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人作為這次行動領隊級的人物,又“體質”特殊,此前一直承擔著開路的任務。
并且,也只有他的“視力”,才能鎖定住蟲母的位置。
——但說實話,這個骨人愿意承擔這份責任,有些出乎瀨戶的意料。
來的路上,她曾經聽路夢提過。
在曾經的帝國崩潰之后,骨人們曾試圖在沼澤地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建立避難所。
結果卻是,奧克蘭的狂信徒,殺死了他們。
那些金屬殘骸,連帶著存儲在芯片里的技藝與知識,一起‘封印’在了密林泥沼中。
如今,這里即便還有骨人活動。
想來也會十分謹慎,不愿輕易拋頭露面,惹上事端。
瀨戶回憶起剛剛的畫面。
“我們……抓住它了。”
任何人都不可能再對這支隊伍下什么絆子,那可是會惹眾怒的。
這臺骨人沒有再用‘小格雷’這樣明顯帶有調侃的稱呼。
只見不遠處,一只足有兩人高的血色紅蟲,身披甲質,正在林間狂亂地嘶咬。
瀨戶注意到,它之所以不閃躲,是那四根修長鋒利的步足中,已經有一條自中間折斷,走起路來相當難以把握平衡。
在眾剝皮人在的時候。
“骨人先生,”她一刀劈開攔路的血蜘蛛,問道:“你為什么要幫我們?”
藏著這樣的秘密。
并且,未來又由誰領他們去參加會盟。
有些震驚,又夾雜著歉意。
瀨戶來不及猶豫,趕了上去。
阿沙的形象一直偽裝地很好,若不是截獲了那些密信,沒有人知道他背地里的謀劃,剝皮人依舊是把這人當做未來的大頭領來愛戴。
但瀨戶作為他的弟子,卻是習慣有話直說,單刀直入。
骨人之所以愿意加入隊伍,并不是因為身為幫派的一份子,而是在支援自己這些外人,抗下了來自阿沙的壓力。
正是血蜘蛛母蟲。
若是按照計劃,無名者此刻應該已經埋伏阿沙去了——也不知道他那邊的情況怎么樣,得手沒有。
若是路夢在,可能會委婉地試探。
從被撕碎的皮甲來看,應是一個剝皮人。
“這就足夠了。”
而旁邊還躺著一根長柄刀,以及一團面目模糊的尸體。
“……不全是為了你們。”骨人再次救下一個剝皮人,“我說過了,對你們的到來,大格雷他很高興。”
這次是要直接殺了那人。
骨人忽然開口,聲線調成了嚴肅的模式。
往陰暗一點說,有了他在。
沒想到,路夢接下來便告訴她。
是的。
此外,老爺子……大格雷的態度同樣難以捉摸。
在她就要激活狂化的前一刻,對上了骨人的攝像頭。
人情世故。
在聽到骨人表達出如此的信任后,瀨戶她著實有些心虛……
明明對方有的只是光學儀器,面部也不可能有多余的表情,但就是在那一瞬間,瀨戶竟是感受到了一股難明的情緒。
而蟲母的背部,則釘著一條射繩弩發射出去的鎖鏈,一端緊緊被好幾個剝皮人奮力扯住,就要綁縛在樹上。
在聽到這樣的決定時,連她都嚇了一跳。
大概問題不大,只是……
現在殺了阿沙,會不會與全城的剝皮人反目?
