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鎮,位于邊境地與閃之間。
可以說,是沼澤地的所有大型城鎮中,最外圍的一座。
哪怕是偏僻的剝皮鎮,與鯊魚村的直線距離,都要更近一些。
遠離沼澤地中心,遠離繁茂的內部貿易……也意味著,在過去,腐爛鎮的地位,永遠頂多成為別人的附庸,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衛星城。
本土走出來的幫派大大小小,都是如此。
即便能夠散發光芒,也就如流星劃過,很快就被鯊魚村的大派系吞并。
只是,腐爛鎮出身的人。
卻常常成為其他地區人眼中的狠角色。
這或許是由于它糟糕的生活環境——從城鎮的名字就能夠看得出來,即便放在沼澤地,腐爛鎮周邊的自然環境也更加惡劣:黑沼遍布、瘴氣橫行。
僅有的產業,也只是產出性價比最低的石料。
可惜……
“我說了,不用叫我頭領,我也從來沒想過繼承她的位置……”阿池扶著堅實的城垛,眺望遠方,只是視線全部被巨木與迷蒙的瘴氣阻擋,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而且,獵犬幫已經解散了。”
“池頭領不必如此,”他的身邊,一個黑衣蒙面的男人說道,“腐爛鎮畢竟距離鯊魚村遙遠,當時就算趕去,也來不及了。”
要想從中爬出頭,只能拼盡全力。
石工們需要頂著瘴氣暴雨,來到附近的一條山脈,將山巖開采切割成可用的石磚,然后在缺乏馱獸的情況下,用人力把它們搬運回來……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因為這個原因,各大幫派雖然不待見腐爛鎮,卻對吸納這里的人才頗為感興趣——而腐爛鎮又因此損失了越來越多的青壯,越發沒有崛起的希望。
不久后,就被人稱為“獵犬”。
阿池坐在本部沉默了一夜,第二天就下達了這個決定。
她跋涉沼澤,走出家鄉,加入了如日中天的斯托克部落。
這一舉動對于大格琳在鯊魚村的地位鞏固也極為重要:因為看到她對于腐爛鎮的重視,有行商與走私者自發地將鯊魚村與之聯系在一起,在攥取利潤的同時也向之示好;而腐爛鎮的產業與鯊魚村形成互補,大大提高了獵犬幫的軍備水平,間接架空打擊了剝皮鎮這一同樣產鐵的競爭對手,讓剝皮人的走私者只能在毛皮革甲上繼續保持優勢;腐爛鎮也由此成為了獵犬幫最堅實的基本盤。
如今看來更是明智,否則大半的力量身在敵人的老家泥鎮,他們都可能成為甕中之鱉。
當大格琳成為鯊魚村的霸主后,沒有選擇接受大黑眉的諂媚,與他共享泥鎮這一開幣置換如流水、紙醉金迷的駐地,而是堅持將本部放在腐爛鎮。并且不顧伊爾斯的反對,動用人力探礦,最終在腐爛鎮的東側,沼澤地與閃的邊境處,發現了又一片銅鐵礦區,雖然距離腐爛鎮的中心遙遠,但好歹緩解了部分鎮民的生活窘境。
“那好,”黑衣人聳了聳肩,“但我叫你池城主……總沒有錯吧。”
而那些跟隨她的腐爛鎮人,也成為了最初獵犬幫的雛形。
所謂窮山惡水出刁民。
阿池沒有反駁。
城頭上的阿池嘆了一口氣。
鐵穹頂一戰的消息傳來。
這樣的情況,直到腐爛鎮中走出了一個人,才得以改變。
事后,就連伊爾斯也不得不承認。
至于拒絕大黑眉。
哪怕沒有了獵犬幫,里面的人員地位可不會改變。
如今的腐爛鎮,依舊處在他們的管轄之內。
“我只是在想,大格琳或許真的做錯了。”他忽地開口,“不管怎么經營腐爛鎮,興盛的時候還好,大家會把它算進你的力量……可等到真的事發突然,這些投資就打了水漂。”
從腐爛鎮到鯊魚村。
幾乎相當于橫穿了半個沼澤地。
當阿池得知鐵穹頂的消息時,雖然信紙上那些令人震驚的事情,讀起來就如同剛剛發生,可是他知道那位獵犬幫的信使已經趕路了月余,只來得及堅持到腐爛鎮的城墻外,就昏迷倒地。
哪怕真的有一刻,鯊魚村的勝利者還立足未穩。
他們這些人,也無力回天了。
現在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而不出意外的,署名為“北游”的勸降書,很快也接踵而至。
聯軍一方不用躲躲藏藏。
如果不是要正常休息,恐怕都能趕上那位報信的獵犬。
“大格琳閣下錯沒錯我不知道,”黑衣人悠悠道,“但或許,是你們整個沼澤地錯了呢?”
