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微風拂過,吹動著皇甫紫色的衣袍。
似乎也將活在他內心深處的人,吹去了好遠好遠的地方。
皇甫緩緩抬起頭,望著雷云彌漫的天空,眼底深處的哀傷,最終化作了微微泛紅的眼眶。
皇甫本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了。
然而,這看似尋常的風兒吹過,卻吹起了他心中的波瀾,耳畔又響起了昔日戰友曾唱過的歌謠:
“我出生的地方,在風路過的村莊。我見到的遠方,是風消逝的地方。”
“我的媽媽,在風里去了遠方。她的孩子,又在哪片風里飄蕩”
天界戰場,戰爭永遠是主旋律。
正因為此,那些特殊的非戰時刻,才讓人記憶猶新,也彌足珍貴。
云海宗,由一群來自天南海北、有著相同理想的人,共同組建的宗門,在連綿戰火之中,人們相互扶持、彼此寬慰。
皇甫記得很清楚,那是在一次大捷之后,在一處不起眼的石峰上。
一群云海弟子默默休整著。
明明是大捷,眾人卻沒有半點喜悅,因為傷亡在所難免,又有弟子慘死戰場。
寂靜。
沒有人開口。
只有陣陣微風不斷拂過,后來,送來了這段歌謠。
鄭青山,曾這樣為戰友送別。
可他死的時候,他們卻沒有為他送別。
“我的媽媽,在風里去了遠方。她的孩子,又在哪片風里飄蕩”皇甫聲音又小又輕。
可惜他只記得幾句歌詞,并不能唱全,唱給鄭青山聽。
皇甫的呢喃聲幾近細不可查,旁人聽不見,卻是逃不過陰艷的耳朵。
陰艷直接轉過身去,鼻子一酸,看向了別處。
關于愛人的死,一直以來只有她獨自緬懷、默默消化。而今在這雷霆神山上,她終于又見到了一個人,為鄭青山的離去而傷感。
她追隨的新主,也曾憤怒,也曾惋惜。
回頭想想,這段日子里,新主對她這么和善、關懷,其中也有青山的緣故吧。
她有另一層身份,一名云海舊部的遺孀。
“我身上有任務,為陰戾虎大人收集資源。”陰艷輕聲開口。
皇甫看向陰艷的背影。
自然能聽出來,她在告別。
皇甫有心讓陰艷歇歇腳,身為一名大夏人,他的底色還在,也想招待遠方而來的客人。
然而雷霆神山,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該久留。
挽留的話語,最終還是被皇甫咽回了肚子里。
陰艷一手抹過眼眶,突然轉身看向皇甫。
皇甫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陰艷一直都是面無表情、目光渙散的,整個人散發著淡淡的死氣。
而此刻,陰艷的眼神陡然一變,竟變得目光灼灼?
突如其來的眼神,與她一直展現出來的精神面貌,形成了兩個極端。
根本就是兩個人!
她這是.?
皇甫表面不動聲色,只見戰友的遺孀突然伸手,遞來了半塊虎符:“這件法器,曾是你和青山共同繳獲的,如今他走了,還給你吧。”
皇甫與陰艷目光交織。
自己何曾與鄭青山繳獲過什么法器·虎符?
皇甫緩緩伸手,接過了虎符,沉聲道:“我會保管好它,以我的性命起誓。”
陰艷深深地看了皇甫一眼,張開了一雙漆黑虎翼:“保重。”
皇甫點了點頭:“節哀。”
陰艷轉身離去,漸漸消失在遠方天空。
皇甫攥著半塊虎符,器靈的能量流于表面,浸入他的掌心,為他指引著一個方向。
準確的說,是一個人——陰艷!
想來,虎符是一對兒?另外半塊虎符,在她的手里吧。
她是想.讓自己去找她?
皇甫依舊不動聲色,轉過身,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跌跌撞撞向山中走去。
與此同時,圣靈山界。
天涯居的主臥內,一名青年正在床上昏睡著。
陸燃得了一種名為“富貴”的病。
這段時日以來,他吃的太多了,也吃的太好了,腦袋都快炸了.
盛宴結束的第一時間,陸燃便與陰艷匯合,交代了一番事宜后,他就獨自返回了圣靈山。
畢竟他狀態極差,待在天界太過危險。
多虧天境石塑晉級,只需短短三兩日,這也讓陸燃盡量能夠錯開石塑震動的時間段,始終在宴席上大吃特吃。
這要是換成天境·人族信徒晉級,動輒一個月之久,陸燃怕是得死在這!
吃席的過程如此痛苦,自然代表著成果斐然。
風天帝早早就來到了天境·第二重,雕塑園內的塵影花、孽鏡妖石塑,也紛紛來到了第二重。
什么叫打提前量啊?
盧淵師徒還沒與石塑融合呢,陸燃就已經把配置懟到位了。
面對雷霆神山與無面玉尊聯手奉上的饕餮盛宴,陸燃自然不可能只培養三座石塑。
否則的話,神明·東霆也不至于那么震怒。
在陸燃的設想中,邪塑·陰戾虎的境界應該也很高了,只是陸燃并未激活這尊邪塑,所以不清楚具體情況。
也暫時免受了陰戾虎塑像的震動之苦。
倒是惡犬邪塑、東霆神塑,在陸燃的接連征戰中,先后來到了天境第二重。
這倆石塑,陸燃早就開啟了,所以避免不了大腦嗡鳴。
陸燃的確是吃盡了苦頭。
也開心得要命。
神明東霆,無面玉尊.