瀨戶一愣,不敢搭話。
到現在,明眼人都看得出。
對此,瀨戶心中不快,但為了大局,也只能忍下。
——真是不可思議。
以小公主的理解,如果單純是要拉攏剝皮人,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和這個副頭領合作……哪怕可能是與虎謀皮。
“注意。”
小隊中的剝皮人,沒有大格雷以及路北游那樣,單獨搏殺巨型血蜘蛛的能力。
但是長久以來的斗爭經驗,卻能讓他們用團隊配合,彌補這一切。
代價則是,不斷減員的剝皮人。
每拖延一刻,他們的包圍與防線,都隨時有可能被突破。
骨人的一聲令下,幾個精銳的剝皮人皆是拔出特制軍刀,一擁而上;其他人,則是在奮力抵御著前來為母蟲解圍、愈發瘋狂的子嗣們。
瀨戶當仁不讓,同樣向血蜘蛛母蟲撲去。
以她的印象看,這樣體型的血蜘蛛,已經相當接近人皮蜘蛛。
若是能夠在這里積攢起作戰經驗,等有一天回到沙克王國,說不定還能在對抗人皮蜘蛛的前線里幫上忙。
更何況,這也是無名者交給她的任務。
血蜘蛛嘶吼一聲,巨力甩開了拉扯住它的剝皮人們。
但其他同伴已經近身。
就在小公主要加入戰局的前一刻,一道鐵灰色的身影越過了她。
“大格雷讓我告訴你們,”骨人悄聲說,“加入獵犬幫,也可以……”
“但是,不要相信大格琳。”
“嗯?”風聲凌冽,瀨戶沒明白意思。
但情急之下,來不及追問。
兵刃破空的風聲,與滲人的嘶吼,交織在一起。
雨聲大作。
斷刃向著路夢,迎面劈來。
那身經百戰的刀口,仿佛鋸齒一般,還泛著帶有血色的鐵銹。
而握著刀柄的人,狂風已經吹去了他的斗笠,滿頭灰白的頭發浸透了雨水,卻依舊如同鬃毛一般雜亂聳立。
這讓大格雷看起來像一頭發怒的老獅子。
他的眼神,也的確如惡獸一般兇狠。
斷刀,就是噬人的獠牙。
大格雷進攻的速度,比之前在城下時還要快。
“鏗!”
鋸齒咬在了銀白的刀身上。
路夢雙手持刀,月刃如鉤,硬生生卡住了猛獸的大口。
反光映在大格雷的眼里,顯得他好似眼神一亮。
老漢大吼道:“來啊!”
這聲音震得路夢的耳朵都有些發暈,嗡嗡不絕。
緊接著,大格雷接連出刀。
他的斷刀雖然只有原有形制的一半,但很明顯能看出,這曾經是一把特制的斬馬長刀。即便截去了部分,依舊不失攻擊距離,并且更添剛猛。
而老漢的架勢,沒有絲毫的花里胡哨。
若是以旁人看來,簡直就像是個瘋子般胡亂揮砍,毫無章法。
只有直面亂刀的路夢才知道,對方的攻勢招招凌厲,直逼要害。
這不是與人對敵練出的技藝。
而是在野獸與蟲潮中,從血和尸體里學會的廝殺之法。
面對不能以常理思考的敵人。
只能拋卻人性與理智。
就在這極短的時間里,大格雷已經連續揮出數刀,攻勢連綿不絕,仿佛沒有止境。
但凡有一刀砍上路夢的身體。
后果都不堪設想。
只是,區別于大格雷的亢奮。
白發青年此刻卻異常冷靜,就好像他的刀光一樣,克制、清煉。
路夢只是手腕翻飛,將一柄原本巨型的月刃刀,舞得如同紛亂的落葉一般。
每每都恰好格在了斷刀的力盡之處。
火花剛剛濺起,又被從天而降的雨水洗去。
刀刃相擊。
微弱的明滅,巨力震起的水珠瞬間化作霧氣,像是被擊碎了一般。
而路夢那泛著微光的眼睛,則完整地映下了大格雷出手的每一個動作,像是一個皮影小人一般。
原來如此……
他接連后退。
大格雷的攻勢則沒有絲毫停歇,不斷貼身追擊。
崩壞的刃口不斷增加,斷刀發出興奮的哀鳴,馬上就要不堪重負。
這一把特制軍刀,品質也只是一般,雖然順手,陪伴了老剝皮人多年,堅持到現在已經實屬不易。
就在一聲巨響過后。
斷刀的上端,竟是又飛去了半截。
大格雷反應迅速,手腕一滑,將斷刃直接捅向了露出的空檔,直刺對方的胸膛。
后院本就不大。
而此刻,在接連的后退下。
路夢已經被逼至了靠墻的角落,退無可退。
鐺——
斷刀再次被擋下。
但是這一次,兵刃之間,只發出了微弱的聲音。
“你這個……”大格雷面露苦笑,“小王八蛋!”
