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天界戰場。
雷霆神山以西,百余公里外,一座不起眼的石峰內部。
陰艷背倚著石壁,靜靜地坐著,她手心里攥著的半塊虎符,正輕輕震動著。
她知道,另一半虎符正在急速接近著。
“滋滋滋”
忽有一道電流聲響隱隱傳來,轉瞬之間,一道高大的身影已然闖入了洞窟內。
來者身披尊貴的紫色衣袍,另有金色臂甲點綴其上,神情肅穆、不怒自威。
“呼!!”
狂猛的神力波動,掀起了平緩流淌的霧海。
攪得洞內一片霧氣迷蒙。
稍顯嘶啞的女嗓,繚繞洞內:“怎么這么久?”
皇甫撥了撥眼前的霧氣,看向西側石壁:“前些時日的戰爭中,東霆大人吃了大虧、動了大怒。我想申請離開神山,得找合適的機會。”
陰艷一聲冷哼:“呵,東霆大人.”
顯然,她對“大人”這兩個字頗有成見。
皇甫并未接茬,繼續道:“而且你剛剛拜訪神山,我便隨后離去,太顯眼了。”
“嗯。”對于這個理由,陰艷還算認可。
“陰女士叫我出來,所為何事?”皇甫詢問道。
若非此女子是故友遺孀,皇甫絕對不會冒這么大的險,出來與之匯合。
陰艷依舊坐著,厚厚霧海淹沒了她的頭頂,嘶啞的女嗓從中傳來:“我遇到了一個人,一個真正配稱為‘大人’的人。”
皇甫表面不動聲色,內心卻是愈發凝重。
什么意思?
陰艷和她背后的勢力.那個所謂的大人,是想要在暗中做些什么嗎?
她是來拽自己入伙的?
皇甫的內心是抵觸的,更是發自心底的否定的。
他絕不認為,有任何勢力能比得上云海宗。
而就連那樣的龐然大物,都在頃刻間崩塌了.
況且,云海宗一事之后,眾神對人族群體尤為警惕!在嚴格的監管下,人族又能掀起什么風浪?
“陰女士,我知青山的死,讓你備受打擊”
陰艷直接打斷:“如果青山還在,他定會死心塌地追隨,乃至是虔誠敬奉。”
皇甫心頭一怔!
鄭青山,山君之信徒,身上沾染著來自獨特神明的氣息——王者之氣!
八大天妖,天鸞為首。
但那是人間國度、社會價值觀下的產物。
真要論戰力與氣勢,山君才是當之無愧的獸神之王!
想要在這世上,挑出一個讓鄭青山死心塌地追隨的人.
且只有一個!
喬婉君。
“咕嘟。”皇甫喉結滾動了一下,心中升起了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喬宗主回來了?
這怎么可能呢。
就連散落天界的云海舊部,都被神魔如此監視,作為人族的領袖,她怎么可能有機會暗中行事?
而且,陰艷剛剛說到了“虔誠敬奉”。
喬宗主的確凌駕于眾生之上,這一點毋庸置疑。
但是敬奉?
喬婉君是堂堂正正的人!
可不是愚弄眾生、汲取信仰的神明
想到這里,皇甫心中掀起了軒然大波!陰艷是與某一位特殊的神明/邪魔勾結,想要搞些事情嗎?
她別是.加入無面玉尊的陣營了吧?
無面玉尊開出的條件,的確讓人難以招架。
永生!
不死不滅,亙古長存.
但誰又能確認,無面玉尊說得是真是假?從其表現出來的性情來看,她的極端冷酷是擺在臺面上的。
相較于神魔,有過之而無不及!
鄭青山不可能敬奉無面玉尊,一旦她攻破神魔陣營,整個人間恐怕都會化作白玉質地。
萬族滅亡,唯吾長存。
洞窟內一片死寂。
唯有皇甫混亂的心緒,攪動著周遭的氛圍。
緩緩的,皇甫開口道:“陰女士,你說的這位大人”
“別動。”陰艷又一次開口打斷,“他來了。”
皇甫心中一沉。
自己要不要離去?
待在這,就等同于被拽進了未知的漩渦.嗯,當自己前來赴約的那一刻,就已經逃不脫干系了。
皇甫臉色有些難看,未曾想過,故友的遺孀竟是如此行事風格。
陰戾虎一族的陰狠毒,真是占了個全!
靠著青山的關系,將自己哄了出來,而后強行嗯?
皇甫轉頭望去,只見一面古香古韻的銅鏡,以無比強硬的姿態、生生撕破時空,于洞內落地成型。
鏡內,走出來一名神秘的蓑衣人。
寬大的斗笠,遮掩著對方的面容。
“嗡”
“嗡!”皇甫背后負著的一雙刀劍,輕輕震顫了起來。
怎么了?皇甫立即傳遞心念。
雷驚刀、電繞劍同時傳遞心念,給出情報大同小異:熟悉的氣息。
熟悉?
皇甫有些錯愕,隨著落地鏡徐徐破散,幾米外的神秘蓑衣人緩緩抬頭。
這是一名.青年?
皇甫當然不會被表象所迷惑。
這種年齡的人族,就不該出現在天界戰場上!