阿池瞥了他一眼。
對方遮住了面容,只能從露出的眼睛中,看到一絲狡黠。
阿池:“還是在說你之前提的那件事?”
“對的,池城主。”黑衣人低下頭,“或許,腐爛鎮就不該屬于沼澤地。”
“而是,該加入邊境之地。”
“雖然從距離上,我們是差不多的,可路途行進難度完全不在一個層級——鯊魚村位于沼澤地中心,大澤叢林密布,從腐爛鎮出發,別說行軍,哪怕是土生土長的沼澤民在老練的領隊帶領下,都有可能迷失方向;”
“反觀從這里到邊境之地,正是到干旱地帶的過渡期,再大的暴雨滲透到沙礫中也會無影無蹤,一路上雨林逐漸稀疏,就算無需引路,也能輕易到達這里……”黑衣人指了指自己,“像我,不就比那些勸降的信使,還要更早見到池城主嗎?”
“不管怎么看,腐爛鎮的關系,都可以與外界更加密切。”
“你說的沒錯。”阿池回應,卻沒有點頭,“但從另一個角度說,腐爛鎮也是沼澤地的門戶。”
“邊境之地這個名字的由來……不就是三國在這里紛爭不斷,戰亂不休?”他指了指腳下的城墻,它高聳如巨木,寬闊處卻能允許耕牛并行,每一塊石磚都遍布風蝕雨刻的痕跡,“而為了抵御外界的盜匪,才有了腐爛鎮。”
相比起邊境之地的戰亂。
連沼澤地都算得上安定。
哪怕從腐爛鎮到邊境之地通行更加方便,但那也是方便戰敗的兵痞、逃荒的流民沖擊這里,腐爛鎮人驍勇善戰,未必沒有這方面的因素——都是被逼出來的。
說什么腐爛鎮屬于邊境之地,簡直可笑。
黑衣人聽出阿池話里的諷刺,并不氣惱,只是嘿嘿一笑:“那是以前,現在的邊境之地可……”
“頭兒……”一個身穿黃衣的幫眾跑上城墻,看到他身邊的黑衣人,猶豫了片刻還是說道,“鯊魚村那邊,又派使者來了。”
“池城主。”黑衣人在一邊低聲說道。
語氣間隱然有警告的意味。
“抱歉了,我還沒下定決心。”阿池說道,“他們已經來了這么多回,腐爛鎮也有自己的待客之禮……帶我去見見。”
他后半句是對幫眾說的。
而拋下這句話后,阿池就從階梯走下城墻,只留邊境之地的來客站在上面,一陣清風掀起他的黑衣,露出下面干癟的皮膚,像是久曬脫水一般。
黑衣人從城垛的射擊孔間,往下望去。
霧氣籠罩間,隱隱看見一個頭戴金屬斗笠,肩披長衣的身影……應該就是所謂從鯊魚村來的使節。
他不以為意,也不因阿池的態度惱怒。
惻笑了幾聲后,就跟在他們的身后,一同下城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