下一刻,身著灰衣的老漢打著旋兒,翻滾在了地上。
而他的腰腹間,那新綁的泛白醫用繃帶上,赫然出現了一只腳印。
近戰技能:武術42(專長)
路夢下身站穩,收回側踢的長腿。
而他手上的月刃刀,依舊保持著格擋的姿勢,沒有動過。
“我要是出刀,”他說道,“你可就死了。”
大格雷的攻勢迅猛,不只是戰斗風格的原因。
更是因為如今的他,能持續作戰、保持實力的時間很短。
明白了這一點。
路夢年輕力壯的,當然要熬老頭了。
這是最為穩妥的必勝之法。
老漢的最后一刀,最兇險,但也是強弩之末。
“咳咳咳咳,”大格雷趴在地上,嘴角溢出鮮血,“我當然知道……”
但是……
有你這么往人家傷口上猛踹的嗎?
大格雷感覺,肚子里翻江倒海,骨頭不知道斷了幾根,渾身像是被一百只沼澤烏龜踏過一般劇痛……
你不出刀……老漢我也快死了……
路夢走上前去,一手持刀架在大格雷的脖子上,一手扯下他的腰間繃帶,即便是在雨中,一股濃郁的藥劑味還是散發了出來。
他探手一摸,惹得老漢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這么些年,”他低聲道,“伱都是這么……過來的?”
“嘶……都是老傷了,”大格雷算是明白了,這年輕人根本就沒有什么尊老愛幼的心思,“那一次,在血蜘蛛底下失了手,腸子都被吃掉了好幾節……能夠活到現在,已經算是奧克蘭顯靈了吧?”
“你之前的問題,說的器官移植?聽雙刃團的人提過,但是我自己是沒做的,畢竟也沒什么必要……”
路夢后退一步,看著面前的老漢。
他聽說,在牧場中,由于牛類很容易患胃病,有的主人會在它們的肚子上開一個洞直到瘤胃里,再用橡膠圈固定防止傷口閉合,這樣就能永久地觀察里面的情況。若是吃下多余的草料,或是發酵不暢,還能夠直接用手掏出來。
而大格雷那被遮住的腰腹,正開了這樣的一個口子,只是多了一個可以開合的樹脂蓋子,便于隨時處理。
這已經算是人體改造了。
說不定還真是‘閃’那邊的游牧民幫忙做的。
路夢可以聞出來,對方使用的藥,許多也是用于抗炎殺菌的,顯然是怕感染。
而透過這個‘窗口’,能清晰地看得蠕動的腸道,已經各種殘缺但依舊堅挺的臟器。
這樣的場面,路夢見得不多——以往都是在解剖的時候。
的確沒有器官移植手術的痕跡。
他還記得,自己與鐘醫生討論的結果。
雙刃團掌握黑市器官販賣的生意,而在它的背后,必然還有著其他勢力的支持——有人需要在沼澤地中四處尋找配型,以延續自己的生命,或者恢復健康。
而那黃水村的小盈兒,就是其中一例。
是路夢偽裝成沼澤忍者,攪渾了水,才使得此事告一段落。
若要尋找幕后雇主,從傳聞來看,受傷已久的大格雷,是極容易想到的賣家。
但是,現在來看。
倒是排除了這一個答案。
路夢提刀起身,俯視著大格雷。
這個老漢渾身泥濘,原本積蓄的氣勢也早已一掃而空,極度的虛弱讓他連站起來都做不到。
“你已經打敗了我,”大格雷囁嚅著,“剝皮人的事情,我已經管不了啦,路北游你名不虛傳……”
“之后再想干什么,就隨你吧。”
說完這幾句話,他像是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只是不住地喘息,熱氣吹起打濕的灰白胡須。
一抹刀光,映在了老漢的臉上。
路夢倒提著月刃刀,站在他的身前。
大格雷笑了一笑:“只可惜,剛剛沒能看你出刀。”
在傳聞中,殺死大阿爾的那一個刺客,使得就是一手精湛的刀術。
從聽說了這個消息后,他就料想到自己可能也會有這樣一天,只是一直等待著。
這或許就是沼澤地的宿命。
連大哈什都逃不掉。
自己之前那么拼命,也未嘗沒有一點比試的傲氣和心態在。
只可惜……這小子……比想象中的還要不走尋常路。
“我還有最后一個請求……”心中掙扎了一番,老漢開口道。
他還有唯一一件放不下的事情。
——剝皮鎮。
對方來這里的目的,很好猜。
大概也是像對付石鼠團一樣,是為了奪取他們的城鎮。
然而,大格雷并不在意。
因為……他聽說。
石鎮現在過得很好。
那么。
剝皮鎮,想來也不會例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