而且陰艷剛剛提到了“敬奉”,那么這位大人就不可能是一名人族。
皇甫的表情管理極好,心中急轉,看著英武逼人的青年。
“云海宗,皇甫。”蓑衣青年輕聲開口。
皇甫感察著對方天境·第一重的實力境界,有些疑惑,輕輕點頭:“敢問你是?”
“呼!”
驀地,青年腰間一陣神力翻涌。
一道虛幻的身影赫然撐開,飄在青年的背后。
皇甫永遠肅穆的面容,終于變了!
他瞳孔微微一縮,抬著頭,望著那道風華絕代的身影。
喬宗主?!
難怪雷驚刀、電繞劍表示,神秘青年的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氣息,原來是出自喬宗主的神兵·云海塵清劍!
“門主。”陰艷終于從霧海中現身,來到陸燃身旁,遞上了半塊虎符。
同一時間,皇甫手中的半塊虎符劇烈地掙扎著,竄了出去。
“啪!”
兩塊虎符合二為一,被蓑衣青年握在手心里:“去警戒吧。”
“是。”陰艷化作一股妖風,飄散消失。
“你怎么會有喬宗主的神兵?”皇甫回過神來,身體緊繃。
記憶中,云海塵清劍是被宗內最為桀驁的弟子·閻丑保管著。
只要丑奴不死,這把劍就不可能流落外人之手!
“皇甫。”虛幻的喬婉君輕聲開口。
“在!”皇甫下意識回應著,從許許多多層面上來說,劍靈就是神兵之主。
“好久不見。”
“好久.您.”一時間,皇甫竟不知該從何說起,他隱隱意識到,劍靈并不是被脅迫的。
喬婉君飄在蓑衣青年身后,手掌落在他的斗笠上,虛幻的眼中盡是溫柔:
“這是我的孩子。”
皇甫:!!!
記憶的大門轟然作響。
他猛然想起,之前征戰的歲月里,喬宗主的確曾透露過,她在人間有一雙兒女。
而今,她的兒子已經長這么大了。
竟還飛升天界了!
皇甫怔怔地看著蓑衣青年,像是要從青年的眉宇間,看出她的影子。
喬婉君轉眼看向皇甫,輕聲吩咐道:“替我照顧好他。”
皇甫回過神來,緩緩跪了下去。
厚厚霧海遮住了他的身影,卻沒能逃脫陸燃的眼睛,只見男子垂下頭顱,聲音有一絲顫抖:
“弟子.遵命!”
“嗯。”喬婉君滿意地點了點頭,身影融入了劍身之中。
從始至終,她都沒用商量的口吻,就只是出言吩咐。
自信,
源自于對皇甫秉性的了解。
也源自于過往曾經,那一同出生入死的戰火歲月。
陸燃暗暗感嘆著母親的領袖能力。
換一換位置,如果自己被逼回人間,散落天界戰場的是燃門將士.
自己的后人也能受到蔭庇,得到燃門弟子的照顧么?
夢魘、惡影、從龍護法、武天帝、鳳燕二將、玄霜侍衛.
陸燃腦海中一連掠過許多身影。
從護法到天帝,從神將到侍衛,再到鄧玉堂、田恬、常瑩這些至親至近的人,他們應該都能做到吧。
想到這里,陸燃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一手探入腰后,拿出了熾鳳紋葫蘆,一道道人影被吐了出來。
皇甫自然察覺到,洞內出現了一道道強大的氣息。
身為天境·第二重的絕世強者,他倒是不至于瑟瑟顫抖,但是堆滿了洞內的大隊人馬,著實聲勢驚人!
“嗡”
雷驚刀與電繞劍又一次傳來了心念。
熟悉的氣息!
丑奴,去。
是!閻丑大步上前。
“啪!”
一只大手,重重按在皇甫的肩頭,熟悉的嗓音印入耳畔:“少主讓你起來。”
皇甫身子輕輕一顫。
原來熟悉的氣息,來自法器·黑云紋葫蘆。
原來此人,就是一直守護云海塵清劍的弟子·閻丑!
被霧海淹沒的皇甫,當即站起身來,見到了穿戴綠蓑青笠的故友,雖有鋼面遮掩其面容,但能見到那一雙熟悉的眼瞳。
這一雙眼睛,不再像上次相遇時,那樣渾渾噩噩。
而是變得炯炯有神。
就像是.許多許多年前,他身處云海宗時那樣剛毅。
這一刻,皇甫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轉過頭,掃過洞內一眾穿戴綠蓑青笠的神秘人,目光最終落在了蓑衣青年的身上。
悶悶的話語聲,從血晶面具后傳來:“家母被神魔逼回了人間,囚禁于一城,被日夜監視看管著。
我也知道,云海宗被摧毀,弟子們散落天界,遭受打壓奴役,一個接一個的死去。”
皇甫沉默著,垂落霧海中的手掌,漸漸攥緊。
青年再度開口,沉聲道:“可是皇甫先生,如今她的兒子晉升天境,同樣帶著一群奮不顧身的人,爬到了這里。”
皇甫直視著蓑衣青年的雙眼,看著那一雙森冷的眼瞳。
相比于喬宗主冰冷的、又相對內斂的眼神,她的孩子情緒更加外泄。
那是深入骨髓的仇與恨。
耳畔,傳來了青年的話語聲,嗓音低沉,卻是字字如驚雷:
“先生,可愿隨我再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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