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費晉鵬不是搞普外出身的，不然的話，武小富來金湖縣醫院的第一臺手術，他怎么都得上個臺。
那個時候，就必須是照片里有他，文章里有他，哪像是現在啊，只能在文章下面落個名字。
唉，虧了，虧了。
沒人知道費晉鵬的想法，最起碼手術室里的這些醫生，都還沒有費晉鵬這么高的境界，醫生就是醫生，他們的思維領域里，永遠都是治病救人，頂多超脫那么一點。
從醫生到領導，這個轉變，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當了一輩子領導，突然要搞花花腸子，想政績了，哪有那么容易啊。
手術已經開始了。
武小富之所以讓竇志明三人給他輪流搭臺，也是有原因的，三人的實力在金湖縣醫院肝膽外科算是最強的了，手術終究不是一個人能夠完成的，哪怕只是扶鏡子，水平高一些的，也能夠讓手術做的更好，更快。
主刀和助手，其實就和拉力賽里的賽車手和領航員一樣，缺一不可，缺了領航員，賽車手或許依然能夠完成比賽，但是想要好成績，就別想了，其他人憑什么輸給你。
武小富要是用一個剛剛招進來的研究生當助手，光是教他找位置，都能讓手術時間拖一半兒以上。
還容易打消助手的積極性，所以啊，還是竇志明他們合適。
打孔、氣腹、置鏡子、再打孔。
手術開始之后，手術室里的氣氛就變了，沒有人再大聲說話，即使是觀看手術的醫生有想要分享的事情，此時也只能忍著。
手術室的氣氛，是由主刀決定的，主刀主動說話，主動挑起話題，手術室才會熱鬧起來，落家常，聊八卦，說明主刀覺得手術簡單，游刃有余，這才是有心情分心。
但要是手術的緊張時刻，其他人還不懂事兒的說話，這可就有可能引起主刀的火氣，分散主刀的專注力了。
當然了，有些護士和麻醉，與主刀搭配的時間長了，熟悉了，知道什么樣的手術對于主刀來說很簡單，他們也能自己判斷情況，營造輕松的氛圍。
但是眼下肯定不是這樣的情況，武小富剛來，誰都不知道武小富什么性格，什么脾氣，誰敢擅自開口啊，是以，一時間，整個手術室都是靜悄悄的。
“主任，咱們醫院，之前有做過胰腺癌手術嗎？”
武小富快速游離著胰腺周圍黏連組織，目光從始至終都在手術視野中，只不過話語竟是引到了其他地方，聽到武小富的話，場中的冰冷氛圍，似乎都出現了一絲松動。
竇志明是老江湖了，趕忙接話，只不過，他也不知道武小富這句問話的中心主旨是什么，也不敢肯定武小富這是聊閑篇，還是嫌他扶鏡子水平不夠。
“武醫生，胰腺癌啊，很多三甲醫院都做不敢做這個手術的，我們金湖縣醫院哪能留下這樣的病人，更何況，就算是人家愿意留下，我們也不敢做啊。
不瞞您說，我這也是第四次上胰腺癌根治術的手術臺，還都是助手，上一次做胰腺癌根治術，好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所以啊，武醫生，你可得給我些適應的時間，扶不好也是情有可原的，不過你放心，我適應的很快的。”
武小富當即笑了笑。
“主任可不像是很久沒做胰腺癌手術的樣子，找位置這么準，我都以為咱們這里，之前也做這類手術呢，要不費院長說您是咱們醫院外科的頂梁柱呢。
后面要是還有類似的手術病人，主任你來試試。”
“真的！”
竇志明聞言也是有些驚喜，雖然覺得武小富這是給他留面子的說法，但是心里就是止不住高興啊，而且武小富說后面有這樣的手術，還愿意讓他上手，這餅畫的，他真就吃定了啊。
“那必須真真的啊，主任的經驗和能力都夠，就是沒有患者，不然的話，這類手術，肯定也難不到您。”
武小富倒也不真的只是在恭維竇志明，竇志明的底子確實是不錯，比武小富想象中的要好很多，扶鏡子的水平，不會比范辛差多少。
后面要是真有這類手術，也能給竇志明一些上手的機會，當然了，得武小富扶鏡子，武小富的這種教學，助手學得快不說，還沒有出過問題呢，詳情請看彭夏和鄭華。
被武小富說這么一下，竇志明更是來勁兒了，干活兒明顯都更積極了，效率一下子就上來，武小富也是不由得笑了笑，他也沒想到，這平時忽悠忽悠尤娜、彭夏他們就算了，如今竟然還能忽悠到竇志明。
