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閣主,我要下針了。”秦峰輕撫針囊。
陸軒轅坦然頷首:“小友盡管施為,老夫信得過你。”
“稍后第二針落下時,閣主會陷入昏睡,此乃正常反應。”
秦峰指尖捻著銀針:“切記不可運轉真氣抵抗。”
這話讓陸軒轅面露疑色,壽三極終是忍不住插話:“小友可知陸閣主乃宗師之軀?即便十位大醫聯手施術,也斷不可能令其昏厥!”
尋常人或許三針便能放倒,但在宗師面前,普通針法效力如同隔靴搔癢。只是他們不知,秦峰并非尋常大醫。
“壽老若能把嘮叨功夫用在研習醫典上,早該突破境界了。”
秦峰眼神掃過老者:“施針觀摩的規矩,您該比我清楚。”
醫界確有鐵律:觀摩高階醫師施針時,只能靜觀其變。
就像孩童算不清減法,卻不知世間尚有負數存在。
壽三極喉頭滾動,那句“你算哪門子高階”生生咽下。眼下終歸是秦峰的主場,他只得攥緊袖口強壓不滿。
銀芒驟閃,首針竟直刺眉心!
壽三極瞳孔驟縮,這位置素來是針法收官之穴,哪有起手就刺的道理?
未及細想,第二針已如流星墜地,精準刺入膻中穴。
病榻上的陸軒轅瞳孔驟然緊縮,隨后徹底陷入昏睡狀態。
“呼——”
秦峰抬手抹去額間薄汗,這套三清洗髓針法雖僅有十針,可其中兇險遠超常人想象。
醫典中那些四十針以上的高階針法,往往藏著更詭異的施術規則。
按照針譜記載,前兩針必須在十次呼吸間完成。
當秦峰指間銀光剛落定,旁觀的壽三極剛要譏諷年輕人莽撞,卻見陸軒轅驟然失去意識,驚得他手中茶盞哐當墜地。
堂堂高品宗師,兩針入體便人事不省?
這實在超出他的認知范疇。
秦峰此刻正凝神落下第三針,指尖在檀中穴上方寸許游移,動作輕緩如撫琴弦。
壽三極死死攥住衣襟,前兩針他如同孩童觀天書,到了這第三針雖能窺見些門道,卻像初學算術者乍見微積分——識得符號卻不解真意。
密閉的治療室內鴉雀無聲,唯有銀針破風的細微響動。
壽三極面色忽青忽白,額角青筋隨著針尖走勢時隱時現。
整整三個鐘頭過去,秦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最后那根銀針落下時,他雙膝一軟直接跌坐在地,體內真氣早已耗得干干凈凈。
“成了!”
沙啞的嗓音剛落,壽三極箭步上前攙扶,目光掃過病患胸膛時卻突然僵住——十枚銀針竟在皮下游走,隱約構成北斗星圖。
壽三極正要伸手去扶秦峰,突然像見了鬼似的驚叫起來。
事情得從三秒鐘前說起,就在秦峰扎下最后一針的瞬間,陸軒轅身上十枚銀針突然像通了電似的震顫起來,竟然形成了奇特的震動頻率。
空氣中響起微不可聞的嗡鳴,像幾十只蜜蜂擠在玻璃瓶里振翅。
最詭異的是陸軒轅眉心那根銀針突然冒出一縷白煙,緊接著胸口的銀針也騰起霧氣。
按著秦峰下針的順序,每根銀針周圍都像初春結露似的冒出了白霧,活像十根冰棍在冒寒氣。
壽三極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邪乎的場面。
這老頭子突然想起六十多年前的往事。那時候他還是個毛頭小子,有回在師傅書房翻到本破破爛爛的醫書。
書里有張古怪的人體圖,既沒標穴位也沒畫經絡,倒像是用毛筆畫了十幾個墨團子。
“師傅,這畫的是啥?”他舉著書問正在剝花生的老頭。
老頭子當時正嚼著花生米,眼皮都沒抬:“這叫‘霧里看花’,咱們這種凡夫俗子扎一輩子針也見不著的景兒。”
小壽三極急得直跺腳:“您給說明白啊!”
“聽說過醫典四十九針的規矩沒?”
老頭往嘴里丟了顆花生:“五針算入門,能混口飯吃;二十針往上就是公認的神醫;等到了三十針門檻,才有資格被尊稱一聲'大醫'。”
少年眼睛亮晶晶的:“我以后要當大醫!”
“傻小子。”
師傅突然正色道:“四十針往上的,那都是能生死人肉白骨的活神仙。只有這種陸地神仙施針時,銀針才會冒白霧,就像書上畫的這些墨團子。”
壽三極當時還不服氣:“扎針不就是手法準頭么?”
“所以說你嫩啊。”
師傅拿花生殼敲他腦門:“三十針以下的都是死功夫,四十針往上那是醫道通玄。
針尖帶著醫者的氣,扎進血肉能引動天地靈氣,這白霧就是天地靈氣在針尖凝成的露水。”
六十年后的此刻,壽三極看著陸軒轅身上十團白霧,后脖頸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他哆嗦著摸出手機,通訊錄翻到“師傅”那個再也沒打通過的號碼,突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嘴巴,真他媽疼,不是做夢。
壽三極跪在地上的膝蓋還沾著藥渣,六十年前師傅那席話突然在耳邊炸響:“扎針講究的不是手法多花哨,而是得摸透里頭的門道。”
老頭當時舉著銀針的手直哆嗦:“等你成了大醫就會明白,真正的高手施針能引出彩霧,赤橙黃綠青藍紫,顏色越雜本事越大。”
此刻病榻前飄著的淡青霧靄,可不就是師傅念叨的“針霧”?
壽三極嗓子眼發緊,當年師傅卡在三十五針郁郁而終的畫面猛地涌上來。
他膝蓋砸在地磚上“咚”的一聲:“秦……秦師祖!方才是我老眼昏花……”
秦峰正扶著墻喘氣,被這動靜嚇得一激靈。
陸老爺子胸口三根銀針突突震顫,針尾拖著的青霧漸漸染上赤色,這代表淤毒正被逼出心脈。
壽三極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師傅說過三色針霧能讓療效翻三番,眼前這后生才喘口氣的功夫就變出第二色!
“您快起來!”
秦峰伸手要攙,壽三極卻跟釘在地上似的:“求您收我當個記名弟子!每月初一十五給您奉茶都行!”
老頭白胡子抖得跟篩糠似的,哪還有半點杏林泰斗的派頭。
病床上突然傳來聲悶哼,陸軒轅左臂滲出的黑血把床單蝕出個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