搶的就是你們!
而在陸燃昏睡時,天地間彌漫的濃霧,漸漸散去了。
天涯海角,難得恢復了一片清朗。
一道身影如若鬼魅,悄然出現在天涯居前。她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一棵大樹旁,招了招手。
“唰”
影四瞬移出現,恭敬施禮:“恭喜護法,晉級海境巔峰。”
顏霜姿并未回應,而是詢問道:“我閉關的這段日子,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
“沒有,燃門七島風平浪靜。”影四知道顏霜姿真正在乎的是什么,又道,“昨天上午,門主回來了。”
“主門主回來了。”顏霜姿轉頭看向天涯居的洞口。
“是的,門主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現在還在臥房內休息。”
“嗯。”顏霜姿應了一聲,身影一閃。
她并沒有進入居所,而是來到了臥房正上方的密林中。
顏霜姿站在一棵仙茉花樹旁,低頭看著腳下土地,目光像是能穿透地面,見到地下居所內酣睡的人。
許久,她緩緩跪坐在仙茉樹下,輕輕地舒了口氣。
他回宗門了。
此時就在自己的腳下安眠,近在咫尺。
嗯.倒是個突破桎梏的好機會。
顏霜姿身子傾斜,肩膀倚著仙茉花樹。
晉升天境,絕非易事。
如今已是2023年正月了,在這個時間點上,燃門許多將士都在海境·巔峰期卡著。
驚弦島的副島主尋逸飛,龍驤谷谷主王龍驤,千舟盟的何映彩盟主,包括鳳燕二將
自從將士們與石塑簽訂承襲契約后,小段位的晉級就不是難事了。
人們只需極端刻苦,便足矣。
唯有大境界上的突破,需要一顆璀璨的道心。
正是這一點,攔下了不知多少才俊,哪怕你自認為感悟足夠深刻、信仰足夠堅定.
靈光不現,你也無可奈何。
但顏霜姿從不認為自己會卡殼。
她所需要的一切,也許只是他一道簡單的命令。
“嗯?”顏霜姿轉頭看向一旁。
地底浮現出一道虛化的身影,如此特殊的畫面,讓顏霜姿稍感陌生。
“夫人。”顏霜姿小聲問候。
姜如憶浮出地底,站在仙茉花樹下,望著自然垂下的枝條上,成串兒盛放的美麗花朵。
她抬起手,指尖輕捻著味美花瓣:“剛剛出關,不去休息一下?”
顏霜姿遲疑片刻,低聲道:“屬下想一鼓作氣。”
姜如憶點了點頭:“嗯,去吧。”
“什么?”顏霜姿仰頭看向年輕女子。
姜如憶輕聲道:“動作輕點,離遠一些,別打擾他睡覺。如果你真能晉級,就近去往臥房下的閉關室。”
“夫人,我.”
“去吧,他回來的機會不多,你能湊巧趕上,也算是上蒼眷顧。”姜如憶玉手把玩著花朵,淡淡開口。
誰又能想到,曾經的小醋壇子,竟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顏霜姿猶豫半晌,口中道謝,而后身影一閃,出現在了臥房一角。
身旁,就是通往地下室的入口。
顏霜姿望向床榻的方向,奈何那里有屏風遮掩,她只能透過鏤空雕紋,隱約見到后方的人。
相比于不完全的身影,他悠長的呼吸聲更加真切一些。
他真實存在著,就在那里酣睡著。
顏霜姿身子微微后仰,背倚著墻壁,默默地望著屏風。
看著看著,種種回憶涌上心頭。
北風城的初次相遇,刀脊峰上再次相遇。
他帶著她逃離的魔窟,將她一點點拼湊完全,又帶她殺回了刀脊峰。
極盡殘忍手段,加倍復仇。
她的代號本叫惡犬,是要撕碎北風一派、狠狠撕咬神明的那條惡狗。
卻被他強行改名為惡影,不許她自輕自賤。
惡影,可以當。
但顏霜姿清楚,在內心最深處,自己始終是那條惡狗。
從他拽著她,拖出深淵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了。
“姐?”
“嗯?”顏霜姿回過神來,這才發現青年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走了過來。
“你你被如憶罰站了?”陸燃有點懵。
這么大個人,站在墻角干啥呢?
影衛隊向來是不見蹤影的,護法大人更不該出現在這里。
而且顏霜姿的情緒太復雜了,陸燃甚至說不清,她到底是開心還是難過,又或是在緬懷什么.
“還是吵醒你了。”
“那倒沒什么,我也睡夠了,你這是?”陸燃揉了揉亂糟糟的頭發。
“命令我晉級。”
“啊?”
顏霜姿輕輕頷首,確認他沒聽錯。
倒反天罡!
陸燃張了張嘴,還是聽從了她的命令,命令道:“你那你晉級吧。”
“是。”顏霜姿轉身走入地下閉關室。
陸燃不知道自己是醒了,還是在做夢,腦子有點轉不過來。
然而短短幾秒鐘過后,一股劇烈的神力波動,自地下室內蕩漾開來。
臥槽?!
陸燃驚了,這這這這?
言出法隨?
本座還沒成神呢,你先給我來了一張體驗卡?
不對!
眾神諸魔,也沒有這樣的本領呀