這還是于仕輔教他的，說是下屬就得適當的鼓勵鼓勵，才能調動他們干活兒的積極性，武小富學的很快，帶小組這段時間，早已經運用的很熟練了。
這來了金湖，也是一時間沒適應，直接就習慣性的用在了竇志明身上，不想，同樣的好用。
“護士姐姐配合的也好，都不用我說，東西就遞過來了，這位姐姐，以前是一直對接普外科的嗎？”
正在武小富搭臺的器械護士，此時被武小富兩聲姐姐叫的耳根子都紅了，實在是沒想到武小富這突然的就將話頭對準她了，還一口一個姐姐的叫著，這誰能不迷糊啊。
這個器械護士今年其實也才三十二歲，當然了，這個年齡，在醫院其實已經能夠稱得上一聲老護士了。
“武醫生，林茵可是我們手術室護士里，最擅長普外科手術器械的了，您這來的第一臺手術，我們必須拿出王牌來，而且，我們林茵可是手術室一朵金花。”
被兩人恭維，林茵此時也是有些吃受不住，“竇主任，你別夸了，我要暈了。”
氣氛瞬間就打開了。
接下來的手術氛圍，頓時就沒有那么緊張了，人們開始有說有笑，討論起來也再沒有那些負擔，曲田七還主動問武小富問題，武小富也是無有不答。
隨著手術進行，武小富也是點了點頭。
和在一附院不一樣，在金湖縣的手術，其實更多的是教學手術，他是要將技術教給這些醫生的，氛圍太緊張了不行，得給他們一個學習的環境，讓他們敢主動問，他才是好教，現在就很好。
以武小富如今的技術，胰腺癌根治術，雖然稱得上難，但是對于武小富來說，也不是什么問題了，一邊應付眾人，一邊手術，尚顯游刃有余。
這個患者的胰腺癌，算是發現的早，雖然有淋巴結浸潤，但是并沒有臟器轉移，手術切干凈的話，后續預后還是可觀的。
“來，接一下。”
眾人聽到聲音，看著武小富已經取出來的胰腺部分，都是一驚，胰腺部分已經取出來了？
看了看時間，一個小時不到啊，才一個小時不到，武小富這個進度也太快了吧。
此時的他們才是認識到了武小富的水平。
最重要的是，手術做得好，性格還好，還愿意和他們開玩笑，對于他們的問題，更是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這很難不愛的好不好。
“胰頭癌在胰腺癌中，也屬于比較兇的一種了，其轉移性很強，所以我們切除的時候，一般會將胰頭、胰體部分全部切除，更嚴重的就整個胰腺全部切除，后期胰腺功能，全靠藥物代替。
具體要切除到什么程度，就要看胰腺浸潤的程度，癌灶的位置和咱們醫生的經驗了，看這個患者，胰頭部分浸潤還在一半以內，以我判斷，就可以保留部分胰體了。
你們日后要是做這類手術，也要形成自己的判斷，若是能夠有把握多留下一些胰腺，就最好了。”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自然是知道能夠多留下一下就最好了，胰腺在人體的功能，可是很重要的，脂肪的消化和吸收、碳水化合物的消化和吸收、消化酶的分泌、胰島素的分泌、胰高血糖素的分泌，這五個功能，仔細看看，哪個都是人體消化調節的關鍵部分。
如果將胰腺切除，后期完全靠藥物代替，想想都能知道后期的生活質量會差到什么程度了，不說其他，就看看胰島素和胰高血糖素這兩個，一個是降血糖的，一個是升血糖的，在人體血糖調節中，有著不可代替的作用。
人體患糖尿病，就和這兩個激素的調節有關系。
有些人，胰島功能完全失去功能，后期就還能依靠打針，打的就是胰島素。
若是胰腺完全切除，胰島功能缺失，后續便是需要一直用胰島素維持，還不至于此，胰島素只是降血糖的，還要考慮到低血糖的情況，有時候人體吸收補充都來不及，還需要打激素提升血糖濃度。
所以就能看到胰腺完全切除的人，都要戴上血糖手表、手環之類的，定時扎一針，高了就得直接來一針，而這只是其中一部分。
胰腺影響的可是整個消化系統，沒有胰腺之后，消化吸收不好，拉肚子都是小事情，很多時候，直接就會出現梗阻，只能立即手術解除梗阻。
