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斜睨后視鏡里綿延的車隊:“倒比醫院專家會診排場還大。”
輪胎碾過青銅門檻的剎那,秦峰瞥見門楣上斑駁劍痕。
那是七十年前閣主力戰東瀛劍圣留下的印記。
停車場早已停滿百余輛私家車,仍有車輛接連駛入。
秦峰望著蜿蜒的車龍,不由得蹙起眉頭:“這般魚龍混雜的場面,山海閣當真不怕出亂子?”
雷千立撥通電話不過片刻,十余位錦衣華服的男女便疾步迎出。
為首男子約莫四十許歲,方臉闊額,步伐穩健有力,舉手投足間盡顯干練之風。
雷千立壓低聲音向秦峰解釋:“這是陸閣主座下首徒李豐玄,現任閣主候選者,在山海閣頗有威望。”
李豐玄行至眾人跟前,拱手施禮:“雷老、水老親臨,未能遠迎實屬失禮。家師舊疾復發無法親迎,還望諸位海涵。”
目光落在秦峰身上時,瞳孔驟然微縮:“這位便是秦會長?”
得到雷千立確認后,李豐玄鄭重伸出右手:“久聞秦會長少年英才,此番診治全仗您妙手回春。”
昨夜雷千立雖未詳述秦峰的醫術造詣,但特意強調的“醫道奇才”四字已令山海閣眾人不敢小覷。
秦峰與之相握時,敏銳察覺到對方掌心細繭密布,面上卻不動聲色:“李某過譽,周某自當竭盡全力。”
話音未落,便見李豐玄眉宇間掠過一絲異樣,轉瞬即逝。
引路途中,水魚兒終是按捺不住:“豐玄,七星盟與天家究竟為何聯手發難?”
這話問出了眾人心中疑惑,四元素家族至今只知兩家合攻的結局,卻不知其始末。
李豐玄腳步微滯,喉結上下滾動:“此事全因我行事莽撞。”
他深吸一口氣,將眾人引至廊檐下:“原本七星盟與天家不過小有齟齬,誰料矛盾愈演愈烈,竟發展到刀兵相向的地步。”
秦峰聞言眸光微閃,此事果然另有隱情,互為仇敵的勢力突然聯手,背后必藏玄機。
“為保雪月城太平,我主動請纓居中調停。”
李豐玄指節攥得發白:“當日率眾前往約定地點,豈料兩家根本未至。待我等察覺有詐,已然……”
話音戛然而止,檐角銅鈴忽被疾風撞響,叮當聲里裹挾著未盡之言。
“這分明是連環計謀,故意引我們主力外調,趁虛直搗雪月城大本營。”
李豐玄喉頭滾動,指節捏得發白:“都怪我誤判形勢,師父身邊只剩幾十名普通弟子,卻要直面七星盟與天家的精銳聯軍。”
“那夜四位宗師聯手圍殺,待我星夜馳援趕回時……”
他的聲音突然哽咽:“師父周身經脈盡碎,舊傷全面反噬,已是油盡燈枯之相。”
“雖得武閣與回春堂居中斡旋,但雪月城暗流未平。如今山海閣暫駐新川,也算求得片刻喘息。”
李豐玄話音落下,在場眾人無不倒吸冷氣。
水魚兒輕拍他肩頭:“七星天家處心積慮布局,縱使諸葛再世也難料全盤,何苦苛責自己?”
李豐玄眼中寒芒乍現:“這筆血債遲早要清算!從今往后,雪月城怕是再無寧日。”
雷千立與水魚兒交換眼神,沉聲道:“四元素家族與山海閣同氣連枝。”
“這份情義,山海閣記下了。”
李豐玄抱拳引路,眾人穿過回廊步入內院。此處依山望海,云濤在腳下翻涌,遠處海岸線若隱若現。
秦峰望著山海相銜的壯闊景象,忽覺“山海閣”三字當真貼切。
院內匯聚近百杏林圣手,李豐玄說明方篩選掉醫典十針以下的醫者。
人群深處閃過郭其塵與書童身影,秦峰心頭微動——不知那株千年靈藥是否仍在星云身上?
可惜人潮涌動,雷千立并未察覺故人。
“諸位在此稍候,待師尊現身便開始群診。”
李豐玄安排座席后匆匆離去。水魚兒望著他背影低語:
“若陸閣主真有不測,豐玄確是閣主不二人選。論天賦,他四十未至便入宗師境;論資歷,半數名醫皆由他親邀而來。”
雷千立捻須而笑:“長老會自有定奪。再說陸老向來福澤深厚,此番定能逢兇化吉。”
“但愿如此!”
水魚兒望著云海輕聲嘆息,山風卷起她鬢邊碎發,將未盡之語吹散在濤聲里。
秦峰默然佇立在人群外圍,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暗紋。
當四元素家族兩位掌權者的交談聲斷續傳來時,他猛地收緊手指——他們竟能左右山海閣繼任者人選?
這層關聯遠比他預想的更為緊密。
庭院里驟然響起的腳步聲打破了他的沉思。
十余名身著暗紋長衫的護衛分列兩側,李豐玄推著雕花木制輪椅自回廊轉出。
輪椅上蜷縮著的老者讓在場眾人倒抽涼氣——這具仿佛被抽干生機的軀殼,竟是威震江湖數十載的山海閣主陸軒轅。
老人枯槁的面容如同揉皺的宣紙,深陷的眼窩里覆著層灰翳,脖頸處隱約可見暗紫色的脈絡。
特制輪椅扶手上嵌著電子監護儀,規律作響的滴答聲與老人微不可察的呼吸聲交織,在寂靜的庭院里顯得格外刺耳。
“醫圣的傳承竟然衰敗到如此的程度了嗎?”
水魚兒用絹帕掩住微顫的唇,雷千立攥著折扇的指節已然發白。
兩人交換了個凝重的眼神,都從對方眼底讀出了未盡之言——這具殘軀,怕是撐不過三更天。
青石磚地上響起木質手杖的叩擊聲,鶴發童玉的壽三極從屏風后踱出。
這位享譽杏林的大醫抬手作揖時,腕間懸著的九轉玲瓏銀針筒叮當作響:“是我能力不足,累得各位舟車勞頓。此番診治,還望大家一起群策群力。”
雷千立側身對秦峰低語:“三極小友師承藥王谷,三年前便突破醫典三十二重天。”
話音未落,壽三極已掀開陸軒轅膝上的云紋錦衾。
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中,數十道猙獰傷口暴露在秋陽下。
最新那道自左肩斜劈至肋下的劍創仍在滲血,翻卷的皮肉間隱約可見森森白骨。
半數醫者已悄然退至廊柱陰影中——這般傷勢,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