暴露自己，被商人行會駐扎的營地發現，有奴隸商會的人順手將這個流浪者抓為了奴隸，帶回營中……
然后，屠殺再演。“這些人類……沒認出來他是骨人？”蜘蛛工頭不似一開始那般震驚，察覺到了異樣。
從村莊的平民再到這些商人。
都對零二的靠近熟視無睹或者說習以為常……根據蜘蛛工頭的印象，現在的骨人出現在世上，絕對算是稀罕物。
他們不止于這么平靜。
零二也不會這么容易得手。
原來蜘蛛工頭派遣的安全蜘蛛出擊，自己卻并沒有親眼看到零二在天火的轟擊下，全身血肉燃燒殆盡的景象，也就不知道他原來的樣貌——他只知道尖叫者將軍托自己要找的，只是一個闖入復仇地骨人。
龐克也有些疑惑。
“難道……”
他想起了一個，即便對第二帝國的他們來說，都算是久遠的傳說。
從未證明。
也未能證偽。
可在兩個骨人各自CPU高速運轉之時，阿格努投影出來的畫面還在繼續，那便是龐克最想看到的：
閃地獸災爆發，河谷壁壘倒塌。
白眉氏族遷入復仇地。
臨時營帳拔地而起。
然后，“目”關注到了他們，天火激光轟然而至……卻順帶消滅的是受到無面殘存能力影響、追擊而來的喙嘴獸群……
“哦！”蜘蛛工頭忍不住發出一聲贊嘆，“他們居然能夠想到利用‘眼睛’，這是已經知道了它的秘密？不，大概率還是單純憑經驗找到的規律……”
這位骨人工頭，由衷稱贊。
他知道，對于如今的人類社會而言，那些從帝國動物園里跑出來的長頸巨獸是多大的麻煩。
而能夠在那種危急的狀況下，想到利用復仇地上方失控的衛星，置之死地而后生……做出這個計劃的人，可以說相當大膽，并且有著極強的觀察能力。
當然，這也是有回報的。
對世人來說，天火就是一種奇異的自然現象，如同降雨、風雪、落雷一般。
利用“自然天災”庇護族人、消除災厄……蜘蛛工頭可以想見，那個人類，事后威望將會增長到何種地步。
恐怕不亞于兩軍對壘時，一顆隕石突然砸中敵營……
不過，他們也算是運氣好……
“鏗鏗鏗！”
畫面突然一陣晃動，打斷了蜘蛛工頭的思緒，而隨之傳來的敲打聲，也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見龐克此時，蹲在阿格努旁邊，用力用手敲打著它的頭，口里還念著：“是不是哪里壞了……”
“你在干什么？”蜘蛛工頭好奇道。
“你沒有注意到么？”龐克驚訝地回頭，“那些人類修建營帳的速度……”
簡直像按了加速鍵一般。
“我以為你按了加速。”蜘蛛工頭說，“不是嗎？”
“不，哦，對，可能是阿格努自動加速了播放……”龐克改口道。
思維中，卻是一團亂麻。
他剛才檢查過了，阿格努的放映系統沒有任何問題……也就是說，零二拍攝下來的畫面，就是這樣的速度。
那些人類，像是加速了時間。
這怎么可能做到？
作為研究員的龐克，比只是監管自動化工廠的蜘蛛工頭，更清楚這違背了多大的物理規律。
這一現象蘊含的道理，完全超脫了這位骨人的認知，讓他的邏輯程式都有些短路。
“嗯。”蜘蛛工頭沒有察覺龐克的異樣，只是自己感嘆道：“不過他們也真算是運氣好，要是修建的慢一點，還沒完工就趕上天火，可就要和那些喙嘴獸一起陪葬了……”
不，不是運氣……龐克在心中否定道。
如果對方真的擁有加速時間的能力，那么就是剛剛掐準了時機，甚至還留出了容錯的余地。
可是，龐克不能將這些告訴蜘蛛工頭，也不能讓這個因為尖叫者而來的合作者知道……
——他們已經掌握了“目”。
天火的發射，一定程度上就在自己的操控之內。
因此，蜘蛛工頭為之前零二剝皮的事件震驚，但對這些人類的自救就有些看戲的成分，也能做出客觀的評價來稱贊……但龐克實際的態度卻完全相反。
因為這確認了：
自己那天，就是被對方給利用了一次。
——混蛋！你知道這耗了多少電嗎？
掏空洼地泄湖得來的燃油，對他們的計劃來說也不能算夠用。
而且作為一個骨人，居然被人類當成了工具來使用，這讓他想起了不好的回憶……再一次的。
龐克又是一巴掌打在阿格努的頭上，火花閃過，光幕暗滅，竟是跳到了零二最后被破壞之前記錄下來的畫面。
他的面前，就是那個勾引來喙嘴獸群的年輕人類，雙方正在對峙之中。
在光幕的備注下。
零二說自己很饞對方的皮。
龐克忍不住踏前一步。
他倒要仔細看看，這個戲耍了自己，把他們的秘密武器隨意當成工具來借用的家伙，到底是何許人……
很大概率，對方知曉了天火的原理，以及“目”的存在。
如果這秘密泄露給人類……
“你的編號和識別碼呢？”零二冰冷的機械音傳來。
與此同時，芯片記錄的數據變幻，最后確定認證為——
龐克愣住了。
……骨人？和他們一樣的，骨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