所以每個醫生，在做胰腺癌手術的時候，都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該怎么多留一些胰腺，但是切到跟前，往往都是能切多少切多少，畢竟切的多一些，就是后期消化出些問題，不至于快速復發，但要是切的萬一少了，那可是很快就會復發要命的啊。
武小富這絕對是藝高人膽大的表現，還敢保留部分胰體，若是按照他們的理解，不將胰尾切除就算是對得起患者了。
這一刻，他們也終于理解同為醫生，為什么高水平的醫生，那么受歡迎了，武小富這種敢于多留胰腺部分的可不多，不是不能留，是沒有把握讓患者預后更好。
這就是水平和經驗以及知識底蘊的差距。
隨后武小富又是講了一下，為什么他會保留剩余部分的胰體，讓一眾醫生，一副學到了武林秘籍的樣子，都是干貨啊，還都是課本上學不到，網上看不到的東西。
就這知識，武小富若是開個課，怕是很多醫生，搶個座位都搶不上。
而今他們竟然就這么輕易的聽到了。
聽說武小富之所以來這里，是因為新來的縣長是武小富堂哥的原因，嗯，感恩二哥，感謝二哥。
“這個患者算是幸運了，早期就發現了，以我的經驗判斷，患者的膽道是沒有問題的，所以就不用處理了，然后是十二指腸，這也是手術的重要部分，切除十二指腸，進行胃空腸吻合。
從這里大家就能夠看得出來，為什么我們之前普外科是不分的那么細的，消化系統是一套，我們當肝膽外科醫生的，也不能只學肝膽外科，胃腸外科也得一起學習。
武小富一邊進行著十二指腸切除，胃空腸吻合術，一邊給他們講解著。
武小富這幾乎就是掰開了碎塊兒給他們講解了，這些醫生，大部分都是研究生，最次都是本科的，理解能力是沒有問題的，只要是用心學，都能領悟其中幾分精髓，等后期武小富多做幾臺，多講幾次，他們差不多就能形成自己的理論體系。
等以后自己真的上手了，這些理論，就會成為他們起飛的底蘊，讓他們快速掌握胰腺癌根治術，并且飛速進步。
這就是人們為什么要拜師，還要拜良師的原因。
這些在課本上，真的學不到。
而有些理論知識，也是不能寫到課本上的。
“處理淋巴結的時候，我一貫的理論，就是根據癌灶情況，確定需要處理的淋巴結部分，而不是一味的全部清掃，當然了，這是建立在你們經驗足夠豐富的情況下，就像是這臺手術，我將胰腺周圍淋巴結，根據八方位，分成八組。
而我的判斷是，只需要清掃其中五組就好，至于依據……”
聽著武小富的講解，很多醫生都是聰明的早就開始錄音錄頻了，這次聽不懂，理解不了，后續多聽幾遍，多看幾遍就好，重要的是錯過了今天，還不知道有沒有下次呢。
武小富的這些講解，是他們之前跟手術，所從來都沒有聽過的。
太高深了，也太私密了，不是親徒弟，誰會教這些啊，也就是武小富，其他人，即使是教授，怕也不會真掰開了給他們講，嫌麻煩是主要的，也是不想露出太多。
他們感覺，就武小富講的這些，都能夠編成一本不比內科書薄的課本了。
許多東西，武小富也沒講，那都是基礎理論知識，他們不懂的，就要自己下去補充了，比如曲田七，他真的很慶幸自己選擇了金湖縣醫院，不然的話，這堂課，他估計這輩子都聽不到。
他喜歡做筆記，今天的手術完成之后，他對照著視頻做筆記，做補充，怕是得用一個月時間，好幾個筆記本才能完成，這就是這堂課的含金量。
“好，準備沖洗吧。”
眾人又是看了看時間，一個半小時，手術即將結束。
神之速度啊。
一臺手術，一臺課，所有人此時都已經被武小富徹底的折服了，哪怕是竇志明也一樣，他知道他的選擇沒有錯，跟著武小富兩個月，他絕對能夠大幅度進步的。
五十多歲怎么了，五十多歲的他也是有雄心壯志的啊。
不是為了當更大的領導，就是為了在金湖縣，也能做一些大手術，也能讓那些沒有能力走到更遠地方治療的患者，在家門口就能享受高端的手術治療。
從武小富身上，竇志明看到了希望。
“好了，手術結束了，準備下一臺吧。”
手術時間，一個小時五十分鐘。
眾人看了一眼，他們知道，若不是為了教他們，怕是這個時間，只會更短，怪不得武小富說是今天要在六點前完成這六臺手術呢，按照這個速度，根本不成問題的啊。
而在手術結束的第一時間，費晉鵬也是接到了宣傳科的電話。
“院長，手術結束了，素材都拍好了。”
“好，趕快撰稿，盡快發布，我要外面第一時間就知道，我們金湖縣醫院，做了一臺多么了不得的手術。”
“明白。”
說實話，宣傳科干事，終究是外行，寫這種文章，本來還是需要一邊寫，一邊請教一下武小富這種專業人士的，但是現在這位宣傳干事覺得不用了。
武小富這一臺手術，講的夠明白了，雖然很多他都不懂，但是他又不是要學著做手術，他知道個大概就好了啊，整臺手術他都錄下來了。
后續他需要什么，只要從武小富講的內容中截取就是了。
說實話，要是所有醫生做手術，都這樣做，他們做宣傳的，就容易多了。
下一臺手術，有另外的宣傳科干事，接替這臺的干事，輪流干活兒，這位要急著趕稿子了。
手術室這邊麻醉蘇醒，送病人，準備手術室，武小富則是來到手術室外和患者家屬交代情況。
聽到手術順利，患者家屬激動的都要說不出話來了。
一邊對武小富千恩萬謝，一邊說患者命好，都不用跑去省城，就接受到了全國最好的醫生手術，武小富連道不敢，他知道這是患者在恭維他，他可不能因此飄了。
下一臺是膽囊癌，膽管、肝臟都有轉移。
這臺手術，說起來，在武小富看來，反而比胰腺癌那臺，難度要稍高一些。
其實時至今日，華國在膽囊癌、膽管癌領域里，已經是排名世界前列了。
而主要原因就是武小富。
第一臺腹腔鏡下膽囊癌根治術，讓武小富直接在膽囊癌領域里，國際成名，其他的武小富或許需要謙虛，但是在腹腔鏡膽囊癌領域里，武小富現在可是公認的全國首列。
和武小富并列的，都是一些老院士了。
嗯，很多人都說，這都是因為顧及老院士面子才這么排的，所以，在膽囊癌這方面，武小富無疑就是最權威的。
這一年里，武小富發布的關于膽囊癌的文章最多，比肝癌方面的還多，各種改良，讓腹腔鏡膽囊癌技術，一步步的推進，讓其他人再學起來，也是越來越難。
權威這個詞是什么意思？
雖然不是絕對的獨一無二，但也是這方面無人可以替代的那種，如今的武小富就是這樣，膽囊癌相關，現在武小富都是領先著其他人，武小富的手術視頻，就放在網上，但是至今為止，都沒人能夠完美復制。
所以，對于武小富做的這臺腹腔鏡膽囊癌擴大根治術，竇志明他們也是非常的期待。
助手還是竇志明。
手術一開始，眾人就有種，武小富似乎更加的游刃有余了的感覺。
“腹腔鏡膽囊癌最大的難點，其實就是操作上。
因為腹腔鏡下，膽囊處理空間很小，留給你閃轉騰挪的機會也是不多，所以，這就很考驗伱的腦力、眼力和手部靈活，除此之外，你的試錯機會也幾乎為零。
你們看，膽囊癌患者的膽囊，基本都是這個樣子，甚至是更加的嚴重，處理的實話，別說是剝離膽囊了，你們游離膽囊周圍組織的時候，甚至都會因為牽拉，使得的膽囊破裂。
你們要知道，膽汁若是流出，這臺手術，其實就已經失敗了一半。
所以，在腹腔鏡下，看到膽囊的那一刻，膽囊周圍的立體空間構圖，后續的整體手術計劃，就應該都已經呈現在你的腦海里了。
而這個時候，你若是沒有十全把握在腹腔鏡下完成手術，就不要猶豫，直接轉開腹，不要硬來，因為你猶豫那一下，其實手術就已經失敗了。
武小富一邊做，一邊講，展現在眾人眼前的膽囊，是一個漲大了最低一倍的膽囊，腹腔鏡下，膽囊周圍都被擠壓的不成形了，膽囊周圍組織，更是嚴重黏連分不清哪兒是哪兒。
這種情況下，他們看著都頭皮發麻，更別說是還要進行膽囊周圍組織黏連分解和游離了。
其實不用武小富告誡，他們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而且很多人已經用血淚告訴了他們這臺手術有多難，醫療網站里，之前可是爆出了不少想要嘗試腹腔鏡膽囊癌根治術，而因此失敗的案例，大部分都是硬來導致的。
總有人覺得別人行，他也行，但是事實就是，別任性，他真的不一定行。
手術失敗，遇到好說話的，或許就真的糊弄過去了，畢竟這種程度的病人，本來家屬其實也不會抱太大的希望，醫院象征性的免些手術用度就好了。
但是有些醫生，真的是要因此身敗名裂的啊，還是有例子的。
不僅是國內，還有國外。
所以，經過這般發酵，武小富的成功，才是越發顯得偉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